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周言后边的头发修得很短,露出一截光滑的后颈,耳朵被太阳晒出一圈淡淡的粉色,任谁见到这样的背影,都一定会觉得它的主人白净漂亮的人。
楼明叙又随手抓拍了几张风景照,把周言的照片混进去,一起发了朋友圈,获得了好几位同学的秒赞。
“走吧。”周言站起身,拍拍屁股说。
楼明叙朝周言伸去一条胳膊说:“拉我一把,我有点起不来了。”
楼明叙坐着的是块较矮的小石头,坐着就跟蹲着似的,久了就不好起来,周言便伸手拽住他,奈何楼明叙太重了,周言第一下居然没能拽得动他,又跌了回去,俩人扑哧乐了。
周言只好改用双手发力,这才将人从石头上拖了起来。
“多少斤啊你,死沉死沉的。”
楼明叙前两天走秀刚称过一次体重,回答道:“一百六十八,这两天吃得多了点,可能又胖了。”
周言一脸嫌弃地松了手:“跟头猪似的。”
“但我这都是肌肉,”楼明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和胳膊,特意走到周言前边,做了个健美运动员的手势,展示自己的二头肌,“你摸摸看。”
周言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要求摸肌肉,有种很荒谬的感觉,眼看楼明叙把短袖的那一小截衣袖撸上去,露出小孩儿一样炫耀的小表情,又觉得有点可爱。
周言敷衍地戳了两下:“嗯,是肌肉。”
楼明叙“啧”了一声,怪罪道:“你都没好好摸。”
哪有人上赶着给人占便宜的?
周言真服了。
“你有吗?”楼明叙说着就上手掐了一把周言的胳膊,像在菜场买菜似的,挑剔道,“质感还行,就是肉有点少。”
周言上大学的时候,上铺是个健身爱好者,把很多健身器材带到宿舍里,周言跟着练了几年,也练出了些像模像样的肌肉轮廓。
毕业找到工作以后,他的健身时间没那么多,基本不去健身房,夏天偶尔去体育馆游个泳,天气好的时候,会绕着小区跑跑步,顺便买早点带回家。
他对肌肉没什么执念,但不得不承认,楼明叙的身材练得很不错。
“捏着跟牛肉丸似的,还有点弹性。”
楼明叙气呼呼地收回胳膊:“什么鬼形容。”
两个人闹着闹着,又往林子深处走回去,偶然路过一处用旧床单做成的花里胡哨的吊床。
“刚才怎么没见到这个。”楼明叙嘟哝了一句。
周言说:“跑太快没注意吧。”
这显然是顾客临走时懒得拆……或者说已经没办法拆掉的吊床,因为床单的两个角在树上系了死扣,人往里一躺,两边的扣必然越来越紧,没有剪刀的话,很难解开。
楼明叙双手用力往下按了按,确认安全后一屁股坐进去,吊床像刚入水的船,左右晃了晃。
“你要不要过来躺一会儿,这好有意思。”楼明叙双手握着床单两侧,将自己裹成一个茧。
“不要,我小时候天天玩。”周言使坏地推了他一把。
楼明叙晃晃悠悠,脑袋从床单里面钻出来看他:“在哪儿玩的啊?”
“家里啊,我爸妈一人攥着床单的两头,我就躺在里面被他们甩来甩去。”
楼明叙眼前浮现出童年版周言躺在吊床里大笑的样子,觉得那画面温馨治愈,而楼明叙的童年里很少有父母的身影,他们总有忙不完的工作,辅导他功课的时候,也总是皱眉。
再长大一点,楼明叙拥有了手机和电脑,就学会自己一个人玩了。
“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你爸妈,他们现在和你住一起吗?”楼明叙随口一问。
周言垂下眼眸,脸色忽地凝重起来,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过世了。”
“啊?”楼明叙的情绪迅速从愉快中抽离,身体也猛然坐起来,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会这样?”
周言面上倒没什么哀伤的表情,只是那双总是露着柔和笑意的眼睛变得漆黑深沉,心事重重。
“一场意外,两个人一起走的。”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活力。
楼明叙搜肠刮肚,想说点安慰人的话,可生死这样的大事,又岂能因为一句话释怀。
空气凝固数秒,周言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与尴尬,主动缓和气氛说:“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还好。”
现在还好,那就意味着以前很不好。
楼明叙从吊床里蹦下来,一把揽住周言的肩膀,哄他开心:“没事,以后我可以照顾你。”
周言扑哧乐了:“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再说吧。”
俩人边散步边捡垃圾,一直走到湖边,天色已经暗下了,岸边的游客早已走光了。
水面颜色很深,靠近岸边的地方,漂浮着零星的水藻。湖面上时不时跃起几个圆形的水波纹,应该是鱼类吐出来的泡泡。
周言正想问问楼明叙肚子饿不饿,一扭脸,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边有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张罗一张渔网,似乎是打算丢下去捕鱼。
讽刺的是,那三个人所站的地方就恰好立着硕大的“禁止捕捞”的警示牌。
周言立刻朝那边大声喊了一句:“哎,这边是禁区,不能捕鱼。”
那三位不光对警示牌视若无睹,听到了周言的警告,也只当没听见,把那刚整理好的渔网丢进湖里。
“跟你们说话讲不听是吧?没看到这边牌子上写什么了吗?”楼明叙比周言先一步跑过去,气势十足地吼了一句。
他的身形高大,视线也是居高临下,充满威慑力,那女的明显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他。
另外这两个男的是双胞胎,二十多岁模样,穿着打扮很没品,都是非常明显的假名牌,连英文都故意拼错的那种。
说话也是粗鲁的外乡口音:“不知道,我不认识字。”也不知道是故意找茬还是真不识字。
楼明叙耐着性子说:“我劝你们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否则我报警了,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边很多二级保护动物,要是捞上来了被逮到,是要抓进去坐牢的。”
男人油盐不进,不悦道:“你哪位啊?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则是笑着挑衅说:“我们就是抓着玩玩,真捞到的不该捞的,再放回去就是了。”
“你当是过家家呢,还抓着玩玩?是不是找揍?”楼明叙的语气很凶,明显是生气了,连周言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嗓门吓一跳。
楼明叙吼完就弯腰去收他们的渔网,两个男人则伸手阻止,两边拉拉扯扯,谁都不撒手,活像是一场拔河。
周言看不下去了,掏出手机拨打协会工作人员的电话, 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那俩男人大概以为他真的在报警,竟一把夺过他手机,威胁道:“少他妈多管闲事,赶紧滚!”
胸口被人粗鲁地推了一把,周言腿脚一软,往后退了两步,脚底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了,又软又滑,身体一下重心不稳。
还不等周言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从高处朝湖面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闷响。
周言的脸拍在了湖面上,巨疼无比,冰凉的湖水毫不留情地灌入他的眼耳口鼻,呛得他无法呼吸。
身体因承受不住剧烈的温差,猛打了几个哆嗦。
湖水并不是很干净,还带有一丝藻类的腥气,他的眼睛无法睁开,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想翻个身,让自己浮起来,但双腿好像被渔网或是水草之类的东西给勾住了,任他怎么努力,也挣脱不掉。
吸满了水的衣服裤子,令他的身体变得更沉了。
周言虽然会游泳,但他的水性不能算多好,在干净的泳池里尚且需要佩戴泳镜和鼻塞才敢放松身体,更别提在陌生的,乌漆麻黑的湖水里。
人在紧张的时候,肌肉和神经都会绷得很紧,周言的大脑停止思考,只剩下反射性的挣扎和求救。
他的耳朵里全是隆隆水声,以至于有人紧接着入了水也毫无察觉。
只觉得脚上缠着的东西忽然一松,双腿可以弯曲活动了,后腰和臀部同时被一股向上的力量推动,他的脸终于浮出水面。
犹如重获新生一般,他狠狠地,畅快地用嘴巴换了好几口气,缠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带着他,就像带着巨大的玩偶,往岸上游去。
第15章
周言揪住一把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姿势狼狈地上了岸,他脚上的鞋没了,踩到泥巴,差点儿又打滑,被身后刚爬起来的人扶了一把才站直身体,松了口气。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周言的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很重,楼明叙拍拍他的后背,歪头盯着他的脸观察,问他有没有事。
周言抹了把脸,摇摇头,但他浑身湿透,晚风一吹,手上全是鸡皮疙瘩,身体止不住地哆嗦。
幸好附近就有巡逻的保安,在接到通知后很快赶到了湖边,把那几个违规捕捞的人控制住了,在发现他们带的桶里面竟装有胭脂鱼后,立刻拨打110,随后民警将人带去警局讯问。
当然,后面的周言都是听协会的工作人员在讨论。
他和楼明叙两个人在岸边尝试打捞落水的鞋子,但没能成功,鞋子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楼明叙想再跳回水里游过去捡,被周言拦住了,说:“算了吧,是双旧鞋子,没了就没了。”他担心楼明叙下水会很冷。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他都冻得头皮发凉了。尽管楼明叙的身体素质比他强很多,状态看着还可以,但万一着凉感冒几天也够难受的。
本来大家是要留在协会吃晚饭的,负责人连菜都点好了,现在只得先让杨鑫开车把人送回去。
杨鑫发动汽车,开了点暖风。
楼明叙上车前问人要到了一块干净的油布。协会仓库有扇玻璃窗坏了,一直没找人修,平时就用这油布代替遮一下雨。
楼明叙把它垫在后座,这样就能防止水滴下去,把杨鑫纯白色的车座弄脏了。
油布并不大,所以两个湿漉漉的人都坐在后排,而且不得不靠得很近,生怕谁的屁股在坐垫上留下一摊要命的,很难清理的水痕。
杨鑫本人倒并不是太在意这些细节,说自己反正马上就要去洗车了,不要紧。
后座的两个人仍不为所动,楼明叙甚至问周言:“要不然你坐我腿上?你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难受?”
周言确实挺难受的,这块油布裁剪得并不规则,有些地方很窄,铺好后只够一个人往后靠,所以他上半身一直歪着,胳膊肘支在楼明叙腿上,腰部呈腾空状。
每次杨鑫在红绿灯那一启动,周言就往后倒一下,脑袋撞在楼明叙胸口,他怀疑楼明叙是被自己撞痛了,所以才顺带提了一嘴。
可再怎么样,俩大老爷们叠着坐也还是太奇怪了,周言做不到,于是说:“没事儿,我还能撑会儿。”
楼明叙一只手搭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心说:“你可以放松点,睡我腿上没事。”
他的手掌特别宽大且很有力度,在水里的时候,周言就已经感受过了,不过在陆地上,这种被触碰和安抚的感觉会更加清晰,明确。
湿地公园离周言家有一段距离,尤其中午过去的时候,周言觉得杨鑫开了很久,但回去却没这种感觉,他们就聊了聊那几个人非法捕捞的问题,杨鑫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原来你住在这里。”楼明叙放下车窗,伸长脖子往外看。
这是一片和枫林苑差不多岁数的老小区,旁边就是大型商超,电影院,还有幼儿园和小学,这个时间点,街上各式各样的商店都亮着灯,路上人流攒动,摆地摊的也很多,是个很具烟火气息的地段。
“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吗?上回你说要带我去二手市场淘家具来着。”楼明叙趴在降落的车窗上说,语气带一点小小的埋怨。
周言笑了下:“当然。”
楼明叙和杨鑫不熟,回去路上,杨鑫觉得车内安静得有些尴尬,于是开了音乐,没想到楼明叙主动问他:“你去过周律家吗?”
杨鑫调低了一点音量:“你说他哪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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