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万千
将碗端过去的时候,应承犹豫了一会儿,就连应弦音十岁发烧的时候,他也没有喂过他吃饭。
但靠在枕头上的何暻霖是一副无力支撑的样子,高烧与疼痛抽掉了他所有的力气,甚至靠坐着,身体就不由向下滑去。应承不再问他自己能不能吃饭,而是将一勺浓汤一样稀粥喂送到何暻霖嘴边。
何暻霖不仅没有胃口吃饭,喉咙疼得让他连嘴都不想张开,但应承的勺子到了嘴边,他便不由地张开了嘴。
应承喂得很慢,等何暻霖一口完全咽下去,才将第二勺再次送到他唇边。知道何暻霖吃不了多少,应承也只盛了一小碗。
白粥喂完后,应承将碗收到托盘里,就要问何暻霖现在吃不吃水果泥,一抬眼看到何暻霖下唇上留着一些白粥的水迹。
何暻霖日常颜色显得浅淡的嘴唇,因为发热,颜色要比平时红很多,也显得润泽很多。
应承鬼使神差,弯腰凑了过去,将何暻霖唇上的粥痕舔了下来 。
就在应承起身的时候,何暻霖的手攀上了他的腰。即便他咽喉疼,没开口说话,但那双水气蒸腾的眼睛,意思明显。
这个触吻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应承也想再去亲何暻霖。但他并不想被何暻霖传上感冒,这个节骨眼,他不能也跟着一起病倒。
应承将何暻霖的手从腰上拿了下来:“我还做了水果泥,喂你吃点。 ”
应承看何暻霖那种无力而疲惫的样子,靠坐着身体只往下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只迟疑了会儿便点头。
于是应承又喂了何暻霖一些水果泥。见他实在是吃不下去的样子,应承将勺子收了回来,站起来收拾好饭碗,转身去了厨房。
何暻霖晕沉沉地看着应承的背影,模糊地想着自己刚才也吃了水果泥,应承怎么没像之前那样亲自己。
六点的时候,应承接到陈树林的电话。那头的陈树林:“实在抱歉,我才看到你发过来的短信。 ”
应承:“陈医生,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趟。”
陈树林顿了顿:“我昨夜没看到你的短信,因为我急性肠胃炎,现在还在病床上。”
应承又歉意,又失望。
陈树林:“不过,我对暻霖的症状十分熟悉,你要是能过来一趟,给我说说他的症状,我可以给他重新调配一些药,你直接拿回去就可以给他喝。”
应承算了算时间,陈树林那个私人医院,一来一去也就四十分钟,中间耽搁一会儿,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一会儿给何暻霖喝了药,等他睡着了,自己就可以过去。
对何暻霖的现状,应承相当焦灼。似乎见到陈树林,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回到次卧,应承又给何暻霖喂了退烧药,果然没一会儿,何暻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昏睡。
应承给何暻霖盖好毯子,将手机放在他手边,这才坐电梯下楼,下面司机发动车等着他。应承心里盘算,等忙过这阵,一定要考个驾照。应承常年在酒店工作,跟着进货师傅,早学会了开车,但一直没有时间去考个驾照。
去医院的中途,应承先给酒店请了假,又给江保山打去电话,说了何暻霖现在发烧,这几天都会在家里。如果不是太急的工作,这两天尽量别找何暻霖。
应承一惯的思想,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健康。
江保山吃了一惊,问了些何暻霖的情况,还问应承要不要帮手。应承表示目前不需要。
不过,如果三天还不能退烧,应承就要将何暻霖送医院了。
到了陈树林的私人医院,应承还以为会在病床上看到陈树林,没想到陈树林在办公室里等他,只是手上还挂着吊瓶。
陈树林一见到应承:“你快给我说说暻霖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涉及到何暻霖的病情,应承除了没提自己身世这些事,把能说的全都说了。
听完后,陈树林:“所以,由于你们两个有些矛盾,让他再次失控。”
应承:“何先生没有失控,就是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现在,应承是何暻霖身边最近最亲的人,可以说,他对何暻霖的症状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陈树林引导性地问:“怎么不一样?”
应承说不出什么专业的,或是归纳总结的话,来说明何暻霖的状况。
应承在脑海里回想何暻霖的样子:“何先生很害怕,很担心。”
应承不会用心思缜密,作派犀利来概括,但他心中的何暻霖,身处任何环境,都可以能控住一切。
虽然应承并不了解何暻霖的具体工作,但他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在何家的聚会里,何建深给他出了很多资金难题,但何暻霖都能从容化解与应对。
但昨天晚上,何暻霖一直抖得厉害。
陈树林:“那他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何暻霖担心什么,应承只要把前因后果联在一起,答案忽之欲出:“他……担心我生气。”
陈树林:“所以,他是因为和应先生你产生了误会,担心你生气才失控的。”
应承想说什么,但陈树林温和一笑:“在我看来,这就是失控。”
应承实在不能把虚弱到连路都不能走的何暻霖与失控联系在一起。
陈树林:“失控不止是行为上,还有情绪上的失控,也可以称为情感的危险边缘。如果情绪不能处于稳定状态,就会向着危险的方向滑进。你说的那些害怕、担心的情绪,还有他外在的表现,身体高热,双手发抖以及全身疼痛,这些都是症状。”
应承一时陷入了自责中。近两个月以来,他以为何暻霖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没想到这都是表面上的。
应承:“那我该怎么做。近两个月,他睡眠比之前好了很多,饮食也规律……信欲方面也能控制住。”
应承地看着陈树林,迫切地想从他嘴里听到解决办法。
陈树林:“心理疾病要从源头上才能解决。你要摸清他为什么会忽然失控。一般这种心理疾病的产生,有生理学上的、社会环境上的,以及心理上的因素。暻霖主要是心理因素上的。他童年时期的一些遭遇,让他会在特定的环境中,陷于一种不安全感中。可能你觉得这根本看不出来,因为这是以一种记忆创伤的形式存在的。”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要弄清他的不安全感源头在哪儿,然后避开。”
不安全感……再次听到这个词,应承还是难以和何暻霖联系在一起。
想到何暻霖失神而发抖的样子,应承心想,他不安全感源头到底是什么?
陈树林:“你可以从他这几次发作的原因入手。”
陈树林:“我先给他调换一些药,你拿给他吃。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从心理上解决问题。”
应承虽然找不到何暻霖的不安全感源头,但还是点头。
应承:“有什么药能缓解疼痛吗?我给何先生吃了止痛片,但他看起来还是很难受。”
陈树林:“他这些痛感绝大多数是心理因素引起的,止疼片没多大用处,等他情绪缓解下来,症状就减轻了。”
只是等何暻霖情绪缓解下来,要到什么时候?在此之前,就只能忍受吗。应承胸口有些堵涨。
陈树开始给何暻霖重新调药,因为换了很多新药,应承拿出手机,对着药,将服用方法与注意事项目,仔细地备注下来。
等他返回去的时候,比他预算的多出一个多小时。应承只希望回去的时候,何暻霖还睡着。
等应承刷脸将门一推开,整个脑子嗡的一声。就看到何暻霖正面对着他,背靠玄关柜半坐半卧着。他一条腿伸长了出去,一条腿半立着,头侧向一边,双眼闭紧着,全身上下都没一件衣服。
应承脑中一白,药从手里掉了下来也顾不上,几步跑过去,半蹲下去抱起何暻霖的肩头,急声呼唤:“何先生。”
幸好并没有让应承久等,听到应承的声音,何暻霖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过来。何暻霖的脸上还是高热未退的样子。
应承先顾不上这些:“何先生,你怎么躺在这儿?你是摔倒了吗?”
何暻霖艰难地吐出一些碎字:“我出来找你。”
看来,何暻霖醒来没看到自己,便要急着出来找他。
应承:“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出门的时候,应承还特意将手机放到了何暻霖手边,就是怕他醒来看不到自己乱跑。
何暻霖没有回答应承,看起来相当模糊的眼睛却一直对着应承,断哑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应承顿了顿,不知道何暻霖为什么忽然就转移到这个话题:“我就到陈医生那儿,给你拿药。”
何暻霖此时显得意外清醒:“陈树林怎么不自己过来。”
何暻霖依然是相当纠缠的样子,应承:“陈医生得了急性肠胃炎还在挂水,他不能过来,只有我自己过去了。何先生,你别瞎想,我拿了药就在门口放着了。”
应承说着,将自己身上的卡其色外套脱下来,给何暻霖披在身上,给他拉好。
应承并没觉得以这种姿态卧在地上的何暻霖,是被狠狠碾落尘泥的样子。
何暻霖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出现过这种混乱而不堪的姿态。
应承看不得的是何暻霖这么难受的样子。
应承又探手到何暻霖的额头与胸口。他的体温比走之前有所下降,但还是高热的状态。应承只希望何暻霖的体温能控制在38.5度以下。如果控制不住,就要将他送到医院去。
何暻霖:“你去了这么久,已经两个小时了。”
陈树林的私人医院并不远,一来一去也不过四十多分钟。
应承的呼吸顿住。这么说,果然是自己刚一出门何暻霖就醒了,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去了两个小时。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追着自己到了玄关,然后倒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是跌倒了,还是高烧晕倒在这里。
应承:“陈医生给你新调了一些药,耽误了些时间……何先生,你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何暻霖:“我听到你出门的声音,就跟着出来了。”
应承空咽了口唾液,胸口像是放了块长满了蒿草的石头,又沉又乱。
何暻霖真在这里躺了两个小时。
应承自责而后悔。他没必要在何暻霖还处于高烧的状态下,去找陈树林。他就是太心急,对何暻霖的状态急于想知道怎么办。
但其实他的高烧才是眼下最棘手的。
应承:“何先生,你怎么坐在这儿,是摔到了吗?”
应承想用手检查一下何暻霖的手腕与脚踝,但又不敢去碰他。
何暻霖注视着应承,明明自己这种状态已是不堪到极至,但在这上面,他却想要维护自己可怜的一点颜面,何暻霖吐出:“不是。”
蒿草蔓延到了嗓子眼里,应承:“何先生,抱歉。”
何暻霖看着应承。即便在这种虚弱状态下,他还是嘴角动了动:“抱歉什么。我只要你别离开我。”
后悔与自责,让应承甚至有些恼怒。不仅是对自己,还对何暻霖。
应承咬紧了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
是的。何暻霖对他的强烈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让他开始把视线从身外的人和事,转而投向了自己。让应承认识到自己的需求,他有想做的事,有想要的人。
他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虽然不可能与何暻霖相提并论,但在心理层面,他可以有着无限靠近何暻霖的可能。
他更有想要的人。
这个想要人,除了何暻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在应承还相信一年婚约期限时候,他已觉得除了何暻霖,没有他想结婚的对象了。
从应承正视自己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内心需求。而现在,何暻霖还在纠缠似的,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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