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是不是谭一鸣他爸的车?”
周言歪头一瞧车牌,果不其然。
不知是不是又想左右案件判决,所以才会特意跑一趟法院。
周言走进店里,要了份鸡丝凉面和一碗绿豆汤,和楼明叙面对面坐着,复盘了一下案子的细节。
店里人很少,老板很快便把面条端了上来,但周言突然没了胃口,脑海中浮现谭德找到法官,俩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画面。
但今天的法官眉目充满英气,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要是谭德威胁她,威胁她的家人呢?
“怎么不吃啊?”楼明叙注意到了周言的异常,把自己碗里的小排夹起来,放到周言的碗里,“你尝尝我这个,这个排骨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周言夹起来,眼神放空地咀嚼,他看到楼明叙吃东西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双眼直勾勾地望向门外。
周言也回过头去,看到谭德和他的助理从外面走进来。
女助理穿着一身奢侈品,不过是较为低调的品牌,看不到一点logo,要不是周言因为工作需要,研究过一些大牌奢侈品,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她这一身行头加起来至少七八万。
她跟在谭德身后进来,并不是很积极地点着餐,一直在问老板问题,比如鸡肉用的是鸡的哪个部位,是冷冻肉还是新鲜鸡肉。
在老板回答说,都是新鲜鸡肉后,她的嘴角往下一撇,脸上毫不避讳地流露出对这家餐馆食品卫生的不信任。
她扭头问谭德:“就吃这家?”但这语气听着,更像是在说:“我们去吃别的吧。”
谭德说:“就吃这个吧,我要一份绿豆汤,再来碗面条,随便什么面都行,我不忌口。”
“那我也要份绿豆汤。”
女助理点完单,目光逡巡,打量着店内环境,这才注意到周言他们,她先是一愣,很快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身旁的谭德。
餐馆的空位许多,谭德却率先朝他们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周律师。”他仿佛和周言很熟一样,款款落座,面部肌肉上提,带出一点笑容,但声音是没有温度的,就好像恶龙的低语。
谭德的目光更像是一把枪,对准了周言。
“市长是不是太忙来不及赶过来?“周言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今天会在旁听席见到你的。”
谭德没说话,他的助理取了双一次性筷子,又嫌它不干净,重新抽了双店里的实木筷,用从包里掏出来的消毒湿巾擦了又擦,最后把筷子递给谭德。
老板很快又端上来一盘凉面,面条上盖着胡萝卜丝、黄瓜丝和几块酱小排,酱汁均匀地淋在面条上。
谭德拌了几下,女助理把一只空的饭碗推过去,谭德没有犹豫,也没有要在周言面前避讳的意思,把刚拌好的面条捞出来一些,放了进去。
中间俩人并无眼神交流,而这套动作娴熟,自然,就好像楼明叙刚才给周言碗里添点吃的那么理所当然。
这俩人的关系也显而易见。
而在公开的网站上,市长是个很深情的人,他和市长夫人年少相识,相恋,夫妻恩爱,家庭和谐稳定,俩人还时常受邀一起参加公开活动。
“谭市长对下属可真够体贴的。”周言讽刺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儿呢。”
谭德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抬头环顾天花板,确定这店里没有摄像头后,他松了口气,继续低头吃面条。
“你们年轻人讲话很有意思。”
这家店的老板养了两只鹦鹉,挂在店门口,眼下店里不忙,只见老板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谷物,用小勺子往鸟笼里放。
绿色的那只鹦鹉突然扑腾翅膀,嘴里说着:“起飞起飞。”
老板笑了下说:“这会儿不能起飞,晚点再放你。”
楼明叙接了句:“这鸟儿这么聪明呢。”
老板回过头来看着他,嘴角依旧挂着愉悦的,带有炫耀性质的笑容:“可不,我一直觉得它很有灵性,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一样,饿了还会叫呢,飞出去玩了一会儿,也会自己飞回来。”
谭德擦了下嘴巴,悠悠道:“出去容易弄丢,保不齐就回不来了,还是就这么呆在笼子里更安全。”
他说话声音并不是很高,也没有朝向门口,与其说是接老板的茬,更像是在说给周言听,威胁他不要再多管邓泽鉴的事了,邓泽鉴就算出去了,也活不了多久的。
周言轻笑,不为所动地说:“那就要看看,外面有没有变天了。”
最近省级的巡视组在对市、县等基层单位进行巡察,重点检查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所以周言料定,这段时间无论如何谭德都不敢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周言和楼明叙一起经营的自媒体账号也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单枪匹马的周言了,他拥有了粉丝基础,也意味着拥有了一定量的话语权,他现在不必通过层层举报就可以公开揭露谭德的罪行,只不过谭德现在的势力依旧庞大,他无法确定视频能否有足够的曝光量。
也许会像谭一鸣的案子一样,才爬上本地的热搜榜,就立刻消失了。
等待判决的这段时间是很煎熬的,周言思绪万千,几乎每晚都依赖褪黑素才勉强入睡,睡着了还要做噩梦,不出三小时,又被惊醒。
到了白天,整个人浑浑噩噩,无法集中注意力做事,有一天竟然把客户的借条原件和身份证落在了出租车上,还好当时楼明叙也在车里,及时发现,要不然这篓子就捅大了。
周言每天情绪都很低落,觉得工作赚钱没意思,吃饭没意思,睡觉没意思,为邓泽鉴辩护也没有意思,这些能改变什么吗?能让谭德受到惩罚,能让他的父母起死回生吗?
都不能。
所以没意义。
当然一天中也有清醒的时候,他能通过这些熟悉的症状,判断自己大概率又犯病了,需要药物控制一下情绪。
楼明叙建议周言干脆好好请几天假休息一下,毕竟这一年来,两个人不是办案子就是拍视频,去各个地方出差,根本没有真正停下来放松过。
周言权衡再三,在周五这天请了假,约了詹石宇做心理咨询。
詹石宇在南城的心理咨询室是新开的,周言也是第一次过来。
里面一共三层,墙面选用了温暖舒适的米白色,功能性的家具都是很浅的原木色,绿植靠着透明的落地窗摆放,鲜活茂盛,整个楼层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感觉,还有股很淡的花香。
詹石宇的办公室里放了许多表达性的治疗工具,
这些周言以前都玩过,也知道其中的道理。
不过这次詹石宇和他玩了点不一样的游戏,他让周言用黏土进行手工创作。
周言先是捏出一栋房子,然后是坐在家门口的小咪。
在他玩黏土的过程中,詹石宇问他:“失眠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之前熬到两点钟差不多了,现在要是不吃褪黑素的话,到早上七八点眼睛还睁着。”
“经常做噩梦?”
“几乎每天。”
“和以前一样的感觉吗?”
“症状相似,但感觉不太一样了。”
“哦?”詹石宇的神情有些意外,“怎么个不一样法?”
周言从前觉得疲惫痛苦的时候,脑中时不时地会闪现不好的想法,想彻底解决烦恼,想一走了之,他是真的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但现在,即使身体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他也没想过死,而是会主动寻求帮助。
这些改变和楼明叙的出现是有着巨大关联的,尽管周言不想承认,可楼明叙的确像一盏不会熄灭的小夜灯,点亮了周言一团漆黑又十分糟糕的内心世界。
不过这段想法如实说来,大概会被当作秀恩爱,周言有些难为情,纠结了一下,回答道:“就是觉得,生活里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最后詹石宇给他开了两盒药还有维生素片,用于抵抗抑郁情绪和神经衰弱。
周言回到家,看到楼明叙在厨房里忙活,锅里滋滋响,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
“你回来啦。”楼明叙探出脑袋,关心道,“去哪里了,发你消息也没回。”
周言不想让楼明叙太担心,把药放进小药箱里,避重就轻说:“去配了点维生素,医生说我好几项指标偏低,抵抗力有点差。”
“哦,好吧。”楼明叙没想太多,专注炒菜,“我在弄酸菜鱼,主食你想吃面条还是米饭?”
“米饭吧。”
周言看到桌上摆着一包雪花山楂球,捏起来吃了一颗。
“你不是不喜欢吃山楂吗?”他问。
“给你买的啊。”楼明叙看周言这阵子胃口不是很好,才弄了点酸酸的东西开胃,“味道还行吧?我第一次买这种。”
山楂用料很新鲜,只酸不涩,核很小,吃起来有点脆,像冬枣的口感,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中和掉了山楂的酸味。
“还不错。”周言接连吃掉好几颗。
不知道是山楂开胃还是抗抑郁药起了作用,总之他这么些天以来,第一次感知到肚子饿,想吃点主食。
几天没在家吃东西,餐桌上又堆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楼明叙看到一半的书。
这些书籍都是楼明叙半年前从顾清雅那带回来的,借回来之后又懒得读,所以它们一直摞在餐桌一角,跟风水摆件似的,今天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疯,竟然开始看书了。
借回来这些都是悬疑和科普类的书籍,顾清雅肯定把每一本都读完了,因为书页一侧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签贴,有的便签上还有专门的文字注释。
不愧是小学霸,连看课外读物都这么认真。
周言随手翻了一本科普读物,这本书出版于三年前,原作者是名法医,里面的内容主要是向大家揭露各种非正常死亡现象以及解释各类药物对人体的危害。
在这本书的第五十六页,顾清雅画了个小三角作为标记。
那一段内容是:西地那非这种药物,可能会引发轻度头晕或者低血压,而安眠药则反之,两种药物混合,干扰代谢,导致血药浓度异常,进而影响情绪。
周言读到这里,怔住了,头皮一阵发麻。
所以顾清雅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两种药物混合服用会出现副作用,谭一鸣这人脾气向来不好,一旦失去控制,就更加狂躁。
顾清雅想要什么?
她想要看到谭一鸣失去理智。
谭一鸣那晚必须发疯,因为只有这样,邓泽鉴和她的行为才会被视作正当防卫。
那邓泽鉴和顾清雅事前真的没有沟通过吗?
周言像被人突然从身后砸了一棍,完全蒙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顾清雅质问清楚,但他的身体并没有行动,他收起这本书,很平静地和楼明叙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餐。
第二天上午,邓泽鉴的案子再次开庭,法官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同意了周言的辩护意见,认为当时的情况具有防卫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判邓泽鉴正当防卫成立,无罪释放。
第55章
法警打开了邓泽鉴的手铐,友好地点头笑了下,示意他接下来可以办理手续,领取个人物品,还问他有没有家属出面。
邓泽鉴摇头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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