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文
杨清磊嗯了声。
“没有别的了?”段嘉瑞浏览着老师桌上的书架,都挺眼熟的。
杨清磊疑惑挑眉,拿过桌上的笔:还能有什么?
段嘉瑞看了眼,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你居然认字。”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了,克制住锐评杨清磊狗爬体的念头,继续道,“你们就没学过那种课么?”
他的语气在最后几个字重读。
杨清磊继续写道:生理卫生课?
段嘉瑞想了想,觉着有可能是吧,这是最接近的课程名字了。接着便问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发现杨清磊除了字丑点,学习居然还不错。
那就更得好好读书了。
杨清磊劝他不要多管闲事,他不会同意段嘉瑞和柳影在一起的。
“不是少年,都认识两天了,我有媳妇。我们家花溪比你妈差哪了,我放着我媳妇不要,我去上赶着给你当后爸。”段嘉瑞气乐了。
这不能怪杨清磊,大多事情都有先例。
段嘉瑞不是个爱和小孩计较的,况且他多说几句就能和柳影划清界限,他巴不得掰开了揉碎了给杨清磊讲清楚呢。他们家不流行以睡多少个床伴为荣,都是本分的老实人家。
他还是清清白白的。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一个和蔼的胖老头。肚子先进来之后才是人,鼻梁上架着个圆框眼镜,好巧不巧他还姓袁。
袁老师扶了下圆眼镜,笑呵呵的:“是清磊啊。”
杨清磊起身点点头,不好意思看老师。他从去年入冬就没来上学,袁老师本身就腿脚不好,还为了他奔波了好几次。
“在家休息休息地怎样,同学们还是很想你啊。”袁老师让他们再坐回去,“你是?……”
段嘉瑞和他握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清磊的表哥。”
袁老师点点头,上下看了一遍段嘉瑞,夸赞道:“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像本地人啊。”
“您过赞了。”段嘉瑞笑了下,“我也不瞒您,这次带清磊来,就是因为他学习的事儿。”
第98章
段嘉瑞在和袁老师沟通完, 将杨清磊重新入学的时间定到了下周一,余下的两天调整一下心态。不得不说,以家长的身份和老师沟通挺吓人的, 对人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客套中了解到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老师都是来支教的, 每年都有学生辍学, 特别是女生来了初潮,男生开始长个。家里觉着学生成了大人,就开始催促他们回家结婚生子操持家务了。
学校更类似于青少年版的托儿所。
袁老师听出段嘉瑞谈吐真的不像一般人,就算声称自己是个出去打工的,也肯定比村子里的文化水平高。
他还不知道这次来的大学生是什么时候到。
上次的支教老师刚坐上进山的大巴车就半路跑了, 找到人的时候骂他们是水鬼抓交替,不安好心之类的。他一个五十多岁奔六十的老头儿被骂的面红耳赤, 没想到现在的小年轻骂的那么脏,不愿再跟上面提让新老师来的事儿了。
眼下见了段嘉瑞,他觉着这个年轻应该很靠谱,局促地搓了搓手:“……清磊他哥哥,你是什么文化水平, 识字么?”
“还行吧,常用字儿是认识的。”
听到这话,袁老师眼睛都亮了,紧接着又问了好几句。
段嘉瑞学习还不错, 他们省的警校的分数线就五百大多了,算是个中规中矩的普通成绩。
但他高考那会是在新高考改革的前几年,选的是大理科, 沾着文科类的就眼皮子打架,趴在桌子上就能睡死。政治觉悟是有,但政治内容是迷糊的, 从小到大他都对文科生抱有一种很牛逼的观点,这些人脑子容量真大。
系统在他脑海中悠悠道:【绝望的继父。】
“……”
段嘉瑞懒得理系统的没品笑话,看着圆乎乎的袁老师在后面掉漆的文件柜里翻东西,老头相当热情,让杨清磊把他抽屉里的茶叶给段嘉瑞捏点,说是之前去年朋友送的。
段嘉瑞拦住杨清磊:“袁老师,我不爱喝茶,白水就行。”
“清磊他哥哥,你尝尝,这是我之前的学生从F省老茶树上摘得好茶,掐尖子货。”袁老师夸耀道,“平时招待贵客的时候我才舍得拿出来点儿,你尝尝吧,这在市面上轻易买不到。”
贫瘠的土地上依旧可以结出桃李。
皱皱巴巴的白色塑料袋只拆了多少次,半兜子茶叶。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寻常的绿茶都少见。煮的更多的是米茶或者大麦茶,炒熟了之后用热水冲泡,味道寡淡很一般。
段嘉瑞见不得人受苦,无声叹了口气:“您不妨明说就行了,高中可能有些为难,但初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袁老师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协议说明,苍老的满是粉笔灰的手指推了过去:“认真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校长袁春刚,担任语数英体育四门科目,您贵姓。”
“您客气了。”段嘉瑞将那张纸推回去,纹丝未动,“免贵,姓段名嘉瑞。”
袁春刚不愿意相信山外的人,他们在待一段时间走走了,又或者不停地放鸽子半道跑路。给他和学校的孩子希望,又忙不迭把希望打碎。
而段嘉瑞的身份是在山里土生土长的人,他一个孤寡老头子拿着上面的补贴没有用,几十年下来也攒了一部分钱,正好可以在这会留住他在这里当老师。时间长了,应该能接替他校长的职位……
他坚持让段嘉瑞签了协议,月薪八百块。
段嘉瑞只在偌大个a4纸上看到了寥寥几行手写的要求,无非是坚守初心、教书育人,把大山的孩子送出大山。
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喉咙发哽,想起了之前鲁迅的一句话。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中间忘了,后面说的是他们是民族脊梁。
【宿主,请收起您泛滥的感情,这些都是数据。】
这次的系统冰冷无情。
段嘉瑞对他的机械熟视无睹,看了一会两鬓苍白的老头,沉默着开口:“不如您先让我试一节课吧,要是行的话,我再签字。”
袁春刚点点头,看了眼手表,对进来的另一个女老师道:“自芳,你下午
第一节休息一下吧,换成清磊他哥哥来讲。”
南自芳应了一声,她是在丈夫死后主动申请支教的,之前在山洪的时候转移扭伤了腰,好几年都不见好,愈演愈烈。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不能久站,看了好几个医生都说得去城里看。
但这一片的高中在城里,她放心不下初三的学生,虽然只剩十几个人但还是牵挂着他们的学习,生怕耽误一天会松懈。
“我在最后一排看着吧,要是清磊他哥哥能带好我们班,袁老师你们再拍板。”
段嘉瑞一怔,这是上来就给他试听啊。
中午就在这里吃了一顿饭,是保安大爷和其余一些老师做的炖土豆,鸡蛋炒土豆,凉拌白菜叶子,主食就是两掺的大米饭。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吃好,但是基本上都能吃饱。
段嘉瑞有一个美德就是不挑食,好吃就多吃点,难吃就快吃点。
杨清磊端着碗就往外面走。
段嘉瑞疑惑地挑了下眉,不再和其他老师唠闲嗑,不声不响地跟了过去。
学校后面是没有围栏的操场,操场再走一段时间就要上山了。快下午的时就起了风,刮在身上凉飕飕的,吹得衬衫馁在身上。吹得松涛阵阵,几只山雀从林间飞出扑向远方。
杨清磊上山了。
“小磊子,你干嘛去?”段嘉瑞叫了他一声,死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走着。要不是他答应柳影帮忙看儿子,不然他才不会跟在杨清磊往山上走,出事儿了得算段嘉瑞全责。
一路走着,随着深入,杨清磊逐渐向四周张望,觉着差不多了才站定,单手单手放在唇边吹出了个尖锐响亮的口哨。
少年皱了皱眉,片刻后又吹了一声。
段嘉瑞见他不继续走了,三两步跟上去,环顾着四周:“你在找东西。”
杨清磊摇了摇头,蹲下来捡起树枝写了一个人。
“你的早恋对象?”段嘉瑞戏谑道。
十四岁差不多也快到年纪了。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跟在花溪身边玩,花溪领着他在自家药柜里认药材,身为一个瞎子他只有一点无趣的特长。但段嘉瑞不觉着无聊,每每学点新东西就喊哥哥逗他,把花溪哄得笑个不停。
杨清磊又摇摇头。
段嘉瑞蹲到他身边,人到了年纪就爱看小孩早恋,然后再锐评一下:“别害羞啊,喜欢就得追得告白,机会可不等人。”
杨清磊若有所思,一会儿后看了他一眼,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啊对对对,就你没病。”段嘉瑞没个正行,净唠小孩嗑。
杨清磊很无语:我有病。
他但凡没病早就得呛段嘉瑞几句,当时感冒变成脑炎,都说他是烧坏了脑子才不会说话的。
十年过去了,他也早就忘记怎么说话了,反正他不会和段嘉瑞一样和个瞎子谈情说爱,可以用文字沟通。
段嘉瑞有些惋惜:“等回去了,你妈应该会带你去大医院看一看,肯定能治好。”
杨清磊没有再用树枝写字,闷闷的嗯了声。
段嘉瑞看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不像是正常年纪小孩该有的状态,这时候再腼腆也得笑一笑。而杨清磊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能看出有些低落和沮丧,蔫了吧唧的。
“你会说话了还不高兴?”段嘉瑞很不解。
杨清磊握着树枝想要写什么,手伸出却没有动。
他对未来憧憬却也迷茫,如果他母亲回到原来的家庭,还会不会认他。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柳影说外公外婆多爱他,肯定在想办法找人救他,后悔和杨振庆结婚……那么坚定有底气,杨清磊意识到出去后,自己对柳影而言是最后的耻辱。
他沉默良久:大城市,是什么样子。
段嘉瑞正捡着石子儿扔松鼠:“大城市有很多高楼,路上有很多汽车,吃的穿的比山里都好,当然空气没有山里清新。”
“想好好学习了?”
杨清磊写道:我想考出去。
段嘉瑞笑了下:“那你就必须好好学习,命运会眷恋努力的人。”
杨清磊叹了口气,继续写道:除了大山里出来没钱没势的普通人。
“你这小孩能不能乐观点。”段嘉瑞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声音拔高了几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你好好学习就得了。”
杨清磊吃疼地捂住头,怒视着段嘉瑞,第一次那么讨厌自己不会说话。
想骂人。
段嘉瑞笑得嘚瑟,他半真半假地:“等你们出去了,一切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人生总体的走向还是上升的。你又不是傻子,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带你妈过上好日子。”
杨清磊愣住,后面几句话是他的忧虑的。他不计较段嘉瑞的不着调,快速地写出来:真的么?
那个问号画的很大很大,充分体现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段嘉瑞笑道:“我不骗小孩。”
【宿主,已检测到攻略对象:无名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