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 第11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攻宠受 年上 HE 近代现代

分着心神,戚缈没留意出手又加重了些力道,他“嗯”了声,表示在认真听。

“他说,”纪望秋深吸一口气,“让我主动跟那个蒋生拉近一下关系。”

砰——

算错了角度,戚缈这一记直拳砸空了,擦着沙袋边缘过去,却仿似重重抡在了胸口。

脚下趔趄,他失去重心扑到沙袋上,这才借力勉强站稳。

心跳如擂鼓,敲打得胸腔都难受,戚缈猜自己可能空腹运动过久了,竟感觉有点缺氧:“拉近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不就是博他好感,讨他欢喜,哄他给新项目下注下得更有底气。”纪望秋自顾愤恨说着,没发现戚缈的异样,“他那么能怎么不亲自上啊!”

戚缈摘掉拳套,把手掌的汗蹭到衣服上,没蹭干,才反应过来衣服没一处是干的;瞥见手臂的伤疤,想起要拉下袖子挡一挡以防暴露在小少爷眼底,可他穿的是短袖;急躁得喉咙都干渴,回过身又发现水已让对方喝光。

最后他只得愣在原地,好像从纪望秋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心绪便纷乱如麻,什么都厘不清,什么都做不好。

他想他此时最应该关注纪望秋本身,安抚情绪、适当附和、提供建议,这是他刻在骨子里不容改变的本分。

可恒久的指南如发故障,天然地磁场也失去既定规律,他的磁针违背本分极力偏向了一个悖论。

听起来或许还算自洽,戚缈攥着满手密汗,问:“这事问过蒋生意见了吗?”

说出口又觉得有贬纪望秋身份,戚缈赶紧换个说法:“我意思是,蒋生那边怎么想的?”

不管哪副措辞都失了水准,幸好纪望秋不是那种咬文嚼字的人:“不知道,但我哥想事情很周密的,他既然开了口让我去做,肯定是蒋生那边传递了什么信息,让他认定了这个做法的可行性。”

戚缈马后炮:“那你呢,你听纪先生的不。”

纪望秋倔脾气,凡事爱跟他哥逆着来,戚缈本以为这次也一样,然而纪望秋沉默了下,说:“爸爸出事后行桨不少业务净利润都一落千丈,好几个项目遭撤资,执锐是第一个不顾风险决定入股的机构,我哥不想执锐拿完好处就退出,他想让蒋鸷成为超长期合伙人,但就目前的行桨来说,根本不够格。”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戚缈,有那么一瞬,戚缈觉得纪望秋的眼神有些陌生,不知是出于他头一回如此正经地论述公司现状,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我……”纪望秋别过脸,“走一步是一步吧。”

与戚缈所预料的,南辕北辙的答案。

他知道纪望秋已经尽量讲得婉转,当然无论作何决定,都与他无关。

可戚缈还是感到胃部的空落感在这一刻转移至内心,仿佛周身流失的水分都以心脏作为发源地。

良久,他点点头:“……哦。”

行桨集团面临财务危机的项目里,数纪明越最看重的氟化工全产业链最严峻,蒋鸷的出现无疑是天降救兵,不单搬出执锐资本当领投,还邀来总部在港的猎鹗基金当战略跟投、英国布克蓝银行在华分行当项目护航。

事未定局,纪明越提前半月就着手安排洽谈性质的饭局,拟邀三方话事人出席,地点定在江畔的一家会员制酒店,只服务高粘性客户,隐私性很强。

饭局当天,戚缈下了课就径直载了纪望秋前去,路上他还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跟上去,等抵达酒店门外,透过车窗觑见花坛边低头看表的纪明越,戚缈便知晓没有思虑的必要了。

这个位置不适合久停,戚缈却没第一时间把车开走,他遥望着纪望秋跟在纪明越身侧走进门廊下,如斑斓星河的装饰灯光流泻过他们的双肩,唯独无法奔涌到他的方向。

太远了。

紧握方向盘的手松了点力道,戚缈重新挂挡,边环顾四周寻找空车位,瞳孔中晃入蒋鸷握伞的身影时,他呼吸一滞,游走的目光顷刻有了定点,追着漫长日夜里只能从财经资讯附图里窥见的身影,飘向了对方行走的轨迹。

目睹着流淌过纪望秋肩头的星光此刻洒落他满背。

戚缈刚提起的心率就出奇地平复下来,那扇大门开了又合,始终没有一盏星光由他摘得。

轻叹了口气,戚缈泊好车,打开阅读灯,从书包掏出课本压到方向盘上摊开,不再细数会有多少人被星群眷顾。

左耳畔的车窗被敲响的时候,戚缈正捻着书页角闭眼背诵第九遍课上画的重点,一睁眼对上蒋鸷垂落的目光,他耗神背诵的字词全从脑海里跑了个精光。

降下车窗,戚缈没想好开场白,先主动问了好:“蒋生?”

四指宽的窗缝看不完整车内人的全貌,蒋鸷屈指又叩一下,从他的视角恰好叩在戚缈的胸前,怕人瑟缩,他没太用力:“再下来点。”

戚缈就把车窗全降下来,蒋鸷很轻易地探进手在解锁按键上点了下,随后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门坐了进来,手上拎着只印酒店logo的纸袋。

“又一个人躲着。”蒋鸷说。

“我没躲。”戚缈看看门廊那边,“你们吃完了吗?”

“没有,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蒋鸷把左手挟的烟盒冲戚缈示意一下,转而丢入口袋,“你呢,吃过没。”

戚缈抚着被捻得卷起的书角,他有时会根据语境向纪明越和纪望秋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心虚是有,但很少耿耿于怀。

面对蒋鸷的时候,哪怕不与他对视,戚缈都莫名道不出一句假话,即使知道说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惩罚。

斟酌过后,他答道:“我不饿。”

“那怎么办,”蒋鸷勾着右手的纸袋往上提了提,笑容无奈,“大堂经理好客气,以为我要走,送我一份蒙布朗感谢光顾,可我又不爱吃太甜。”

他托出用透明糕点盒保护起来的精致甜品,发现戚缈的视线会情不自禁追着它:“本来想婉拒的,不过人家一番心意,拒绝的话太扫兴致,你要不要帮我解决?”

戚缈考虑到礼数而谢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因蒋鸷这番说辞咽了回去,好像不帮忙解决,就成了对方口中那个扫兴的人。

于是他答应:“好,谢谢蒋生。”

“能帮我吃?”蒋鸷确认道。

戚缈点头,绝不扫人兴致:“嗯。”

“不是说不饿,塞不下去别勉强。”

“能塞下的,”戚缈自信地说,也许是因为蒋鸷的手掌宽大,五指又修长,那蛋糕在他掌心显得很小一只,“没有勉强。”

“今晚风很静,陪我到江边走一走?”蒋鸷的手裹住糕点盒底部,谈条件也像温声邀请,“会不会勉强。”

第15章

上次在白昙渡口,蒋鸷随口说了句海面不平,后来会所内部就真的出了差池。这回蒋鸷夸风很静,戚缈想,那今晚一定是个很安宁美好的夜晚。

各大财经媒体报道蒋鸷的创投神话总有形形色色的赞词,指向标、晴雨表,戚缈对这个圈子还不够深谙,不妨碍他将篇篇报道收藏,当成自己永不能抵达的前途素材。

千万颗璨星无法向他的肩头掉落一颗,那他就站在银河之外,信一信这则神话所预判的奇迹。

江畔人稀,浮光粼粼,蒋鸷走在靠江的那侧,戚缈扭头想看江景时目光就不得不先蹭过蒋鸷的侧脸,几次下来,他索性摁下赏景兴头,以防看多了又莫名生出上次坐蒋鸷副驾时那偏离实际的诡谲想法。

蒋鸷却误会他欲言又止:“线上线下又变成两个人了。”

两人隔着网线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加上好友当天的几句你来我往,戚缈是绝不会主动给蒋鸷发消息的,连纪明越都难约见上的人,他更得防备搅扰对方时间,所以尽管在回顾聊天内容时对这一句深感疑惑,但也没有特地追要解答。

“什么意思?”戚缈问。

“没发现吗,”蒋鸷侧目看他,“你有时话很多,蒋生前蒋生后的,有时又不愿吱声,眼神也躲着。”

戚缈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贴上“话多”的标签:“话多会招人烦吗?”

说完马上拿正眼看向蒋鸷,但不看嘴了,省得心猿意马,而是将视线集中在鼻梁上。

“不烦。”蒋鸷说,“通常纪总他们在场的时候你就闭紧了嘴,那才叫人摸不透。”

“为什么要摸我呢?”戚缈问话的同时把目光抬高稍许定格在蒋鸷的眉心,鼻子不适宜看太久,容易让他回忆起曾刷到过的某些无科学依据的说法,蒋鸷的鼻梁高又挺,可他不想产生龌龊联想,总归还是对视最安全,“我没什么好摸的。”

蒋鸷无声盯着戚缈的眉尾片刻,才道:“我习惯摸透每个变量,不喜欢未知性。”

可能这就是投资者的审慎心理,戚缈不认为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蒋鸷什么,但还是不希望成为那个危险性因素,便自觉把话说得敞亮:“纪总他们在场的时候,跟你说话会让他们误解。”

“误解什么。”

戚缈被问住:“……误解我跟你私下有别的关系。”

“说个话就有关系了?”蒋鸷说,“按这说法,他们能有关系,你怎么就不能。”

“立场不同的。”

“大家都是平等的,何来不同。”蒋鸷声线温沉,“这定位是他们给你的,还是你给自己的。”

天高地阔,戚缈却有种被蒋鸷的步步紧逼压制到墙角的无措感,他声音小了下去,也不看对方了,甚至想给十分钟前嘴馋的自己抽一巴掌:“蒋生,你别问了。”

“本来还想问你在心里把我们定义成什么关系,先算了。”蒋鸷笑笑,指了指一处江边护栏,“在这里歇一下。”

戚缈就停下了,蒋鸷把蒙布朗去掉包装盒递给他,戚缈捧在手里才感受到这个糕点的实际份量,并且转移到他掌中就不显小了,他举起没被占住的右手,张开五指打量,又瞄向身侧蒋鸷的左手。

“看什么?”蒋鸷将叉子递给他。

“没什么。”戚缈尽量谨慎地捏住叉子,仍是难以避免地蹭到了蒋鸷硬硬的的指关节,“谢谢蒋生。”

晚风徐缓,戚缈的刘海被吹动时偶尔会挡住那点眉尾痣,垂落下又会扫到鼻梁,他怕痒,腾不开手便只能不自觉地皱一下鼻子。

蒋鸷两手交握,压在虎口的拇指轻刮着那片区域,方能按捺住某些冲动:“芥末味也吃这么香。”

乳绿色的糕点已被戚缈解决掉大半,他咬着叉子微怔,才察觉自己顾着享受而冷落了边上的人:“不是芥末味,是开心果。”

“你要尝尝吗?”戚缈深感抱歉地问完又自答,“不过你不爱吃太甜,有机会我请你吃一份契合你口味的吧。”

蒋鸷那句“你打算怎么让我尝”压根没机会出口,不过暂时可以搁浅。

日常盯盘要观察的实时走势千变万化,通宵下来难免身心俱疲,现在看江水在戚缈眼中轻慢浮荡,似乎是相较收益率上涨之外的另一番舒心。

蒋鸷注重极致的高效,但有时也爱慢慢来,所以不问戚缈“有机会”是哪月哪天。

一份糕点被挖得只剩底部塔皮,戚缈突然记起什么,转头问:“出来这么久,饭局没关系吗?”

“副总在。”蒋鸷看他快要吃完,摸出根烟咬在唇边,“抽完就回去。”

江风是缓,但不完全静息,蒋鸷单手拢着火还是拿几次熄灭的打火机无法,他撩眼看了下戚缈,眼睫掀起又阖下,再次拨响了打火机。

“我帮你。”戚缈吃人嘴软,咬着叉子伸过手来帮忙拢火。

“再近一点。”蒋鸷一只手就能扣住戚缈的两个手腕,把人拽得近了些便绅士放开,烟得以顺利点上。

戚缈收回手时悄悄攥了攥拳,他对比出来了,蒋鸷的手掌真的比他的宽大一圈。

两人往回走,戚缈发现蒋鸷虽有烟瘾,可真正纳入肺部的次数并不频繁,像是仅仅为了嗅一嗅飘散空气中的味儿。

蒋鸷抬起手问他:“怎么老爱看?”

戚缈就随便捏了个理由:“第一次见你不带伞。”

“伞留在包厢了,临走再拿。”蒋鸷说,“也不知道他们聊到了哪个环节,竞争格局还是行业趋势,我看纪总对这条产业链每个版块都挺下功夫。”

这种话题戚缈没资格参与,只拣了无关紧要的来接茬:“能得到蒋生认可,纪先生很高兴的。”

“是吗,”蒋鸷神色淡淡,“那你呢,被好几个头部机构否定回报率的项目,我却兴兵动众,你觉得我这做法有没有价值?”

依然是戚缈没立场评价的话题,是否有价值,执锐资本自有行业内顶尖的团队去分析,轮不到他来指点迷津。

蒋鸷的神情和空气中轻淡的烟味一样难以捉摸,让戚缈的思维凝固分秒,然后避开行桨集团这个载体,巧妙地扯了“新能源驱动效应”和“国内政策红利”两大优势来回应蒋鸷的提问。

讲起这些东西时戚缈的双眼都明亮起来,蒋鸷几乎能构想得出他穿一身正装、以投资分析师的身份站在执锐的会议厅讲台上发言,会有多惊艳四座。

先是特助,后是分析师,蒋鸷冒完念头也自知太贪心,压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但被戚缈敏感察觉:“对不起,你是不是笑我班门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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