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掐指一算
他看着蒋舟露出来的发顶,在阳光下被照成了浅栗色,看起来毛绒绒的,很好摸。
楼道里不太干净,灰尘到处都是,一些灰尘在半空中漂浮,最后在阳光下,落在了蒋舟的头上。
一直到蒋舟愤怒地抬起头瞪他,程秉对上他亮得惊心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他头上。
程秉抿了下唇,小声说:“你头上有灰。”
蒋舟本来都哭得厉害,这会儿又恼上了,整个人很急促地吭哧吭哧喘着气,程秉都怕他万一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晕过去,正要给他拍拍背,蒋舟就像头愤怒的小公牛,用脑袋一顶他。
气势如虹,但又哭唧唧细声细气地说:“我不要你管!”
程秉被他撞得差点栽倒在地上,心里也不悦起来,心想,我也不想管你呢。
蒋舟埋着脸继续哭。
程秉从地上撑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耳朵里听着他的哭泣声,看着他瘦弱的耸动的肩膀。
看了一会儿,他说:“没带钥匙可以来我姥姥家。”
蒋舟还在说。
于是程秉又说:“你爸爸妈妈晚上就会回来的。”
蒋舟这才终于忍不了了似的,哭着沙哑地说:“我……联系不上他们了。”
程秉说:“他们工作去了。”
蒋舟一边摇头一边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实际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忘记带钥匙,但他心里就是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大的恐慌。
止都止不住。
程秉看他哭了一会儿,干脆不管他拒不拒绝了。
他衡量了一下蒋舟的大小,觉得和楼下的野猫其实也差不太多。
然后他双手抱着蒋舟一兜,搂怀里一抬,掂了掂。
有点重。
程秉绷着脸想,和野猫还是有点不小的差距。
蒋舟被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吓到了,连忙把自己缠在程秉身上,免得自己掉下去。
“你干什么呀。”他眼角带着泪,惊惶不定地说。
程秉觉得他太重了,说不出话。
转身一看,门还是关上的。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然后又把蒋舟放了下来,蒋舟觉得他古怪极了,顿时就想跑回去,重新躲在角落里窝着。
但程秉把他放下来后,对着他说了一句:“待着别动。”
蒋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却还是乖乖地带着没有动了。
程秉打开门,然后牵着他的手腕,把他领回了家里。
在走进客厅的一瞬间,蒋舟忽然犯了浑,扒住门框,怎么都不愿进去。
程秉皱起眉毛。
他总是冷脸,显凶,蒋舟抹着眼泪说:“我不要进去,你上次不要我进去我这次也不要进去。”
程秉深吸一口气,又把他给抱了起来,然后用脚勾着门嘭一声把门关上。
他给蒋舟用擦了脸,擤了鼻涕,本来想把人放在沙发上算了,结果视线往下一扫,又看到了他身上的脏污。
今天有体育课,他和许自在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跑来跑去,跑得一身脏,后颈上,胳膊上,腿上,脚踝上都有灰,衣服也很脏,裤子甚至还烂了一个洞。
程秉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然后他去厨房打开了热水器,让蒋舟去浴室里把脏衣服换下来先洗个澡。
蒋舟没动静。
程秉只好帮他把衣服脱了,让他站到淋浴下面。
期间蒋舟一直非常地老实,老实得甚至有点异常,程秉终于发现了蒋舟的不对劲,回头一看。
蒋舟吸溜着鼻子,那双大眼睛又圆又亮,有点发懵地看他。
他情绪不安稳,又狠哭了一通,这会儿反应有点慢。
呆呆的。
“看我做什么?”程秉问。
蒋舟鼻音很重地说:“你不是程小秉。”
程秉不知道蒋舟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把淋浴打开,先把冷水放掉,在哗啦啦的水声里问:“那是谁。”
蒋舟想了想说:“你是变成他样子的妖怪。”
程秉:“。”有病。
程秉不想理他,没说话,又转身把换气和灯光打开,暖色的灯光洒下来,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蒋舟还在问,嗓音稚嫩,细细小小的,在浴室的噪音里模糊成一团:“你要吃了我吗?”
他问着问着又伤心起来,一颗浑圆的眼泪又啪嗒往下一掉:“我找不见爸爸妈妈了,你还要吃了我。”
热水来了,水雾袅袅,程秉把花洒塞他手里:“我是程秉,不会吃了你,快洗。”
说完他转身准备出去,蒋舟用力抽了下鼻子,小声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
程秉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蒋舟一边往身上冲热水,一边小声说他:“你表情为什么那么凶啊。”
“因为要吃了你。”程秉说。
“你不是说你是程秉吗?”
程秉深吸了口气,不想和他进行这番幼稚的对话,再一看还发现蒋舟根本就洗得敷衍了事,才洗两分钟就伸出一只小手摸上花洒把手准备关水了。
程秉立刻命令道:“把你腿上的灰洗干净了再关水!”
“知道了!想和人道歉还这么凶!你个讨厌鬼!”蒋舟也大声说。
程秉眉心一跳:“谁想和你道……”
“你!”蒋舟斩钉截铁地说。
程秉闭上嘴,抿起嘴巴,转过身去,不和他说话了。
小蒋舟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你。”
程秉心里冷笑,谁稀罕。
五分钟后,蒋舟说自己洗完了,程秉回头一看,发现他根本没把后颈上的灰洗到,只得拿过花洒,给人搓了搓后颈脖子,确认把人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污,才让他换了衣服去坐着。
蒋舟不爱用吹风机,嫌热嫌麻烦,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
发尾尖直往下淌水,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半个衣领子。
程秉拿着新的毛巾和吹风机过去,蒋舟看了要躲,程秉把人抓住摁在凳子上。
蒋舟还试图讨价还价:“……我就擦头发好了!”
“不行。”程秉无情地反驳了。
最后蒋舟臭着脸坐在凳子上,被人吹干了头发。
他们家的吹风机功率不大,风小,不过挺暖和的,吹完头发,程秉放下吹风机,发现蒋舟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有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垂着,还带着水汽,眼皮微肿透着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程秉把吹风机放下,轻轻拍了下蒋舟的肩膀。
蒋舟一下惊醒,睁开眼睛看向程秉。
眼底一片红,还有红血丝。
程秉说:“困的话去床上睡。”
蒋舟瞅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难过失望地垂下眼睫,没有吭声。
他脖子上还有水迹,程秉又把毛巾拿过来,搭在他的后颈上,像擦小动物那样给他擦,问:“你怎么了。”
“……想回家。”蒋舟嗓音很细很小,带了点儿呜咽。
程秉给他擦完,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声音也放低了一些:“你在这里等着,等你爸妈回来了,我就送你回去。”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蒋舟最后还是揉着眼睛,被程秉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床上。
玩闹了一天,又痛哭了一场,蒋舟的精力被耗尽,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秉坐在床边的书桌,本来在写作业,但写着写着,就有些出神。
他扭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蒋舟。
蒋舟睡得很熟,很乖,脸上都睡出来了红晕。
但他可能是做了噩梦,眉心微微皱着。
程秉盯着他看了许久。
一个莫名地想法忽然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他想,如果许自在这会儿来找蒋舟,肯定找不到了。
因为蒋舟在他这里。
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程秉扫了一眼时间,是下午六点多。
但他姥姥平时都是八点左右回来。
他从书桌前离开,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房门再关上,全程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看见姥姥手里提了些卤菜,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打开大门。
“没有在门口看见小舟。”姥姥说。
程秉指着卧室轻声说:“在里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