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 第2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攻宠受 年上 HE 近代现代

戚缈对着书架呆立几秒,猛地转身朝外跑,只是还没迈出两步就被阻了道,一把伞戳在地面截断他的去路,精细打磨的羊角手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着,他一眼认出这是定制会馆见过的形似拐杖的那一把。

然而这次他没再下意识将这把伞和拐杖自动关联起来,因为与伞一同钉在地面的那双腿笔挺稳当,全然不像要依拐行立的模样。

大半神志还滞留在刚才那通电话里,戚缈目光愣然地顺着这双腿往上移,攀过深灰西裤和同色系大衣,跃过纯黑中领毛衣上方露出的喉结,最后抬高几寸,驻停于一张五官出挑的脸庞,与一双沉静如无澜夜海的眼睛撞上视线。

出走的神志悉数回笼,很不合时宜地,戚缈的大脑完全不受控地再次蹦出那句评价——

哇,有料。

第2章

“抱歉。”戚缈也分不清这句道歉是出于自己碍道多时的自责更多,还是出于擅自对他人作出无脑评价的羞愧更多,他很快回神且自觉避让,面前的人却率先一步侧过身子,绅士地为他留足出去的空间。

愣了愣,戚缈明白眼下没什么礼让到底的必要,他轻声道了句“谢谢”,抓着手机快步走过去,即将拐出这面书架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了刚刚被他幻听为心跳的细微敲击声。

嗒、嗒、嗒。

鬼使神差地,他回过头,那个男人握着伞轻点地面结束最后一声敲击,立在他站过的位置取下那本只被他翻阅过导言的《安全边际》。

戚缈的胸腔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拉了下。

其实他摆得准自己的定位,他身上烙着纪家下人的印记,必须无条件接受纪家为他亮明的选项,如同曾经前桌女同学的那句无心玩笑,他得当一个遵从既定程序的机器人,不允许拥有偏离的选择,自由永远是无稽之谈。

热忱的事物、多余的情感、反抗的念头,全都要谨慎地藏起来。

担心再多看一眼就要忍不住折返上前把看中的书从人家手里夺走,戚缈及时收回眼,转身向书店门口跑去。

一到店外,迎面的寒风便将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吹散了,他后知后觉在接纪明越电话时所做出的古怪行为可能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笑料,戳在店门口复盘了下自己那套拙劣表演,他都感觉尴尬到浑身发麻,继而加快脚步跑离书店,希望从此别再和那个人碰上面。

戚缈边拉车门边点进通讯录置顶的号码,还没拨出去,纪望秋就极有默契地打了进来:“小管家,你吃过饭了吗,待会不用去造型店了!”

门窗封闭的安静车厢反衬得电话另一端尤为喧闹,人声混着强节奏感的音乐,戚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哪?”

“我自个打车来‘井底’啦!” 纪望秋拔高的嗓音掩不住兴奋,“看表演呢,估计一时半刻走不了,你要不在外面逛会儿再来接我?”

“你怎么——”

“啊对,得给你发个定位,”纪望秋语速飞快地打断了他,“就在学校附近,但这地儿真不好找……”

尾音渐淡,纪望秋的声音很快被噪声淹没,紧接着拉长的挂线忙音吞咽掉所有嘈杂,而戚缈已经心急地发动了引擎。

屏幕一亮,是纪望秋弹过来的定位,戚缈没听太清电话里对方提的地名,但绝对跟定位显示的“静晖路13号”毫不相干。

戚缈是格外注重秩序感的一个人,偏偏纪望秋从思维到行动都跳脱得像一支失控的秒针,他不得不追逐着这支秒针,还要强迫自己将脚下的每个刻度都走得合理。

跟随导航前往静晖路13号途中,戚缈把周边所有娱乐场所都搜集了解个大致,边瞄电子屏还边从口袋里摸出颗椰子糖剥了纸扔嘴里。

直到下车后转悠了一圈,他才发现平台照片里高端大气的“井底”,实际是挤在静晖路这条老街尽头的一个地下酒吧,与一栋名叫“登顶”的三层小宾馆相依,门头招牌发着昏黄色的光,远没有宣传图那样亮眼。

洞开的双扇木门及周围的墙壁长满新旧交叠的海报和城市野广,门内霓虹乱闪,依稀照亮通往地下的狭窄楼道,没有贴砖的水泥台阶也遍布着怪诞鲜艳的涂鸦,放眼望去找不见一处干净的空白,仿佛一切张扬恣意的元素都在与昏黑做对抗。

戚缈楼梯都下一半了,想起纪望秋与定位同步发来的表演结束时间,又抓着扶手生生刹停,脚下被“安全出口”的灯牌泼成一片幽绿。

现在离那个时间也就差一刻钟左右,也许他可以退回去,再等等。

毕竟纪望秋不爱被困,而他也不想活成一个不近人情的笼子。

于是戚缈就真的退了回去,这条老街不算宽阔,宾馆外仅仅划分了六七个车位,停放的却都是些吸睛利器,他站到离酒吧门口最近的仅剩一个空位上,又往嘴里塞了颗糖,思绪放空地看着地面用白漆书写的不明编号。

手心攥皱第三张糖纸的时候,戚缈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下去看一看。

这念头刚冒出来,前方那敞开的门洞内就有人影一晃,闪出个跟纪望秋一样穿得不冬不夏甚至是同款的人,等那人走近了,冲戚缈歪歪脑袋,戚缈才发现这顶着一头粉发的男生不正是纪家小少爷!

“小管家,你这一副认不出我来的表情很打击我。”纪望秋呼噜了把自己的头发,“不好看吗?好看的吧?”

“好看的。”戚缈马上给予肯定评价,“就是有点震惊,为什么弄这个颜色?”

“够惹眼啊,保证扎在人堆里也能一下子被瞧见,嘿嘿。”纪望秋看看手机,瞪大眼笑不出来了,“我去,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催一声呢……不对,我哥打来两次全让我漏接了,完大蛋,回去又得挨他一顿输出。”

他说着脚下就急了起来,戚缈握着车匙跟在他身后,看纪望秋走动时被晚风拂过的浅粉头发,脑海又莫名映现那套月白色的高定。

其实他觉得以纪望秋精致的五官,就算是秃顶也不会影响别人默默对他的脸蛋打高分。

但拥有新发色的纪望秋是那样明媚生动,让戚缈不经意从后视镜中瞥见自己木讷恹恹的脸,都自惭形秽。

启动车子,戚缈问:“冷不冷?”

“不冷,热死了都。”纪望秋窝在副驾玩手机,腾出左手贴了贴戚缈的手背,“真的,我就说蹦两下就能燥起来。”

“怎么蹦?”

“就是……原地蹦,乐队在上面唱,观众在底下嗨。”纪望秋撑着脸少男怀春似的,“那个吉他手简直帅绝人寰令人窒息,我感觉很有必要找机会带你见识一下。”

戚缈想了想,并不认为“令人窒息”是什么好事,也想象不出“帅绝人寰”是怎么个帅法——思考在此处中断,他无端记起今晚偶遇了两回的那个男人,但那人光说是帅也不完全准确,容貌之外,孤高却非傲物的气质更像对方独到的光环。

但还是希望别再碰面,戚缈夹带私心悄悄补充。

轿车滑入纪家老宅的花园侧方车道,停稳后戚缈正欲推门,纪望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等等!”

“嗯?”戚缈坐回去。

纪望秋开始一件件摘身上的饰品:“咱俩得换个衣服,要不然被我哥逮着方向开训……”

戚缈想说你哥似乎更爱用眼神训人,腹部一凉,纪望秋凑过来就要掀他的卫衣,他赶紧摁住:“纪少爷,我自己来。”

最终两人在车里互换了除内裤外的所有衣物,戚缈别扭地扯了扯脖子上小狗项圈似的choker,还没适应,纪望秋又把茶色镜片的墨镜朝他发间一别,后仰着端量几眼:“这造型挺适合你呀小管家。”

戚缈无心自赏裸露的锁骨和牛仔破洞下的膝盖,拢了拢没拉链的外套,说:“走吧。”

结果门把手刚摸上,纪望秋再次哀嚎一声,戚缈索性揣起手坐定等少爷发话,果然这人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我书包寄存在酒吧前台忘拿了……”

“……”戚缈拧身扯上安全带,习惯性妥协,“你先回家吧,我替你取回来。”

因为这套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戚缈多了种负重前行的感觉,路上他屡次摸口袋想掏糖吃,毫无意外都是摸了个空,到头来还是不适应、不自在。

夜色太深,戚缈一路无阻重返静晖路,原本打算像刚才那样在外面大路旁找位置泊好车再徒步进去,眼尾不慎扫到后视镜中装扮陌生的自己,瞬间消退了过多暴露在公共场合中的勇气。

直把车开进老街,酒吧门外的空车位依旧无人使用,戚缈挪过去占上,熄火后在车里磨蹭了会,没多大意义地抠了抠膝上不可能奇迹缝合的牛仔破洞,接着自认十分有意义地摘掉头发上的墨镜,这才稍微壮起点胆量下车。

几乎是在戚缈进入酒吧没多久,一辆黑金色的轿跑就紧随后头驶入静晖路13号,宾馆外墙“登顶”的亮白灯光铺洒在线条利落的机舱盖上,随着轿跑在车位前的缓缓刹停,光色穿透挡风玻璃,描摹出被夜色浸润多时的一张脸。

脸一偏,蒋鸷侧首望向昨天买下使用权今天就被无理占用的车位,顿感失语。

懒得费力找失职的管理员追责或理论,蒋鸷推开车门径自走到那辆没礼貌的车前,垂眸掠过前挡风玻璃下的挪车电话牌,低头在手机拨号界面点了几下。

不消两秒,那边就接通了,带着询问的语气说了声“你好”,音色有几分耳熟,但蒋鸷人际太广,他一时没能具体地匹配上哪张脸。

没太在意,蒋鸷拉开车门重新坐回主驾,绝不委屈自己在寒风中多待半会:“你好,方便出来挪下车吗。”

对方静了片刻,迭声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请你稍等,我马上出来。”

这句道歉被省略的解释以及背景里鼎沸的人声削弱了诚意,信号的中断更是将电话对面的可信度直接降为零,蒋鸷算不准这个“稍等”得稍到何时,左右都是等,他索性抽出根烟叼唇边,还未点上,余光里有人朝这边疾步走来。

蒋鸷摸打火机的手一顿。

那把嗓音和当晚仅一面之缘的脸庞勉强对上,又因为对方风格迥然的穿着而使他的判断多了份不确定。

直到那人近至眼前,俯身叩响了镀膜的车窗,蒋鸷的眼神和今夜的月色一同降落在对方的眉尾痣上。

第3章

戚缈右肩挎着纪望秋落在前台的书包,指间夹着下车时摘掉的墨镜,要用这副不习惯的扮相和别人交流难免局促,他从电话挂断到叩响车窗的过程中便一直酝酿着言辞。

然而车窗降下来,对方的轮廓在眼中明晰,戚缈拟好腹稿的开场白顷刻打乱了字词,他微张着嘴,难以置信这天杀的巧合。

短短几秒的情绪错杂间,戚缈安慰自己,这种一看就身价不菲的人肯定见识过太多出众相貌,怎可能被他这毫无特色的平庸面庞占据高贵的脑容量。

深深折服于自己合理的想法,戚缈放下心来,打乱的腹稿也码正了:“抱歉,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清楚车位是归属个人的,我马上开走。”

不等蒋鸷开口,戚缈转身跑向自己的车,安全带都顾不上系,打火启动手脚麻利地移出车位,开出几米远后紧挨道边的非划线区停下,从镜中瞥见那台劳斯莱斯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缈这人最怕办事欠妥,寄人篱下八年,纪家从未有谁指摘过他什么,可亏欠心理往往在学会看人眼色时就植根发芽,多年来早就渗透到生活各处。

他想了想,揣起手机下车原路折返,刚绕过轿跑的车头就闻到一股不算浓郁的烟味,来不及收住脚步,他从降下大半的车窗内觑见男人叼着烟的侧脸,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正握着手机敲字,垂睫时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似有察觉,发完消息后蒋鸷熄屏搁下手机,拿掉烟转过脸来,一缕烟雾自唇边飘向朦朦的灯光里。

“有事么?”蒋鸷问窗外去而复返的人。

戚缈其实不太喜欢烟味,碰上有人抽烟的场合他通常能躲则躲,但此时钻入鼻腔的味道还算柔和,他似乎并不反感。

上前几步微微弯身,戚缈尽量将视线和对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先生,我赔你吧。”

连同这句话送入车内的是裹挟着椰子糖气味的晚风,蒋鸷深感意外般挑挑眉,默视了半晌戚缈神色认真的模样,难以理解他的用意:“陪我什么。”

“赔你今晚的车位费。”戚缈说着亮起手机点进支付界面,“不经允许占用了你的私人车位,真的很抱歉。”

屏幕的一方亮光投在戚缈脸上,顺着他的眉眼和小翘鼻分割出明暗有致的光影,蒋鸷无言地移开眼,将才抽两口的烟摁熄在车载灭烟盒里,怀疑自己的思维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一部分。

“你借用超两小时了?”蒋鸷问。

戚缈抬起眼,心道对方果然没认出自己,明明两小时前他们才在书店打过照面:“没有的,就停了几分钟,我只是进去帮人拿点东西。”

精心打扮成这样只为帮人拿东西——蒋鸷礼貌地没有拆穿,说:“就当是在免费时段里停了次车吧,不碍事。”

戚缈坚持道:“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觉得我该怎么收费。”蒋鸷回视他,“五块上下?似乎没必要。几十一百?未免太破坏市场秩序,我干不出来。”

挺有道理,戚缈直起腰,却还杵在车窗外没有动作,着实不想欠人情,于是为难地刮了刮手机壳边缘。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蒋鸷将左肘搭在车门上,“或许等我想好不破坏秩序的方法再联系你?”

戚缈连忙点头:“那我给你联系方式——”

“挪车电话牌,”蒋鸷提醒,“我有通话记录。”

可算结束了这场争辩,蒋鸷目送戚缈脚步轻快地上了车驶离,他升起车窗,重新拿起扣在扶手箱的手机,对话界面五分钟前多了条新消息:马上马上!

把车子倒入划线区内,蒋鸷没闲着,端了块平板浏览资料,副驾车窗被敲响时他头也没抬地按了开锁键,然后关掉平板放回去。

车门拉开,一个中性打扮的金色短卷发女生填上副驾,蒋鸷拉过安全带:“以后到门口再来给我说马上。”

“临时被乐队的人拖住喝了两杯嘛,”夏荔扒了扒被吹乱的头发,“说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也没多晚。”

“要是有什么闪失,恐怕你姐会绑上全公司人马跟我拼命。”蒋鸷眼尾一扫,右手微抬挡下夏荔伸向他烟盒的爪子,“嘴痒吃糖,别在我车里抽烟。”

“净吃苦了我。”夏荔无趣地撑着下巴,“你到底给我姐派多少活儿啊?能给她减减压吗?”

蒋鸷不咸不淡道:“不如你下次守时出来,就当给我降降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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