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拍摄的这一天,楼明叙会像艺人一样,拖着行李箱上班,里面装好几套熨好的衣服和道具,甚至还会带上睡衣,因为只有拍摄这天,楼明叙是被允许在周言家过夜的。
发的视频越多,他们越觉得爆火是玄学。
明明俩人精心拍摄剪辑的视频,播放量才过万,而有一次楼明叙随手拍的周言去医院做根管治疗的视频,竟然会有破百万的点击量。
那条视频内容特别简单,周言补完牙后一边脸颊肿得像蜜蜂蛰过一样,楼明叙觉得可爱就拍下来了,还非常欠揍的把刚点的炸鸡腿喂到周言鼻子下边让他闻一闻味道。
他们一路摸索,记录,隐约能知道网友们爱看什么,又并不能完全戳中大家的性癖,视频类型也有点杂。
楼明叙找朋友分析他们哪里还做得不够好,朋友又教给他许多细节,比如在视频里加点特效音会增加喜剧效果,音乐淡出淡入如何更自然,阴雨天室内拍摄要加补光灯之类的。
午休间隙,周言躺在沙发上找同类型视频学习。
很长一段时间,俩人无论进入哪个平台,大数据都会推荐给他们爆款文案学习课和剪辑入门书。周言花一块钱买了,听完三节课觉得还不错,老师却说要收费了,4999才能学完,他就把上课的软件卸了。
账号运营一个月,他们的粉丝数到达八千多,中间有不少品牌方私信过周言,询问要不要合作。周言这人比较严谨,查了下资料,觉得都是三无产品,有安全隐患,没有接。
到八月中旬的时候,账号终于接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推广邀请,品牌方是卖洗发水的,要求植入式拍摄。
那天晚上周言帮楼明叙洗了好几次头,手指头都泡得发白了,才终于在不笑场的情况下把拗口的台词念全。
第三个月,他们收到了洗发水品牌方的回款,而这笔钱刚好报销周言买小玩具和补光灯的支出。
尽管他们的账面上分币未入,楼明叙还是很开心地发了条朋友圈,文案是:谢谢品牌方打赏的三瓜两枣。
汤英姿第一个点赞,问他是不是拿到办案的提成了,怎么有点少。
楼明叙说:【我还不是正式律师,不能接案子,这我干兼职赚的。】
汤英姿大概以为儿子的生活已经捉襟见肘到要去干小时工了,罕见地转了一笔钱给楼明叙,不过被楼明叙拒收了。
生活在小县城,楼明叙没有特别大的开销。吃东西最常去的就是老王快餐,一家据说开了二十年的餐饮店,无连锁,无外卖,无预制,一顿饭只需十来块就能把楼明叙喂饱,快餐店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楼明叙每天过去打饭,还能看到阿姨们在里面杀鸡片鱼挤肉丸。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经常能碰到对面法院的法官和书记员。
楼明叙的出行主要靠共享单车或者周言的小电驴,县城不大,小电驴充满电想去哪个地方都够用。
新衣服已经好久没买了,上班期间他都穿衬衫西裤,能自由发挥的日子也就周末两天,而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徐望来过一次,根本没有同学约他出去,娱乐性支出自然也没有了。
需要日用品时,周言就骑着电动带他去小商品城采购。至于护肤品,他之前囤的都还没用完。
楼明叙的消费欲被忙碌的生活拉得前所未有的低,他白天要工作,碎片时间学点东西,晚上拍视频剪视频,已经没有心思网购杂七杂八的东西,能用就将就用用。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低消生活了,银行卡里边儿存住了一点钱。
拍摄视频三个月,楼明叙终于学会了几道家常菜,且反复尝试都没有再翻车。
于是他们今天的拍摄计划是做红烧肉、青椒土豆丝和大骨汤,但周言觉得只拍煮东西的画面太过寡淡了,完播率估计不高,于是让楼明叙搜点流量高的视频找找拍摄灵感。
楼明叙很快转发一条视频给他,然后把椅子拖到周言边上,和他一起看。
“这对小情侣我还挺喜欢的,上学那会儿就一直能刷到。”
周言看了会儿,觉得的确很有意思,男生做菜的时候,他女朋友就在边上一边录视频一边讲话,俩人梗特密,弹幕也多。
“我觉得咱俩的账号也该有点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周言想了好一会儿说,“晚点你做菜的时候,我也跟你聊聊天,你觉得穿插一些比较炸裂的案情,网友们会不会有兴趣?”
楼明叙对拍摄抱着很宽容的态度:“不错的想法,晚点试试看看呗。”
视频里的男生做好了饭菜,又另外熬糖整了两串水果糖葫芦,女朋友也是个很容易被满足的人,她满心欢喜,原地跺脚,接着捧住男友的脸颊,在他嘴巴上重重亲了一口,撒娇道:“谢谢宝宝。”
楼明叙撇了眼周言,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那这部分要不要也参考一下?我猜网友们肯定爱看这种。”
周言抄起桌上的文件拍在他胳膊上:“亲来亲去,你也不怕被封号。”
楼明叙“嗷”了一嗓子,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笑得眉眼一弯:“那亲嘴要是不封号的话,你是不是就愿意奖励一下我……不是,奖励一下网友了?”
周言被绕得没话说,骂了他一句“神经”,然后装模作样看消息,楼明叙很喜欢看他这副羞赧又无奈的模样,和平时庭上伶牙俐齿的形象产生了鲜明反差。
尤其是当他看到周言略微泛红的耳廓,嘴角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了。
临下班前,玻璃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楼明叙率先抬头,经过的人竟是詹石宇。
只见他拎着袋水果走进来,礼貌性朝楼明叙点了点头,然后走向周言的工位。
俩人好似提前说好要见面,没多寒暄,周言便找了把凳子递给詹石宇坐。
“我前两天刷到你和同事合作拍摄的视频了,挺搞笑的。”詹石宇说。
周言难为情地揉了下脖子:“随便拍拍,你别关注了,要不然我不好意思了。”
詹石宇笑笑:“那没办法,软件推给我什么我就看什么,只能说明咱俩缘分不浅。”
楼明叙的脑子考试时不够用,这会儿转得飞快,从这俩人的对话能听出来,詹石宇肯定很早就问过周言拍视频的事,周言躲躲闪闪没告诉詹石宇他们的号,结果被詹石宇自己刷到了。
一般人刷到周言的号,多少要质疑一下楼明叙和周言的关系,至少网友们都在猜他们两个是一对,而詹石宇一点没怀疑,那就说明周言曾经跟他解释过。
为什么要特意解释呢?
说明还是在乎,怕詹石宇真误会他俩是一对。
楼明叙转过身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我们那号一天百万播放量,要按你这么说,有百万人都和我们很有缘。”
詹石宇被噎了下,嘴角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又问周言:“今天还要拍视频吗?急不急?”
周言忙说:“要拍的,不过不急,你有事儿先说好了。”
詹石宇的团队一直都有在进行慈善事业,曾经有个家境贫寒的农村女孩在他的资助下考上了重点大学,这个女孩儿忽然联络上他,拖他帮帮忙。
女孩有个小几岁的弟弟,她弟弟缺乏管教,成绩一塌糊涂,中考没考好,读了个本地的大专,后来结识了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跟人称兄道弟,一有时间就和那几个狐朋狗友在酒吧鬼混。
前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弟弟在酒吧跟人打起来了,还把人打成了重伤,被警方带走审讯后,拘押在了看守所,一直没能出来。
女孩目前在异地的学校里上课,既没法回来,也没有人脉,实在无奈,才尝试着给詹石宇发了条求助信息。
她担心弟弟会不会坐牢,当然更在意的还是此次事件对她将来的政审是否有影响,她有打算进入检察院或者法院工作,这两个单位对职工背景的调查和审核向来比较严格。
酒吧伤人肯定属于刑事案了,楼明叙想到之前周言特意交代过,不接刑事案,而且电脑上也贴着纸条呢。
詹石宇是周言的老朋友,楼明叙估摸着周言拉不下脸回绝,所以特别贴心地替周言开了这个口:“不好意思啊詹医生,我们这边呢只接……”
话说一半,周言便按住楼明叙的手腕打断他,转头对詹石宇说道:“你说的那个小孩儿现在关哪个看守所了?我明天过去看看。”
楼明叙的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望向周言,而周言则心虚地瞥向另一边,拒绝眼神交流。
楼明叙顿时明白了。
詹石宇在周言这儿是有特权的,什么原则不原则,只要詹石宇一句话,统统不存在了。
第28章
詹石宇此前已经去过一次警局了,发现没有律师的情况下,根本见不到当事人,遑论将人保释了。
“我明白了,我会过去了解下情况的。”周言说完,在明天的日程上添加上“会见当事人”一项行动。
他一抬眼,看到楼明叙从隔壁饭馆取来了笤帚簸箕,一声不吭地收拾屋子。
“早上不是扫过一遍了吗?”周言感到莫名,这家伙平时也没什么洁癖,况且今天白天没什么人走动,地上还挺干净的。
“有垃圾,你自己看不到。”楼明叙的笤帚在詹石宇座位旁扫来扫去,令詹石宇不得不抬高双腿。
这国王的垃圾周言没看到,詹石宇算看明白了,他懒得和小孩儿计较,对周言说:“事情交给你我比较放心,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微信再联络。”
周言点头道:“好。”
“垃圾”一走,楼明叙便停止清扫的动作,把簸箕笤帚还给隔壁店老板,一屁股坐下,直接问周言:“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呢?”
周言愣了下:“怎么忽然又问这种问题?”
不直接否定在楼明叙这里就是肯定的意思,或者接近肯定。
楼明叙的情绪又不受控地下坠,完全被周言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
“我们拍视频的事情,你是特意给詹石宇打过报告吗?”楼明叙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当然不是。”周言解释说,“有天晚上詹医生给我发了段视频——就我第一次发在网上那段,他说他在群里面刷到的,问我是不是在跟你交往,那我当然就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
楼明叙不相信詹石宇会从群里刷到这种无聊的视频,多半是他上回发朋友圈炫耀给詹石宇看的那段被转发给了周言,向周言讨要一个说法。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周言在看到被误解的时候,一定急疯了,忙不迭地撇清和他的关系。
这事儿楼明叙可以不在意,毕竟周言所说的都是事实,但在接刑事案这件事情上,他认为周言实在太双标了。
楼明叙很窝火:“之前珊姐过来让你帮忙处理个案子,你还让我别瞎接案子,所有的刑事案都要提前跟你报备,那你自己呢?一看到詹石宇过来,又立刻执行另外一套标准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弄?”
周言:“我之前跟你说的是,遇到刑事案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又没说一定会拒绝。”
楼明叙气急了,觉得周言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他“啧”了一声,戳戳周言贴小纸条的地方:“你自己看,这什么字?是不是你自己的墨宝?”
不接刑事案确实是周言说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就像法条后面跟着的“等”、“其他情况”,一切看心情。
对于曾经有过好感,且不止一次帮助过自己的人,周言肯定要对詹石宇开放特权,况且这案子牵扯到的不只是当事人本身的利益,还关乎那个无辜女孩的未来。
山区农村的小女生,凭自己的努力考入985,这中间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可想而知,如果今后在政审环节因弟弟坐牢的缘故被刷下来,那实在太可惜了,周言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
周言的解释在楼明叙看来多少有些苍白,但他能怎么样呢,与其一门心思认定周言喜欢詹石宇,还不如就相信周言是为了那寒门女孩考虑。
在感情里,常常需要自欺欺人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第二天上午,楼明叙很早就来到律所,搭乘周言的电动车,赶往拘留钱旭初的江天区看守所。
夏季室外温度很高,周遭氧气仿佛被抽走一半,闷得很,楼明叙坐在后面什么都不做都开始冒汗了,他取出包里的防晒喷雾,给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补上一层,又往周言胳膊上喷了点。
周言说:“我车座下面有冰袖,你要不要戴?”
楼明叙想都不想就拒绝:“丑死了我不要,本来开电动车就很没气势了,再戴上那玩意儿,人警察以为我送外卖的呢。”
周言:“委屈你了大少爷。”
他们开了半小时电驴,终于到看守所了。
钱旭初的长相很符合周言刻板印象里的不良少年,手臂到脖子尽是些不知所谓的文身,龙不像龙,蛇不像蛇,怪异得很,身材干瘪,黑眼圈很重,一脸坑坑洼洼和大红痘痘,像是长期不注意卫生和休息导致的内分泌失调。
听詹石宇说,钱旭初刚开始读大专,周言还以为他是个介于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未成年,但没想到钱旭初小时候家里太穷,导致上学时间比普通小孩儿要晚两年,在犯罪时,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不具备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的条件。
钱旭初对于自己要不要坐牢这件事表现得很无所谓,回答周言的提问也是吊儿郎当,脊梁骨像被人抽走了一样,怎么坐都坐不直。
钱旭初坚决不承认自己在酒吧动手打人,他顶着一张委屈万分的脸,一口沙哑的声线说:“都是他们打我,我没有动手,警察乱抓人。”
楼明叙看他也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疑惑地转向周言,想看看周言对此是什么态度。
周言的反应则和楼明叙截然相反,他板着脸,十分严肃地警告钱旭初:“警方没那么无聊,不会胡乱冤枉你,如果你在我这儿都不说实话,那谁也救不了你。你现在觉得进去蹲三年无所谓,那三年之后呢,你还想不想找工作?你还要不要吃饭了?你以为你那帮所谓的兄弟三年后还会认得你吗?如果他们真的有情有义,那就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现在蹲在里面了。”
钱旭初不讲话,周言也不惯着他,起身就走,楼明叙也只好茫然地跟了出去。
周言到负责此案的警方那边调取了当晚在酒吧内的监控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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