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梓
他听到了鹿蹊的言不由衷,故作坚强,也听到了那个他曾经短暂碰触到的,努力抱着自己却又很想被爱的鹿小蹊。
季空青握着鹿蹊双.腿的手掌温热,支撑包裹着趴在他身上的爱人,竭尽所能碰触、安抚一只连刺都变得软趴趴的小刺猬。
“不是过去的事,是没能过去的委屈。”
“我想知道,很想。”
“小蹊,你愿意告诉我吗?”
鹿蹊紧紧抱着季空青,整张脸都埋进季空青的脖颈间,声音又闷又轻:“……有多想?”
听上去莫名地坚持又倔强。
季空青轻吻鹿蹊的发丝,呼吸缠绕进鹿蹊松散的发间:“比所有项目的实验数据加起来还要想。”
第35章
鹿蹊从小就是个情感高需求的小孩。
其实在他出生后,海女士和鹿父的关系就不是很亲密了,没过多久,海女士发现老登孕期出.轨的事,更是直接将应付老登当成了上班打卡。
在外表现得有多和睦亲近,在家就有多无所谓——主要考虑到那个时候鹿蹊还小,没必要知道太多父母的事。
但小小的鹿蹊还是敏锐察觉到家庭的异样,尤其是当父母出门回家表现出不同亲密程度,并且父亲越来越长时间不在家后。
小孩子有时候并不像是大人们想的那样好糊弄,小鹿蹊发觉当他表现得特别好,特别优秀的时候,周围的大人都会夸奖他,父母这个时候就会关系融洽,父亲甚至会对他格外温和亲近,还会抱着他在书房一起看书听故事。
所以小时候,在鹿蹊的认知里,家庭的爱是需要优秀去交换的。
不是没有人发现鹿蹊的情况。
海女士很爱自己的孩子,鹿攸这个姐姐也同样关心唯一的弟弟。
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们和鹿父很像是一家人——
鹿父是个情感道德很低的老登,在他看来,最重要最永恒的只有集团的利益和自己的名声,但毋庸置疑的,作为将家族企业打理得蒸蒸日上的当家人,老登在做生意这方面很有手段。
鹿攸完美继承了父亲商业头脑和事业心,从小就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每一步都规划得清清楚楚。她当然有对亲人的呵护和对爱人的柔软,但她更多是在事业上的野心勃勃。
海女士在看清婚姻后潇洒放手,第一时间抓住利益以理性的角度和毫不留情的手段制衡丈夫,在小儿子高考结束成年以后,便尽情享受生活,该花钱花钱,该谈恋爱谈恋爱,半点都不内耗。
三人都是很理性很强势的性格,所以他们无法理解小鹿蹊的敏.感,也回应不了这样细腻的感情需求。
所以之后即使鹿蹊在国外遭遇了很多事,甚至精神状态一度非常糟糕,回国后他也没有告诉家里人。
并不是鹿蹊觉得母亲和姐姐不爱他,而是因为长大成人的鹿蹊早已经明白,有些情绪他注定需要一个人消化。
就像是鹿蹊在结婚前对季空青说的那样,他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如果心里的花要开,会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毫无保留,完全倾注给他的,足以填满自幼空虚的爱。
哪怕他不说,也能感受到他的委屈,过来强势抱住他的爱。
鹿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拥有了这样的爱,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被爱。
趴在季空青的背上,鹿蹊小声诉说着当初在外国时的经历,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即使那时候他的很多行为和话语在现在的自己看来,都太过幼稚冲动,他也还是讲给了季空青听。
“……后来我逃回国,一直都不敢跟导师联系,回国之后换回了国内的手机号,差不多就是和原来的圈子完全没有联系了。”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导师那个时候是生病了,之后更是一直在修养,没有回去学院里。”
“她一直都很想见见我,每次都会问师兄我的情况,但是知道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后,担心会刺激到我,才一直……”
“老师她……从来不觉得我是她教育生涯中的失败品。”
鹿蹊说话的时候,唇瓣在季空青的脖颈边一张一合,温热的呼吸和皮肤摩擦的触感一阵一阵地往季空青心脏里钻。
“她还夸了我的速写,说我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哪怕是黑白的线条,都表达出无与伦比的璀璨颜色。”
“……这是老师第一次这样夸我。”
鹿蹊抽着鼻子,抱着季空青的胳膊更用力了。
“我好开心,但又觉得特别、特别……”
一直没有说话,却在非常用心倾听的季空青恰到时候的出声:“委屈?”
“……嗯。”
鹿蹊鼻头抵在季空青肩膀处,重重擦了两下,闷闷应声。
季空青顿时了然。
怪不得,在车里看见鹿蹊的时候,会觉得青年那么蔫巴又可怜。
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一下的。
季教授觉得自己有点在意。
似乎是不经意间的发问:“回国后换了联系方式,微信还加了那位师兄?”
都是留过学的人,季空青当然知道微信在国外并不适用。
会在回国后重新加上好友,至少是有一方不想在回国后彻底断开音讯。
鹿蹊没想到季空青在这等着他呢,尴尬了两秒,感觉到季教授握着大.腿的手微微收紧,连忙解释:“是我回国那会儿,他觉得我的状态不好,想要和我一起回来。”
“我当时就拒绝了嘛,但人家也是好心关心,而且……我也想着,或许以后能通过师兄打听到老师的消息,就加了他。”
当然了,菲力是在机场拦着鹿蹊,在鹿蹊的指导下现场搭梯子下载微信注册加好友这种过程,就不用详细说了。
解释完,鹿蹊觉得应该转移一下话题,就稍稍直起身,视线往周围看了一圈。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条回公寓的路好像走了过于漫长的时间。
鹿蹊盯着食堂的大门看了两秒:“季教授,从实验楼回专家公寓,需要经过第二食堂吗?”
季教授脚步没停,只是在路过了四次的拐角时终于走上了正确的方向:“晚上光线太暗,我看错了导视牌。”
鹿蹊心里一热,趴回季空青背上,偷偷勾起唇角。
忍了又忍,没忍住,鹿蹊张嘴叼住季教授的耳朵尖,在齿间特别稀罕地磨。
仗着在外面季教授也不敢真的干什么,鹿蹊完全无视了腿上两只收紧的大手,一门心思欺负季教授。
在外面转了一个小时都没走完的路,季教授硬生生在八分钟后抵达专家公寓楼下。
专家公寓是校区唯一没有门禁的住宿楼,即使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都还依旧亮着灯。
两人的动作不方便进电梯,也不安全。
鹿蹊也终于松嘴放过季教授的耳朵尖,从季教授背上滑下来站定。
刚才叠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会儿肩并肩站在一起,鹿蹊感受到季教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总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烧得慌。
尤其是后脖颈往下那一片。
简直就是重灾区。
季教授这个人看上去正正经经的,但却对鹿蹊后腰上的那颗纹身痣很有执念。
暂且不说某种时候总喜欢揉按的动作,就连正常睡觉的时候,季空青的手基本都是搭在鹿蹊的腰间,手指正正好笼在那颗纹身小痣上的。
鹿蹊抠了下电梯按键,小声:“你能不能别看我了。”
看得他都快起反应了。
这可是在电梯里,有监控的。
他倒是没什么,季教授可是在学院里有头有脸的存在。
季教授没说话,拉着鹿蹊后退了两步,然后以某个角度挡住了鹿蹊,继续看鹿蹊。
那眼神几乎就是在说:没关系,我挡住摄像头了,看不到的。
鹿蹊眼皮一跳,给了闷.骚的季教授一拳。
季教授于是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鹿蹊开门时还在和季教授念叨:“我走的时候特意给狗子留了满满一碗猫粮,自动饮水机的水也加了,应该没有饿到吧?”
“狗子还是第一次一只小猫在家里留守这么长时间呢。”
之前季空青和鹿蹊去拍婚纱照的那次,狗子因为要打第二针疫苗,而季教授要去更换新一周的八件套,预估当天晚上八成回不来,两人就在出门前将狗子寄存在了宠物医院。
后来两人同居,季教授正常出门上班,鹿蹊却是在家的。
而今天鹿蹊下午两点多就出了门,到现在凌晨四点才回来。
所以严格算下来,狗子的确没有独自在家这么长时间过。
“没事的,它是很乖的小猫。”季空青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显然也很肯定这句话的真实性。
鹿蹊也觉得狗子简直是报恩小猫。
平常不挠沙发不抓人,半夜也不跑酷,就是偶尔有那么一点点神出鬼没的神经质,但总体来说就是很乖的小猫。
当然当两人开门回家,看到映入眼帘的画面后,齐齐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没缓过劲。
真的,鹿蹊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被龙卷风席卷过的废品回收站。
沙发上的亚麻靠垫像被爆破过,白色的羽绒支棱在外面,但更多的内芯被无情利爪狠狠掏出来陈尸在客厅里;
茶几上那盆前两天鹿蹊出门一时兴起买回来的绿萝,此刻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板上,深褐色的泥土泼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猫爪印印满了客厅的每个角落,几片油亮的叶子还可怜巴巴地挂在沙发和茶几的边缘;
垃圾桶也翻倒在地上,好在鹿蹊走前带走了里面的垃圾,不然鹿蹊简直无法想象回来时候看到满地纸团,会是怎样的心情。
至于窗帘……
算了,以后改叫抽象派流苏门帘吧,应景。
鹿蹊和季空青走进客厅,试图找到这一切的野兽派创作者。
鹿蹊甚至趴在地上往沙发里面掏,然后被季教授轻轻拍了下后背。
嗯?
鹿蹊在季空青的冷静示意下抬头往天花板上看。
黑白花的小猫正揣着手缩在客厅吊顶的夹层里,目光睿智地盯着终于回家的两脚兽。
鹿蹊坐在沙发……比较干净的角落,低声喃喃:“这就是奶牛猫吗……网友诚不欺我。”
季教授显然并不认同猫咪性格和花色有关的结论,他走到粮碗和饮水机旁,试图找到狗子发癫的触发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