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霖川
谢京泽身后的仆从们见状神色一紧,护卫们纷纷拿起手上的武器。
闻晏目光在谢少爷那张漂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收起看戏的心思,手上掐着法决往前走去。
他看这人顺眼,救下他们又何妨。
就在氛围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一道白芒打在挥刀朝谢京泽这边走来的山贼身上,只见那山贼咻的一下飞了好几米远。
剩下的山贼都停下脚步,惊惧地看向闻晏的方向。
看清那人指尖上凝聚着的白光后,山贼首领瞳孔紧缩,心知他们这是遇见仙人了,手上的刀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再对上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后,他慌乱地扭头和身后神情同样恐慌的兄弟对视一眼,一群人丢下武器头也不回地狼狈逃走。
赵叔见此松了一口气,注意到闻晏手上的白光,他眼睛一亮,激动地迎上前去。
闻晏也正好走到谢京泽面前停下,见那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挑了下眉。
赵叔看向谢京泽询问道:“少爷,今日多亏这位仙长出手相助,不如我们请他到府上做客。”
对上赵叔殷切的目光,谢京泽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声轻叹后,嘴角上扬出标准的弧度,诚挚地看向闻晏,“不知仙长意下如何,可否愿到我府上让谢某聊表感激。”
闻晏看出这对主仆怀有别的心思,不过他也不怕就是,便颔首表示同意。
跟着上马车后,他侧着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谢京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们是别人特意派来的?”
谢京泽闻言一愣,随后解释道:“我们此次出行知道的人甚少,那山贼却能认出我,这是其一;其二是没有人会穿着上好的靴子来这条小路上劫财劫色。”
闻晏觉得更有意思了,知道是为他性命而来,这人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与他们交涉,他叹道:“那你可真是不怕死。”
谢京泽闻言垂下眼眸,轻轻摇了下头,“非也,谢某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只是怕连累了赵叔他们。”
闻晏倒是没想到谢京泽对自己生死看得这样淡,看着神情自若的青年,他莫名生出一种这趟江州之行会很有意思的预感。
等闻晏说完他们初遇这段,他已经带着谢京泽走到了谢府。
谢京泽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块府匾,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闻晏描述得十分具体,期间神情变化也不似作伪,他是信了几分的。
他敛下心底复杂的情绪,没忍住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闻晏目光停在谢府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再次陷入了回忆。
赵管家有事相求,不久后闻晏就从他那里知道谢京泽是谢老爷老来得子,在府上备受宠爱。
但谢京泽从小就身体不好有早夭的面相,十年前从云游至此的道士手里幸得一枚仙丹才活到如今,前两年谢老爷谢夫人去世后,谢京泽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赵管家说这些话时殷切地看着闻晏,少爷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懂事心善,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只能期盼再有颗仙丹来救救他家少爷。
闻晏听完后沉默不语,他观过谢京泽面相,久病成疾,怕是身体的根基早就腐蚀,就算有灵药吊着,估计也没几年好活。
就像他娘亲一样。
闻晏心中生出些许不忍,他随手抛出一瓶固体养元的灵药,“诺,给你们少爷的。”
服下灵药后,谢京泽身体确实好上几分,不过最开心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府上的其他人,他们对闻晏心存感激,平日里热情得不行。
闻晏只觉得好笑,他一个修真界被人嫌弃的废物,在这人间只因给了他们少爷一瓶灵药就被奉为仙长高高在上地捧着。
更可笑的是,本该离开游历人间的他,却因为贪念谢府这点温暖而迟迟不能动身。
闻晏这人性格极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哪怕在闻家因为灵根的事备受讥讽,也丝毫不妨碍他逮谁咬谁,谁敢来招惹他,不计后果他都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层皮。
这样也让他在闻家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不要说关系好点的朋友了,就连族里的兄弟姊妹都不待见他,除了在他娘亲那里,半点亲人的温暖都感受不到。
于是谢府这样温馨的氛围很容易就让闻晏生出眷念,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活像条没人要的野犬,找到个短暂的栖身之所就把这里当成了家。
闻晏曾见过无数美人,虽说少时因废灵根饱受冷眼,但也因那副好皮囊惹了不少桃花,其中面容姣好不逊色于谢京泽的也不是没有,等到了凡间后讨好他爱慕他的更是大有人在,可他偏就把一颗心落在了对自己不假辞色的谢京泽身上。
起初他确实是被谢京泽身上那种破碎的美感吸引过,但皮囊带来的好感终归是短暂的,真正让他动心的其实是那人冷淡外表下藏着的温柔。
在谢府待了一段时日,他和谢京泽也熟络起来,两人年纪相仿,便互相唤对方的字。
闻晏发现谢京泽这人不仅脸生得冷淡,就连性格也如此,可偏偏脸上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好奇,便开玩笑似地问了,“我起初见你总笑,还以为子渊是那种温柔的性子。”
谢京泽沉默了片刻,侧过脸避开闻晏灼灼的目光,轻声说:“不想他们担心罢了。”
闻晏知道,他们是指谢府里的其他人,比起闻家那些勾心斗角,确实是些再可爱不过的凡人。
至此,他知道谢京泽面冷心软,最受不得别人示弱。
比如赵叔端来补汤,谢京泽分明不想喝,一句“你琴姨煲了好久,取汤罐时指尖都烫红了。”,他就会乖乖把那满满一碗补汤全部喝干净。
再比如他从街上买来的桂花糕,谢京泽说不爱吃甜食,最终还是陪他一起吃了。
所有人都知道谢京泽容易心软,唯独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闻晏彻底沦陷在谢家这个温柔乡,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脖颈上束缚上名为谢京泽的枷锁。
在认清心意后,他想让谢京泽活下来的想法更加强烈。
灵药的效果有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开始教谢京泽修炼。
谢京泽的天赋远超闻晏的想象,在灵气如此稀薄的人间还能短短一年内就引气入体,修炼到练气一层。
可就算是这样,也赶不上谢京泽身体衰败的速度。
再后来,为了彻底治好谢京泽,闻晏带着他回到修真界。
闻晏挑挑拣拣,把所有能说的都给谢京泽说了,也带着谢京泽把熟悉的街道全都走完了。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凝视着谢京泽,充满希翼地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闻晏眼底的光很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地把那光吹灭。
谢京泽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他别过脸不去看闻晏,轻声说:“没有。”
不知为何,这魔修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像那戏本里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莫名理亏了几分。
他刚从问天宗醒来的那段时间确实身体极差,据说是被魔修所伤,是宗门寻来灵药为他调养,后面他身体好起来,才正式拜师学剑。
无论是师祖师尊,还是问天宗的其他人都待他极好,所以哪怕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也从未对失去的那段记忆产生怀疑。
闻晏闭了下眼,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不想被情绪左右,他对谢京泽说:“我们找处客栈住一晚,明日回修真界。”
夜晚,临安街上卿桥。
这条街在这三年间闻晏独自走过无数次,望着河内灯笼的倒影。
他想,还有两月又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了。
花灯节是江州特有的风俗,有诚心点一盏灯就能为在意之人祈求平安顺利的说法。
曾经也有人为他在河里点亮一盏花灯,对他说:“从此谢府里的都是你的家人。”
那夜月光如水,他在谢京泽那双黑眸内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好像那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人一般。
见谢京泽点放花灯动作娴熟,他吃味地说:“还不知你为多少人点过这花灯。”
谢京泽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他声音虽轻但坚定:“寻安,我从来不信这些,只为你一人点过。”
可惜人生漫漫,从此万家灯火,但无一是为他闻晏而明。
闻晏在想,要是时间就停在那一刻就好了,他没有带谢京泽去修真界,也不曾一人在魔界,一人在问天宗,分别近百年。
毕竟谢京泽也说过:“寻安,我本是凡人,不求长生。”
可是他不愿他的子渊只还剩下十来年寿元,所以他注定要带谢京泽到修真界,两人也注定仙魔有别。
闻晏又想起两人遇见魔修那天,起初他们都以为是秘境中那块蕴养神魂的玉佩引来的祸事,本想交出秘宝寻求生路,可那些魔修已起杀心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在陷入绝境之时,他被谢京泽一道定身符打得猝不及防。
谢京泽把玉佩塞在他怀里,撕开了那道传送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传送走,而谢京泽一人留在原地。
那道传送符也是他们在那处秘境找到的,只允许一人使用,闻晏把那符给谢京泽,就是希望以后遇见危险时他能逃走,没曾想这符会在这种情形下用在自己身上。
等后来找谢京泽的路上再被魔修抓住时,他才知道引来祸端的从来都是自己。
他是天生魔种,灵根是因更强势的魔根而废,修炼速度极慢也是因为他就该是只魔。
他和谢京泽,一个修魔,一个修仙,好像从此就不该再有任何牵连。
但闻晏不要,哪怕谢京泽忘了他又如何,他偏要强求。
闻晏带着一盒桂花糕敲开了谢京泽的房门。
见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他神色自然地从那道半开的门缝挤了进去。
谢京泽无奈之下只好让闻晏进屋,本来他还在梳理白日里从闻晏那知道的那些事,此刻不想被人打扰。
他有种预感闻晏并没骗他,而且自己的记忆更像是被人为的封印起来,否则无法解释他看见从小长大的地方心里会没有一点触动。
这样事情就复杂起来了,究竟谁会封印他的记忆。
是追杀他的魔修?亦或是他的师祖
闻晏打开装桂花糕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递在谢京泽的唇边,一副想喂他吃的样子。
谢京泽侧头避开,思路被打断的他看着那块桂花糕眉头微皱。
闻晏的声音恰时响起:“过去你喜欢这家酒楼的桂花糕,吃一块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谢京泽不喜欢吃甜食,口腹之欲本来就淡的他后面辟谷后就更少品尝吃食了。
他并不认为一块桂花糕就能让自己想起什么,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但闻晏坚持地举着那块桂花糕,好像他不吃就不会把手收回去。
再次拒绝闻晏的投喂后,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在闻晏期盼的眼神中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面无表情地咀嚼几下后咽下,他再次确定一件事,自己真的很不喜欢吃甜食。
闻晏这件事是在骗他,为什么?
见谢京泽吃下后,闻晏笑了一下,跟着把自己手上的那块桂花糕塞入口中。
就算没有记忆,谢京泽也还是会心软不是吗?
“你手指脏了。”
谢京泽还没想明白闻晏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他的右手就被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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