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第39章
北河没有飞机场, 接机是去省会武青,两地相隔五六十公里,开车个把小时。
周末人流量大, 光月大道堵车, 行驶速度慢, 贺云西原本已经半合上眼准备休息了, 这些天连轴转够累的,他脸上满是疲态,气色有点差,忽而听到这一句,又睁开, 打起精神。
“问这个做什么?”
陈则说:“上次就想问, 可时机不合适。”
“没怎么,不合, 看不惯。”贺云西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就这样。”
“以前没这么过火,也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以前也不一桌吃饭,隔得远。”
排队进入高速收费口,车子装了ETC, 自动抬杆过口子。陈则跟上前边的车辆:“他说你是帮凶, 什么意思?”
贺云西语调散漫, 面不改容:“他扯淡, 张口乱咬人。”
“他讲的那些,跟我有关?”
“没有。要是跟你有关系, 用不着他来提。”
这话没有说服力,那晚的架势,不仅是陈则, 连二爷都看出了端倪,这两个的矛盾不单单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陈则一般不多管闲事,除非与自个儿沾上边。听出贺云西没讲实话,不愿多谈,他倒也不是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叔侄俩搞得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肯定棘手难搞,他近期没闲工夫掺和进去,为了店铺转让都够焦头烂额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后面空下来再看。
分别大半个月,贺云西转变挺大,上回打完架半句说法交代没有,过后的表现也怪怪的,眼下恢复正常,算是为那天道歉,再度问:“你们……你现在怎么样?”
“还成。”陈则收了一堆补品,拿人手短,“别总问,早说了没事。”
“我的问题,抱歉。”
“过去了,下回注意就行。”陈则平视前方,车开得稳当,“就是不要老在二爷那里搞这些,他心急,太较真了。”
贺云西又问:“二爷最近还好?”
“挺好,能吃能喝,,没事就守着他那个杂货店,有空出去下棋,打太极。”
谈及二爷,顺理成章聊起五金店和曾光友,贺云西对这边的近况动向不清楚,应该是没咋过问,陈则选择性部分如实告知,隐去一些有的没的,譬如曾光友对自己的刁难,以及老头儿开出的苛刻条款,还有贷款不顺利。
糟心的地方没必要啰嗦,贺云西出力的不少了,多说只会平添更多的麻烦,虽然当前仍旧没想到出路,但也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犯不着又借靠别人。
“钱贷下来了?”
“快了,还在走流程。”
“贷了多少?”
“够用。”
“具体的数额。”
“四十多万。”
陈则惯会扯谎,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讲得跟真的一样。
无从辨别其中的真假,贺云西应道:“是差不多够用了。”
“你呢,庆成那边搞定了?”
“早定下来了。”
去庆成贺云西没对陈则提过,两人在这方面基本零沟通,是二爷相互传话,究竟提前过去做了哪些,大体的缘由,贺云西不先讲,陈则便三言两语翻篇,更多的,是有意无意提到李山江,问贺云西和这人怎么认识。
据二爷转达,那个叫李山江的很有势力,出生优渥,家庭相当富裕,本身就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十几年前在家里的支持下搞互联网创业成功,一跃跻身成为山和集团的大股东之一。
贺云西六年前比陈则好不到哪儿去,穷学生没门路,能和李山江搭上关系,甚至至今挺受李山江重视,能在对面说上话,可见份量不轻,非同一般。
“你和他,很熟?”
“还行,算可以。”
陈则挑眉:“能帮这么大的忙,已经超过‘可以’的范畴。”
贺云西坦白:“我给他做过几年事。”
陈则疑惑:“在他手底下工作?”
“……算是。”
“怎么个算法。”
贺云西不隐瞒,也用不着,不介意全讲了。
当初贺云西不学好,无所事事当混子,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回乡祭祖的李山江看中,发现他有拳击方面的天赋,便想办法将贺云西找了过去。
李山江是拳击重度爱好者,名下有两家拳击俱乐部,都在国外,贺云西基本上读大学开始就被他招进俱乐部训练,后来又到外边为之打了数场比赛,成绩都相当亮眼,因而非常为李山江赏识。
拳击……
陈则偏头瞥了下:“正规比赛,还是哪样的?”
贺云西模棱两可:“俱乐部比较正规。”
顿了顿,陈则明了,到此打住。
“李恒是他亲弟?”
“同母异父。”贺云西解释,“都跟后面那个,李恒他亲爸姓。”
那看来李恒他亲爸挺能耐,多半更厉害,不然这个小少爷不会过得那么自在。
“哪一方祖籍是北河的?”
“李山江。”
感情那次到夏县广安村,是李恒替他大哥去乡里祭拜先人,贺云西所谓的找老友,其实主要是过去给李山江办事,而不是冲着到代工厂进购汽配零件。
这就说得通了,他们的汽修厂压根不用广安村代工厂的货,难怪贺云西那次空手而归,连合同也没见得他找谁谈,离开了将近三天。
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越偏越远,后半程贺云西闭目养神,躺着休息。
开车先到二爷家,远在庆成市的贺女士给好多人都准备了礼品,二爷、张师他们都有,贺云西一下车就挨家送。
陈则晌午到五金店,无家可归的大邹终于肯来了,一个中等身高的瘦子,因长期宅家不见太阳还缺乏运动,长得面黄肌瘦像猴儿,竹竿身材风一吹就能倒,一看就不是干苦力的料。
不晓得邹叔他们咋想的,不是不能为其找个闲职,逼着他来干这个,得,又是一个没用的拖油瓶。
陈则刚到,赶上午饭,大邹还是明白自己的定位,秉承“尊师重道”的良好品德,这小子买盒饭还不忘带一份有肉的给陈则。
大邹沉浸在被赶出家门的悲伤中,俩眼睛肿成缝,多大的人了,还哭,垂头丧气的,难过到随时都能折过去。
陈则心硬,不会因为吃了他的饭就因此动容,既然人来了,那就依照答应过的办。
然而现实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糕,大邹废物扶不上墙,别说快速上手了,他书读到牛屁股里,一毕业就把知识全部还给老师,竟然连地线都分不清,一问三不知就算了,拧螺丝刀都费劲。
五金店接单上门干活,陈则带大邹一路,不论如何,实践出真知,只能边干边教,多看多学,慢慢实操总归能把他教出来。
大邹别的不行,胜在听话,脑子不灵光,可尤为好使。陈则吊安全绳出去修空调外机,大邹站屋里都怕得双脚打颤,不过还是死死拉着绳子,唯恐陈则一旦有个闪失掉下去。
“安全绳尽量绑在固定的物体上,长度大于窗口,多绑几个角。”陈则教他,并示范怎么打结,以及正确使用安全绳。
讲半天白搭,大邹整不懂,从二十楼往窗外一瞅都头晕目眩,发虚,几近一头昏倒栽地上,汗都吓出来了。
“你咋敢出去的,不怕么,这也太高了,我不行,真不成,要我的命……吊那么高出去,才两百,干啥挣不了这个数,工地搬砖都比这强,当小工一天都有了。”
钱挣不了几个,出社会至今一份工作没有,屁话倒是响亮。
陈则不跟傻子一般见识,看在邹叔的面子上当作没听见,等换到下一家修冰箱,继续教,能听进去就听,不行拉倒。
二爷家发生打架的事,大邹有所耳闻,他话多,不小心说漏嘴:“这俩兄弟,聚一处不打起来才怪了,不是早搬走了,咋又凑一堆了,奇怪。”
警觉捕捉到不对劲的字眼,陈则抬眼:“俩什么?”
大邹说:“你不知道啊?”
陈则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乱讲话了,大邹赶紧否认,转移话风:“没啥没啥,我胡言乱语。”
陈则盯着他:“说。”
大邹悻悻,骗不过他,打马虎眼无用,支支吾吾老半天,心一横,抖落:“当年事儿闹得那么大,只是听说,不保真,你可别找人问,也不要讲是我说的,就是……貌似啊,他俩好像,应该是……一个爸,所以后来两家才翻脸,搞成那个样。”
“听谁讲的?”
“没谁,太久了,忘了。”
从未听过这个传闻,陈则面色严肃,停下了手上的活儿。
大邹不擅长扯谎,说着,别开脸,不敢看陈则。他同样不知道陈则的性取向,更不清楚陈则和那两人的关系,只当陈则仍与方时奕比较亲近,是朋友,毕竟他们之前确实常有往来。
背地里讲人闲话缺大德,尤其当着正主熟人的面被抓包,大邹越说声音越小,眼见陈则表情不太好,忽然一脸凝重,赶忙找补:“也许是乱传的,不对,应该就是乱传,你不要信,我嘴欠,别跟我一般见识。这咋可能,他们两家隔那么远呢,方家早搬走了,都不在这边,我记得他们十几年前就在河中区买了房子的吧,你们比我大,当时刚上初中对不,后来方时奕还单独住新苑,他爸妈因为工作调动去了河中区,贺云西他家是他上大学才走的,又跟这事扯不上联系,如果真是,方时奕早离开了,贺家也不至于过了那么多年才搬离。”
不找补还好,补了反而更像那么回事。
方家的新房并不是方时奕上初中后买的,是早几年就买了,只不过装修,还有一些事耽搁了时间,因而晚了几年才搬出去。
而贺家母子俩原本和方家是亲戚,两家在贺云西他爸还活着的那些年其实相互走动挺多,甚至两家的房子就在同一栋楼同一层的对门。贺爸死后,方爸曾经对孤儿寡母俩还蛮照顾,常有帮衬,是后面方家夫妻俩搬出了新苑,两家渐渐疏远,直到贺云西成年后把自己改姓随他妈,与方家彻底断绝关系,双方的矛盾才完全摆到明面上。
时至今日,两家闹掰的原因仍然成谜,外界风言风语传得甚嚣尘上,有说是方家老爷子只供方爸一家读大学,常年冷落大儿子这边导致的,也有说是遗产纷争,正好那一年老爷子去世了,老人一直是贺家在养,可人去世以后,遗嘱中继承全部财产的却是方爸这个亲孙。
那会儿贺云西提刀上门搞得沸沸扬扬,最终盖棺定论是做儿子的心疼亲妈,为他妈出气抱不平,老人做得太过,因此后面方云西才翻脸改姓,成了贺云西,还带着他妈出走,与方家彻头彻尾地恩断义绝。
当初陈则他家也买了新房子,不过由于家中还有老人,何玉英的病情日渐严重,她和陈爸的烂事剪不断理还乱,精神状态过差,医生建议不要让她换到更没有安全感的陌生环境中,陈爸在外面找女人一个接一个,长期不住家里,所以为了照顾何玉英,陈则也不得不跟着住这边,他和方时奕亲近,算是为数不多目睹全程的旁观者,可连他都不知晓个中缘由,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会是遗产的问题。
贺女士不是那种人,若是为了钱,她也不会在贺爸去世后接起了养家的重担,任劳任怨伺候老人,贺爸是车祸意外去世,得到的赔偿金也不多,真要是钱的问题,何至于等到老人去世后才撕破脸。
必定是有更严重的原因。
凡事空穴来风必有其源头,闲言碎语即使瞎传,但有时候也可能是真的有点什么。
大邹无意透露,可听者有意,陈则心下一沉。
一个爸……绝对不会是方爸,就凭贺云西这么维护亲妈,贺女士本身干不出那样的事,只会是方家对不起母子俩,那就剩下一种可能。
——可是另一方面,上一辈的叔侄两个之中,虽然岁数差不了太多,但贺爸就是个普通人,干了半辈子仍旧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职员,方爸再不济也是体面的大学教授,有学识,有社会地位,林曼容出生富裕家庭,妥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她能看上贺爸还与其搅和到一起,搞出这种丑事,更是无稽之谈,荒唐至极,怎么想都不现实。
“有多少人……乱传这个?”陈则皱眉。
大邹哪里清楚,尴尬挠挠头:“没几个吧,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而且街坊邻居大部分都搬走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谁没事关注这些。”余光再瞄一下面前,自觉嘴碎,谁没事关注,他自个儿不就是这种人,连忙再次转开话题,“这块板卸下来了,待会儿还能装回去吗,不会坏?”
“不会,按照原样装回去就是了。”陈则说,还有疑虑,不过问大邹也是浪费口舌,看这样子他都是道听途说,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当耳旁风最好,不然又传起来了,更恼火。
“啊,按照原样装回去?”大邹脑子里装的全是豆腐渣,“这咋整的,有说明书不,或者视频讲解?这东一块西一块的,太复杂了,取下来咋记得住哪儿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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