作者:花半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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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1日,在儿童节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我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打击——
翁明自杀了。
我像是忽然被人揪住脑袋摁进了缸里,连喘口气都艰难,精神与心理状态皆是一落千丈。
我身心俱疲,浑浑噩噩又熬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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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初,妈打来的一通电话给我带来了不亚于天塌的坏消息——爸出狱了。
同月31日,爸来了旭日东升,我原来没想招惹他,我最擅长逆来顺受,然而副人格不知为何突然夺走了身体主导权。我醒来时,我被爸揍得鼻青脸肿,爸也已伤得不像样了。
可那个寄生者惹事后,总把后果都丢给我去承担,叫我的买房钱被我爸夺去,又吃了一夜的拳脚。
最叫我难以承受的是,我对我爸的两极化态度引起了院里其他医师的注意——我是精神病患者的事实还是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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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业了。
脱掉白大褂容易,穿上病号服却很难。
我从心底抵触这一事实,到最后变得敏感多疑。我总觉得照镜子时瞧见里头的人不是我,是那副人格,于是我打碎了镜子,修镜子花了60元,我没钱,是琴姐贴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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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7日,荣贵院长在出差过程中因心脏病发,抢救不及时,过世了。
视我如己出的老院长这一走,我的状态更愈发糟糕。我被困在这病院一隅,成日读着白墙上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很快开始没完没了地建构古怪的价值观。
我开始怀疑自己,也一并怀疑周围的人。
如果医生是个疯子,那是否意味着那些长年被我看作是疯子的,才是正常人呢?那为何关着正常人,却放出疯子呢?
确诊后的日子里,我时常这么思考。
我还自残,因为我总觉得血管里流动着他人的脏血,后来裴宁将刀都锁进了自个儿的柜子里,他告诉我说,一楼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病患互捅案,这是为了杜绝后患。
可我知道,他又在骗我了。
他是怕我自杀,怕我伤到他的心上人,叫他们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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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答应了琴姐的手术治疗。手术很成功,该死的副人格没了,但我也两手空空。
我杀了裴宁的心上人,裴宁自然而然同我走远了,我总觉得他仍在将我当疯子,总之我失恋了,买房子的钱也没了。因为罹患重度精神病的缘故,我再也没能回到原先的岗位。
我在这世间一无所有,也再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踏入裴宁房间时,我没有感到一如当初的怦然心动,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副人格,隐约还记得那人曾对我说过和裴宁一样的话。
他说——“我爱你”。
和裴宁的承诺一样可笑,且不值一提。
因为没有一个人最终留在了我的身边。
我知道自己残忍,可我披上了不能再穿上的白大褂,摸了摸窗上的“囍”字,先给自己捅了几刀,在鲜血淋漓时,毫不犹豫从那扇大窗跳了下去。
我死了,没有走马灯。
应是怨念太重的缘故,我成了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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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主治医师自杀案知情人采访集统编】
①陆琴
问者:赵衡与你是什么关系?
陆琴:同事……嘶、说实话,我拿他当亲弟来看。
问者:你如何看待赵衡的第二个人格?
陆琴:小偷,强盗,第三者。
问者:当今有人说你是刽子手,你怎么看待呢?
陆琴:我觉得他们昏了,我还想说他们是纵容小偷的共犯呢!
问者:你知道在赵衡日记中,他把你称作什么吗?
陆琴答:我不知道。
问者:他把你称作——
“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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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琴自述]
我从美国留学回来后,毫不犹豫选择返回了家乡,当时市精神病院还没建起来,我被委派到下边的小医院,在那儿认识了精神科主治医师——赵衡。
我受西式教育影响,性格方面没有他们所苛求的所谓东方女子的温婉。我脾气很火爆,因此进了病院后,三天两头和那做事优柔寡断的裴宁吵架。
从前吵,后来更是吵。
有一回还同他打了起来,是因为什么来着?
哦,那一天,赵衡来到我桌前,他说,琴姐,我病了。
人格分裂症的确诊需要时间,我安慰他,兴许只是强压造成的短暂性记忆断层。
赵衡摇头,他告诉我,他的恋人裴宁能担保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我没有为他自曝性向而惊奇,只是沉默了一阵子,问他裴宁知道有多久了。
他说已经有一年多了,而他自个儿不过前些日子才知道。
我听到这里,头脑已经有些发涨,正好那裴宁进我办公室来拍我桌子,质问我赵衡是不是说要清除第二人格。我冲动,二话不说便甩了他一巴掌,骂他医者失德。
我承认我有些感情用事,但裴宁挨打实属活该。
起初,我劝赵衡尽快接受人格分裂治疗,可他拒绝了我,他说他总觉得那东西也有点可怜。
我总劝,他的态度却一直都很模糊,裴宁也想尽法子不叫我和赵衡单独相处。
引爆赵衡的是他不请自来的爸,那中年男人来找他要钱,并把亲生儿子揍了个半死。
后来我才听说,他爸之所以会打他,是因为副人格突然抢占身体主导权 ,并将他爸揍得鼻青脸肿。
赵衡说的这些话,都是我同小玲说的,再由小玲告知他的。
事实上,是因为他爸先用菸头烫他眼角,他身子里的副人格才抢占其身来替他承担苦痛,并出手自卫的。
我知道这不全是赵衡他副人格的错,可是我借此煽风点火,将过错全都推到了他的副人格身上。
说实话,我曾与他的副人格对谈过几回,他的副人格也是个白痴,你知道那喀索斯综合征吗,那病也叫水仙花情结,俗称自恋症。他的第二人格对主人格抱有极大的依恋心理,是个实打实患了自恋症的疯子。
你们不知道,那鬼东西给赵衡在手心和笔记本拿粗头的记号笔写了多少回的“我爱你”。
后来,手术被提上了日程,准备期间赵衡的副人格出来过几次,他的态度是支持。我不会对那样一个寄生虫抱有怜悯的情感,我只就事论事,而这事儿他干得对。
后来手术很顺利,可是赵衡他终日郁郁寡欢。我当时把过错都推在裴宁身上,满心满眼都在想着要如何叫那裴宁醒悟,莫要乱发脾气,要珍惜眼前人。
可之后我才知道,裴宁并非不想陪伴他爱人,而是那时赵衡已患上了极重的抑郁障碍,并发症有躯体僵化、睡眠困难诸类。那时他每每遇见裴宁,精神起伏极大,极不利于病情恢复,裴宁也是实属无奈。
可我无法原谅那个出轨的裴宁,我也只觉得他是做了该做的。
再后来,赵衡求我开些安眠药,我忧心他用药自杀,很是控制药量。
可我没能阖上裴宁房里的那扇囍字窗。
他跳楼身亡的那日,我离职了。
我从来不是他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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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裴宁
问者:赵衡与你是什么关系?
裴宁:这个……我不确定现在还算不算……但先前应该算是恋人吧……啊,你不要太过惊讶,我知道在当今社会,同性恋并不多见。
问者:你知道赵衡坚信你背叛了你们的爱情吗?
裴宁:我不知道。无论如何,至少我从未停止爱他。
问者:你坚定地认为两个人格皆是赵衡吗?
裴宁:是的,说实话两个人格的个性存在差异,但毋庸置疑,他们皆是赵衡。
问者:你知道赵衡主人格认为你偏心副人格吗?
裴宁:我不知道。我已竭尽所能以平等的态度面对他二人,我一直希望能缓解主人格的焦躁症状。
问者:你和陆琴因为赵衡产生了很大的矛盾吗?
裴宁:陆琴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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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宁自述]
我对赵衡是一见倾心,我们初次相遇是他04年调任至旭日东升时,从那时起我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我从3月开始追求他,他9月才真正答应与我在一起,我花了六个月去培育我们的爱情,他花了六个月去思考对我的感情。
这当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因为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所以我很高兴他能接纳我,并对我敞开心怀。
我至今记得那个日子,2005年9月30日,我在接连几日的困惑中找到了答案——赵衡患上了双重人格。在当时,国内尤其是渭止市内相似的病例还不多见,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其实并不清楚应该对两个人格抱有怎样的态度。
考虑到赵衡是个尤其敏感的人,我思考了许久,最终做了错误的决定,我选择了瞒着他。
我很清楚,对朝夕相处的恋人怀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对于二人感情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不论他人说我自私也好,道我愚昧也罢,那时我只觉得告诉他只会平添他的负罪感和忧愁。
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花费那么长时间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拥有双重人格。不过,同我想像并无太大出入的是,赵衡他的确十分痛苦,他因为这事寝食难安,也与我产生了争执,我们之间产生了不小的隔阂,他不再像过去一般同我相互依偎,我们从那时起便显露出了渐行渐远的征兆。
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我,但是,我的确坚信着,两个副人格皆无罪,他们两个都是赵衡,我每日面对着同一张脸,同一个声音,同样的经历,赵衡可是我的爱人啊,你也会认为自己的爱人生病后就不是他了吗?
我当初爱上他,不是因为他是个健全且心理健康的人,如今自然也不会因为他患上了精神疾病就离他而去。
我是精神科医生,我见过无数挣扎于痛苦之中的患者,我只是不愿让赵衡也深陷苦海之中,我竭尽所能保护他,可他拒绝了我的好意,转而投向了疯子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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