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刚把祖孙俩接回来那阵子,陈则一度后悔,也不是没想过把她们赶走,可最终还是妥协了,认栽服命。
世界上总有倒霉蛋得躺平接受命运的馈赠,他上辈子估计杀人放火刨祖坟伤天害理的罪过太重,这一世得偿还罪孽。
江秀芬至今都怕陈则哪天又后悔了,又要赶她们,因此每次他一进门,她腰不酸腿不疼,老眼昏花的毛病也没了,防陈则犹如防贼。
陈则不会对老太婆做任何保证,谁知道她还能撑几年,有一天她老了,不能动了,江诗琪还小,他可不会给她养老送终,坚决不当冤大头。
他又不是老太婆的亲孙子,没那义务。
江秀芬唯诺躲闪,花白的头发盘顺,她不敢和陈则对视,忐忑到坐立难安,一会儿,鹌鹑般躲开了,连菜带盆端厨房里不出来。
江诗琪高兴地跑来跑去,中途进一次厨房,然后兴冲冲传话。
“哥,阿婆问你,你回来住多久?”
陈则打开行李箱:“不知道。”
江诗琪风一般跑回厨房:“阿婆,哥说他不知道!”
须臾,再折回来。
“哥,你不走了吗?”
陈则说:“不知道。”
江诗琪说:“阿婆,哥也不知道!”
“那可太好了,”江诗琪欢呼,“哥你住久一点吧,我把房间还给你,好不好,我不一个人住了,你不在,我好不习惯。”
陈则不咸不淡讲:“我住客厅,不行就睡店里。”
“不可以,你住店里就不回来了!”
“可以晚上回来。”
“可是白天你不在,晚上也待不了多久。”
“你白天不上学?”
江诗琪大言不惭:“要放暑假了,可以不上学了。”
陈则讲:“那就在家看书,别成天野惯了,净想着玩。”
江诗琪撇撇嘴:“我才没有野,我上次跑步考第一了,不信你问张老师。”
朝小孩背上呼一巴掌,陈则失去了耐性:“去,不要挡道。”
江诗琪没心眼儿,转头就帮江秀芬择菜去了,剥蒜,洗姜,踩板凳用电饭煲煮饭,小姑娘勤快能干,手脚比大人还麻利,期间不忘踩干净板凳,端出来给陈则坐,然后讲正事。
“哥,周一该交资料费了。”
“多少?”
“一百二。”
“晚点给你。”
“还有这个月的生活费。”
“知道。”
“阿婆没钱买药了。”
“嗯。”
“水电燃气费你记得交,上回买酱油纸巾都是找王伯赊的账。”
“行。”
“还有还有——”
陈则斜睨:“老子是开银行的吗?”
江诗琪故作吃惊,“啊”了下:“哥你开银行了?”
陈则好气:“还有什么?”
“还有何姨该到医院复诊了,三号的预约,你带她去。”
何姨,陈则他妈何玉英。
植物人不出现大状况不需要定期检查,但为了以防万一,偶尔还是得去一次。
通常情况下,有钱家庭的病人可以长期住在医院,方便护理和后续的康复,最大程度上避免各种感染的意外发生。
陈则没那么多钱让何玉英一年四季都住医院,顶多是偶尔带她去医院看看。
上一次去医院都是三个多月前了,虽然医生说何玉英目前的状态还行,不需要过于频繁往医院跑,可该去还是得去,不能因为图省事就真的不管了。
收拾完行李,陈则出门取钱,找最近的ATM机取了五千块出来。
一千给江诗琪交资料费,买换季的衣服鞋袜。小孩儿长得快,前两年的旧衣服穿不了了,裤腿已经短到脚踝上,该换新了。
两千给江秀芬当生活开支,还有买高血压药的钱。
剩下的两千交完水电气,再还账,以及买点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还有粮油米面,余下的还不一定够三号何玉英的检查费。
陈则火大地往ATM机上踹一脚,出门蹲路边抽了两支烟,算完账才没事人一样回去。
烟是早上离开贺云西那里时顺的,还剩半包,够他抽一周多了。
近些天没活儿,没钱进账,在酒店里躺的那几天已是极度自暴自弃下的奢靡行径,卡里银行卡余额勉强到六位数,稍有变故两下就能花完。
能省一点算一点。
小时候何玉英他们对陈则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当上人民公仆,端铁饭碗,长大后陈则不负所望,真就干上了一份相当稳定且旱涝保收的工作。
陈则是一名半吊子道士。
当然,不是道观里仙风道骨恪守清规戒律的那种。
是念经做法事,给死人做道场,同时兼卖纸钱香烛电子鞭炮,还卖纸扎,专干殡葬业的道士。
这份工作虽不体面,但报酬丰厚,且甲方基本不拖欠工资,买单干脆,一般是干完当场就结,失业风险极低。
夏天是这个行业的淡季,这个月拢共就接了一单活儿,不清楚哪天能有下一单。
进门把钱丢给江诗琪,眼神示意小姑娘代交给江秀芬。
江诗琪嘴甜会哄人,举起钱就飞奔找老太婆:“哥你辛苦了,你真好!”
陈则推何玉英到阳台上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晒够了,推回屋中。
将人放护理床上,给她按一按,活动关节。
差不多了,望着了无生气的何玉英,陈则干杵原地,好一会儿,沉声说:“六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死……”
第5章
由于陈则突然回家,晚饭临时多加了一道汤。
炒莲白,土豆烧排骨,酸菜粉丝汤。
远比早上贺云西那里丰盛。
江秀芬光扒饭不加菜,唯恐多夹一筷子菜就会遭指责唾弃。
老太婆惯常的示弱手段了,陈则见怪不怪,本来不想给她眼神,只要下桌了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她像是脑子锈逗了,不吃菜就算了,水也不喝,脖子一抻如同老母鸡进食甭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往下硬吞,结果吃到一半险些哽住,一口气上不来人仰马翻,脸都憋得青紫。
陈则都气笑了,扯了扯嘴角:“人才,挺厉害,公园那边的杂技团不招你进去是他们的损失。”
江秀芬忍耐力强得没边,胸口捶得砰砰响,死命把饭咽下去了,将他的嘲讽当耳旁风,心态稳得一批。
不慌不忙照旧吃着,脸色都没变一下。
一丁点没觉得这是在骂她。
江诗琪那丫头更心大,大人们不吃菜,她光顾着啃排骨,啃完再嗦两下手指头,感受到她哥要杀人的眼刀子了,她讪讪缩了缩,立即心领神会,赶紧给江秀芬夹菜,一股脑夹出摞尖的小山。
“阿婆,来多吃肉,炖得很烂糊,一抿就脱骨,快尝尝。”
江秀芬这才吃菜,囫囵吞咽,牙齿少得可怜的嘴一瘪一瘪的蛮滑稽。
晚上老太婆睡得早,看完电视不到九点就歇下了,陈则趁空骑单车带江诗琪到一公里外的大桥遛弯,逛本地批发市场买衣服。
这比过年都快乐,江诗琪一路撒欢,宛若一头按不住的猪,进市场了看见啥都两眼发光,啥都想要。
衣服裤子里外上下选了三套,加起来不到六百块,五线城市物价低廉,杂牌货随便挑一件贵的也就七八十。
给江秀芬也捎带了几件,老太婆的行头更便宜,两百块能装一包。
之后路过刚建成开张半年的小商场,陈则还是领江诗琪又进去买了两双贵人鸟的气垫网面白球鞋,一共四百多,价格其实适中,可已然超过原本的预算。
江诗琪年龄不小了,不能再给她穿盗版地摊货,不然到学校会被同龄人取笑。
虽然小姑娘粗神经,并不在意牌子不牌子。
贵人鸟是国产品牌,比起耐克阿迪差远了,江诗琪却十分稀罕,臭美对镜子左右摆弄,瞧来瞧去看出花儿了都。
导购大姐笑眯眯,夸道:“先生,您女儿真可爱。”
陈则还没来得及辩解,江诗琪立马抢答:“他是我哥,才没那么老!”
导购大姐一脸歉然,尴尬得很:“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
陈则拍拍江诗琪,结完账。
“走了。”
骑车回家的途中,后排的江诗琪嘴碎,忍不住再问:“哥,你和时奕哥吵架了是不,你们究竟怎么了,他不好吗?”
陈则缄默,单车速度有些快,呼呼的夜风次啦刮着耳朵。
江诗琪一手拎鞋子一手抓他衣角,显得很费劲,铁架后座硌得屁股痛。
“他欺负你了?”
快到减速带,陈则稍微减速,抓她的爪子搭腰上,提醒:“搂紧,待会儿摔了我可不管你。”
江诗琪听话搂他,追问:“你咋不回我?”
陈则淡声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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