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33章

作者:林啸也 标签: 近代现代

余醉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很久没睡好过了。”

心尖一疼,陈乐酩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快到他来不及捕捉。

“失眠吗?”

“不敢闭眼。”

一闭上眼就想起你自杀前给我打的电话。

“我给你揉揉太阳穴?”陈乐酩的手指从他发间滑到额头,“不过你也该把手拿出来了吧。”都顺着脊椎骨摸上去了。

……余醉叹了口气。

“我不能摸?”

这要怎么回答?

陈乐酩有些得意又不能太得意:“你都不答应和我在一起,这样不是占我便宜吗。”

“好那我不占了。”

他利落起身,差点把腿上的弟弟掀下去。

陈乐酩一只脚踩着沙发,一只脚踩着地毯,抓住他的手不让走:“你占都占了!”

余醉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在他脸上:“所以呢?”

“礼尚往来,我要占回来。”

“你准备怎么来?”

陈乐酩暗暗吞了下口水,抬起一只手,有些抖地放到他腰上,眼神询问可以吗。

余醉张开双臂:“继续。”

小猫被纵容太过,就是会骑到主人脸上。

陈乐酩双手握住他的腰,慢慢向后抚摸,毛呢擦过掌心的触感那么轻微又强烈,萦绕在鼻尖的好闻气味让他不受控制地狠狠一勒!

“呼……”

他把脸埋进余醉的腹肌里,发出一小声满足的喟叹。

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充盈心脏,仿佛漂浮多日的灵魂终于落地。

而余醉只是轻笑:“胆子怎么这么小。”

“循序渐进嘛,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色鬼。”

他拿脸在人家腹肌上蹭个没完,边蹭还不忘给自己找补。

“你不色吗?”

成人一次一颗剂量的春药,你给我下十粒,是想要我干什么?

余醉往前撞了他一下。

“唔——”陈乐酩吓一跳,脸颊爆红,浑身绷直一动不敢动。

察觉到他的僵硬,余醉放松肌肉,摸了摸贴在小腹上的脑袋。

“这就够了吗?”

他捏住陈乐酩的后颈,揉捏,抓握。

每一个动作都是他曾经鼓励弟弟时惯用的。

就算是块木头,也要被他这一套调得晕头转向了。

陈乐酩大着胆子把指尖探进他的毛衣里,猛吸一大口:“……你真的好好闻。”

这是他从小就挂在嘴边的话。

哥哥爆好闻!哥哥是个香香的大泡泡!

但余醉从没闻到过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问弟弟:“都闻到什么了?”

陈乐酩也说不好。

茶香?薄荷叶?一股淡淡的苦味混着夜晚的新雪,或者一株被冰霜包裹的植物。

他想了想说:“你是冬天的味道。”

冬天的夜晚,站在空旷的街角,一阵风从西北方猛地刮过来,卷着细细的雪和潮湿的泥土味,侵略进鼻腔的那一刻,再也闻不到其他任何味道。

冷冽且极具掠夺性。

“所以你够了没有?”

余醉用手托住他的下巴,垂下头,幽深晦暗的眉眼望着他。

陈乐酩被他这么一看,迅速把脸埋回去:“还要一会儿。”

他要一次吸个够本!

余醉不管他,懒懒地站在那任由他捣乱。

他吸也不好好吸,一会儿指尖挠人痒痒,一会儿下巴戳人裤带,还拿头发乱扎。

余醉都没骂他。

“你为什么总是纵容我?”

他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哥哥,黑漆漆的眼睛睁得很大,睫毛密匝匝的。

“你觉得呢?”余醉反问。

“嗯,我们以前就认识对不对?以前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猛然一顿。

陈乐酩一张脸瞬间由红转白。

他伸进毛衣里的半个指尖,摸到块圆形的、放射状的疤痕。

某些无从查起的记忆让他笃定,那是枪伤。

余醉想拦都没拦住。

陈乐酩猛地站起来,弯腰凑到他后面一把掀开毛衣。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看似强壮结实的背上伤痕遍布。

刀伤、枪伤、咬伤、粉色的、褐色的、细长的、短的、窄的、片状的,鞭子抽过的……一道又一道就像被人拿刀子深深刻进陈乐酩的眼球。

这些伤疤让他难受,让他憋闷,让他窒息,如同快被溺死时灌进鼻腔的海水。

“你怎么……你……你……”

“你”到最后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乐酩抬起头,看向余醉,张张嘴巴,泪水像大雨一行一行地滚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前一秒还旖旎暧昧的氛围骤然化成泡影,他现在只觉心疼得喘不过气。

余醉第一次这么痛恨陈乐酩的失忆。

因为他要为这些伤口再流一次泪。

弟弟的泪水是弥漫在他心头的暴雨。

“你吃了很多苦吗?”

“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有人打你吗……”

“伤口还疼吗?”

他说不下去了,心脏要被疼痛给溺死。

爱本来就是心脏这块敏感的肌肉发出的静电,所以爱常与疼痛相伴。

当一个刚硬如斯的强者站在你面前,而你却只看到他脆弱的伤疤和眼泪时,就要一辈子为他疼、为他哭、为他赴汤蹈火了。

但陈乐酩不在意,他甘之如饴。

“没有吃很多苦。”余醉握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我过得还好。”

陈乐酩不相信。

这算哪门子的还好?

一个被拐到异国他乡的孩子,无父无母,独自带大弟弟,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在海上跑船,漂泊无依,刀口舔血,他要受多少委屈和伤害才能有今天?

“你弟弟还没回来吗?他都不心疼你吗?”

余醉看着他流泪的眼睛:“快了。”

“等他回来,你要多打他一下。”

第一次见自己给自己讨打的。

余醉低头觑着他:“你上次还叫我不要和他动手。”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这么过分啊!他怎么能用自杀来惩罚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你把他养大成人多不容易啊,光是这些伤就……就……他怎么忍心丢下你去自杀的啊……”

他满脸泪水,双肩发抖,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动物,控诉着自己曾经的罪行。

余醉却告诉他:“错的不是他,是我。”

陈乐酩一下子傻掉了。

鼻尖和眼睛都哭得很红,饱满的唇微张着,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

余醉在他身边坐下,伸长手臂去摆弄桌上一盘西洋棋。

身披黑白格的华丽棋子,他拿起顶端有皇冠的一颗:“这枚棋子叫做皇后,是整面棋盘上威力最大的一颗棋,几乎不受规矩约束,横、直、斜都能走。”

陈乐酩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就听余醉开口:“我弟弟就是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