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蔬菜嘛
后来的日子里纪棋每天都会来面包店里买面包,无论阴天下雨,一天也没错过。
小陈每天工作的乐趣就是卡着墙上钟表上的时间,然后倒数几秒,听门口风铃晃荡的声音。
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却从不会说一句话,要不是第一天给他送茶的时候听到他说过话,他都要以为他也是哑巴了。
他每天都做同样的动作,打开门走进来,先拿起旁边的木托盘和夹子,然后垂着眼皮走到橱窗前,不停得往托盘里夹面包。
每次都要把托盘装得满满当当,然后拿到收银台前,往后厨的方向看一眼,最后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沉默地吃着面包。
有时候没位置了,他就会站在店里看两眼,接着走到外面隔壁的咖啡厅买一杯咖啡,坐在外面就着咖啡吃。
但绝大多数他还是会坐在东南方向的角落位置,那边靠着窗户。落日的余晖被窗户分成好几格,橙橘色的暖光洒在他身上,看着很温馨的画面,小陈却觉得莫名悲伤。
这个男人太有趣,小陈忍不住和余安声聊起来,【老板,你猜他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余安声不说话,随后站起身走到机器旁边看了看面团的状态,然后再次启动了机器,低声说了句不知道。
小陈没看出余安声眼中的情绪,锲而不舍地走到他旁边,【你知道他都买了多少面包吗,感觉每天卖不完的都要被他兜底了,他一个人能吃完那些吗?】
小陈每天都在观察,那些面包会被他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带走。可手工面包的保质期并不长,按照他每天来买的速度,肯定是吃不完的。
“好了,快去打扫卫生吧。”余安声将他打发走,对着小陈之前说的话发起了呆。
今天一如往常,纪棋将面包吃了大半部分后离开,穿过马路回到车子上,开车回家。
他将今天的面包用便利贴贴上,写下当日的日期,还有一句话。写完后走到冰箱面前,打开,里面被塞满了同样包装的面包,绿色便利贴眼花缭乱。
各种日期的,各种不同的句子。
十分钟零六秒,余安声一直在后厨,没出来一次,我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发现还是没做足准备。
七分钟四十三秒,余安声出来摆了一次面包,他看起来瘦了,做面包应该很累,希望他能好好吃饭。
六分钟五十二秒,余安声出来了十三次,周六面包店人很多,我在咖啡厅门外的位置看着他忙碌,他很开心,我也是。
九分钟二十一秒,余安声今天不在,面包好像也失去了味道,依旧好吃,只是吃起来很苦,我想大概是是因为我自己。
一分钟二十三秒,我看到了小伞,买完面包我就逃走了,余安声说过,他不想我出现在小伞面前。
……
关上冰箱,他将自己缩在沙发上。客厅没开灯,也不需要开灯,那张唯一的全家福被重新装好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无数个黑夜,纪棋和它对视着入眠。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纪棋刚走到面包店所在的街道时,就看见一大堆学生围在面包店门口。
他有些愣神,呆呆地站在那群学生外面,等他们买完后再进去。从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纪棋得知了他们都来这采购的原因。
学校明天组织了春游,食物每个人自行安排。不知道是那个学生给自己的同学推荐了这里的面包,一传十,十传百,提前放学后都挤在店里买面包。
纪棋安静地站在后方,直到半小时后学生都走尽了,他才走进店门。还没来得及拿起托盘和夹子,小陈走到了他面前。
【不好意思,面包已经卖完了。】小本子上的字体有些歪歪扭扭,纪棋一眼就看出不是余安声写的。
他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橱柜,稍微点了下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风铃清脆的声音绵绵不绝,余音还没结束,小陈才反应过来,视线只剩下他离开时因走路而被风吹起的黑色风衣衣摆。
他耸耸肩,将玻璃门上的正在营业牌子一翻,走到收银台给自己放了首歌,兴致勃勃的打扫起了卫生。
纪棋站在路边,往日手里的面包这会儿也没有了,大脑像是工作多年生锈难以转动的铁链,迟迟做不出下一步思考。
耳边汽车鸣笛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鲜活跳动的心脏突然被人攥住撕扯,血管和皮肉撕拉的痛感从胸口处传来。
他不得以弓起身子,用手紧紧捂住胸口的位置。
大脑中不断作响的嗡嗡声,鼻子的呼吸已经难以将空气传达到肺底,只能用嘴巴大口大口的代偿。
过了两分钟,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耳边的所有声音消失,他麻木的朝着前方行走,猛地被人从后方攥住了衣服,身体随着这股力气往后撤,纪棋才从这梦境一般的幻觉中回神。
“你是不是疯了!”
余安声说完还在后怕,如果不是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纪棋,恐怕这里就要成事故发生现场了。
开车的司机才是吓了一大跳,连忙伸头骂道:“走路不长眼吗?不知道看红绿灯,撞死算谁的!”
只有纪棋还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听到余安声的声音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在觉得做梦,直到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才清醒了些。
余安声的胸口还在因愤怒而起伏,他瞪着眼睛看着纪棋,却发现他目光呆滞,整个人跟刚恢复出厂设置的机器人似的,懵懂地盯着自己。
“纪棋?”余安声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对劲,于是又叫了一遍,“纪棋!”
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说着对不起三个字,唯恐自己再做什么惹他讨厌的动作。
余安声看他这样反而僵在了原地,两人什么也没说,明明对彼此那样熟悉,现在面对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不愿靠近,一个不敢靠近。
纪棋嘴唇嗫嚅着,半天没张口说出一句话,所有的挽留和爱到最后都变成了胆怯,最后化成一句小心翼翼的“我还能再来吗”。
对着现在这幅模样的纪棋,残忍的话余安声说不出口。所有的关心到最后也变成了一句,“随便你。”
他看着纪棋这次安全的过了马路,发动车子离开,直觉和以往对他的了解让余安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打了电话,那边似乎很忙,过了好久才接通。
余安声问纪棋最近有没有异常,章林思考了好久,然后问道:“您也觉得他不对劲吧?”
他用了也这个字眼,余安声下意识皱了眉头,本打算只是告诉章林让他留意纪棋的状态,可在听到关于他的近况,余安声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这种下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仅仅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日渐消失。
“什么意思?”
章林长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两个月前他就有点不对劲了。起初是在公司会议上,他工作方面从不会出错,却在那次开会上连续暂停了三次。接着就是反复的机械性动作,和无意识的走神,我不知道他的休息怎么样,但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
余安声不解:“那你没劝他去医院看一看吗?”
“怎么可能没有,”章林解释,“他又不听我的,我总不能把他绑到医院吧。”
两个月前,余安声往前倒推了时间,刚好是纪棋住院的时候。
他忽的沉默了,良久,才对电话那头的章林道:“那你帮我转告他,是我要他去看病的,不看的就别来面包店了。”
挂断电话余安声内心有些复杂,本以为从那天以后大家各走各路,却没想到纪棋会变成这幅样子。
可现在自己真的痛快了吗?没有,反而更痛苦了。
这段该死的感情折磨着每一个人,就连小伞也不例外。他嘴上说着一点也不想纪棋,可是有时候睡觉也会喊出他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伞极为察言观色,他在余安声面前从没有提起过纪棋。
可纪棋在自己和小伞心里都留下了不可或缺的记忆,参与了他们的人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轻松抹去。
余安声开始自责,明明开业那天就觉得他不对劲的。
一向自信骄傲的人突然变得无措,就连吃面包也只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
最早发现这些的人应该是自己啊。
他拿起手机给章林发去了短信,如果纪棋去了医院请告诉自己。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并让余安声放心。
曾经纪棋带着余安声看病,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没回面包店,他也走到隔壁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咖啡,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余安声其实不爱喝咖啡,这玩意又苦又涩,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那时候纪棋会坐在他的旁边,帮他换掉手中的咖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章林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余安声将手机反扣,轻松地笑了笑。
忘了加糖块,他一抬手喝了干净,皱出了一张痛苦面具来。
第65章
“这种情况大概维持多久了?”
“一个多月,”纪棋仔细想了想,轻微蹙了下眉后又不确定道,“可能是两个月。”
“睡眠情况怎么样?”
纪棋如实回答:“失眠很久了,基本靠褪黑素维持。”
医生随便又问了几个问题,眼睛在纪棋身上不断扫过,看到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大拇指和食指反复的轻微摩擦后,他心底有了大致方向。
“两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吗?”医生一针见血。
纪棋突然咯噔一下,大拇指和食指的摩擦动作更明显了,典型的焦虑动作。他将头微微低下,撇开了医生的目光,显然对这个问题做出逃避。
心病还需心药医。
纪棋这种情况医生并不建议他吃药,于是接着问道:“那在你生活中,有最让你感觉放松的时刻吗?”
他回想了一下,想到了坐在面包店角落的瞬间,那张如木头般呆滞的表情终于扯出一丝鲜活的微笑。
“有。”
医生明了,用手指抬了抬眼镜:“以你现在这种情况暂时不需要开药。”
“不需要吗?”
“嗯,”医生没抬头,盯着电脑嘴巴却没停,“你这症状不重,这几天注意休息以外,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放松的状态,就是做你喜欢的事情。”
精神类药物和其他药物不同,它的副作用危害极大。在能不吃药的情况下,大多数医生不会主动为患者开药。
“如果之后再发生那天的情况,就避免走动,保持心情平静。等一星期后,要是感觉情况更严重了,到时候我会给你开点药的。”
纪棋点了点头,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余安声让自己来医院看病,可医生连个药单也没开,他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开启了自拍模式。
“麻烦您能和我照张相吗?”
医生抬头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我给家里人汇报一下。”
医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等他拍完照片后调侃:“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走出门后章林探着头问怎么了,纪棋耸了耸肩:“医生说了没什么事。对了,把照片记得发给余安声。”
“照片?”章林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是纪棋的消息提醒,一点开就看到纪棋和医生两人的合照。
他半张着嘴,两边眉毛皱得都要连在一起,再次确认:“你要我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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