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夺取 第58章

作者:一西林 标签: 近水楼台 正剧 HE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第58章

快年底了, 北河市的气温再下降一截,出门凉风贴缝直往身上钻,遇上阴雨天能冷得人打摆子, 走路喘口气都带白, 又到了穿厚衣服的时节。

等过完这个月, 到了一月份上旬, 到时就是农历腊月了,过年前后的十几天,基本上腊月中旬到正月元宵节之间,这个时间段绝大多数工地都会停工,五金店也将迎来一年中生意最冷清萧条的一段日子。

店里大单少了, 散客反而多了起来, 好些在大城市飘荡的打工族陆续返乡,年末没活儿做的可不止五金行业, 在外挣不到钱不如提早回老家,故乡好歹有房子住,不花租金。

和平巷为此活络了不少,尘封的房子太久不住人,很多东西一旦蒙灰便容易坏, 尤其是电器。

五金店一天接散单都能接十来单, 有时更多, 其中更换灶具烟机热水器, 以及修换水管、灯泡的占据大部分。

瘸子孙水华也回了乡下老家,辛苦劳累快一年干不动了, 成天盼着回去歇歇,过个舒坦年,于是说什么也要走, 加钱都拦不住。少了孙水华,店里便只剩两个能干活的,一个徐工,一个陈则,而另外两位,大邹废物靠不上,曾光友甩手当老太爷早不是店里的了,更指望不上,陈则这个当老板的只能自个儿顶上,一天到晚转来转去,恍然有种又回到当初单干维修的时期。

不过现今可比以前挣多了,仅是换灯泡,挣头都翻了个倍不止。

店里物品的定价和出工收费是曾光友定的,陈则改不了,也不能乱改,五金店的收费比他单干那会儿贵些,价格高了,相当一部分老顾客就不再找他了,而陈则没法再接远地方的单子,跑远了顾不上五金店,因此才短短两三个月,陈则过去几年积累下来的客源基本毁没了,只有附近的居民还来光顾。

毕竟周边就这一家五金店,而且相较于软件平台动辄三十块钱起步的上门费,他们的收费也能接受了,真不算贵。

饭的确得大家分着吃,一味压低价抢市场走不长,良性可持续发展才能长远。

忙了半个月,月中算账,利润竟然还是十分可观,刨除掉分给徐工他们的部分,陈则到手快小一万,虽然大半是卖货来的钱,但去年这个时间,陈则干维修挣三千都够呛,全靠下村到处跑做道场撑下去。

到了冬至,北河市的习俗这天得喝羊肉羊,陈则特地空出半天,早早到市场买了六斤羊肉,外加一兜混馅儿的饺子。

羊肉膻,江诗琪吃不了,饺子是给小孩儿吃的。

半个月期限早到了,陈则还住在302,没搬回去。

冬至是在302过,还是喊上二爷和李恒。陈则下的厨,他做羊肉汤挺有一手,二爷嘴挑,吃不惯外面饭馆或是别人的手艺,点名要吃他做的。

李恒他们还不清楚两人住一处了,进了302,在那里歇了半天才发觉端倪。李恒诧异,当陈则面不好多问,等没人了问贺云西,冲着次卧门口挤眉弄眼:“不是,他住你这儿了,干啥这是,他家不就在对面吗,离那么近,搬到你家来为的哪出?”

贺云西面不改色:“嗯,住我这边了,早搬过来了。”

“你们这整得,是我理解不到位,咋没听懂。”李恒直脑筋,本身就宁折不弯,不明白两个男人的弯绕,始终都当他们是发小,铁哥们,有关两人的一些事他是知情的,可压根没想岔过,即便到这份上了,还认为他们是清清白白的纯友情。

全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贺云西自若:“他住这里,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这还用说。

李恒百思不得其解,横竖想不通,早前他想住进来,贺云西死活不答应,陈则就可以,都是交情过硬的兄弟,他也不比陈则差吧,咋陈则就能住,待遇差这么远。

“行啊你,贺二,真有你的,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偏心眼也太过了。”李恒的不满意摆到脸上,大脑皮层可谓一马平川,“哪天我要是落难,你扪心自问,能这么对我不,都是兄弟,你还分内外,可太伤我的心了。”

贺云西说:“要是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住进来。”

“哟,真的?”

“嗯真。”

“那还差不多。”

“你住这里,我搬出去。”

“……”

李恒跳脚:“我是有毒,有必要?嫌弃到这程度,成成成,我在你那里就是万年老二,算多余的是不,你可以,够能耐。”

斜瞥一眼,贺云西不啰嗦,任他闹完了,转身进厨房端盘子去了。

江诗琪挺稀罕这边的房子,东瞅瞅西看看,跑到次卧转悠,专门巡视哥住的地方一圈,看到陈则住的房间干净又宽敞,放心了。

哥住这边挺好的,有单独的房间了,不用再睡客厅,她很支持。

过完冬至就是圣诞,近几年洋节挺火热,陈则他们不过这个,但外头的商家搞噱头营销搞得如日中天,老街有的小店都搁自家玻璃门上粘上了代表节日的贴纸,反正重在参与,不能落伍了。

这学期附小开家长会没再给陈则打电话,他没空去,也忘了附小每年惯例元旦放假后得开一次家长会,还是唐大哥提起才想起来。

没接到班主任的通知,寻思多半是二爷去开的,往常陈则抽不开身,学校有事二爷有时会去,陈则倒没多想,但二爷否认,二爷也没去。

“云西哥哥去的呀,哥我跟你讲了的,可是你没听。”江诗琪说,现场表演一遍当时的场景,“你在找货,我问你‘有空没’,你说‘等会儿’,后面我讲‘我找别人可以吗’,你说‘一边去’,我就一边去了,正好云西哥哥来了,他答应能帮我开家长会,你一直在忙,我只能让他帮我了。”

是有这么回事,但陈则当时转昏头了,根本没注意江诗琪叽叽喳喳在讲什么,小孩儿聒噪闹腾得人脑仁疼,他注意力都在找货上,哪里听得进去。

江诗琪一脸骄傲:“可惜哥没去,我们老师表扬我了,我这学期进步好大,进了前十五,老师给我发了一张奖状。”

陈则挑眉:“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阿婆贴我房间里了,你没进去,肯定看不到啦。”江诗琪笑笑,巴挨上去,下意识又要抱哥卖乖,“哥我厉害吧,学习可太累了,我每天很努力的,十点钟还在做题,躺床上了都在背课文。哥我不要补课了,自己学也行的。”

抵开她,陈则不给抱:“站好,离远点。”

“干啥,你不要我了?”

男女有别,兄妹俩也不行,越大越得注意,江诗琪大了,不是两三岁了,不能老是没分寸。

陈则不好明说,轻声开口:“一天天的站没站相,没个正形。”

江诗琪脸皮厚,领会不到,还笑。

那咋了,没站相就躺着呗。

转头还找贺云西告状,哥又凶她了,江诗琪疑惑:“我哥一直都这样吗?”

贺云西说:“不是。”

“他以前哪样的?”

“那时更凶。”

江诗琪瞪大眼:“怎么凶的,会欺负别人么?”

贺云西温声:“不会,他不欺负人。”

“那为什么更凶呢?”

贺云西不讲。

小姑娘过分早熟,思索一会儿,却能猜到原因:“因为他要保护姨,对吗?”

“可能是。”

“二爷讲,那些人都欺负姨。”

“……嗯。”

“他们太讨厌了。”

朝夕相处多年,江诗琪全然未知陈则的经历,大人们不会在她面前嚼舌根,陈则本人更不会提及,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江诗琪对何玉英的感情有些特殊,不知道这个疯女人的可怕,认为何玉英是非常要紧的家人。

江诗琪喜欢何玉英,像喜欢哥和阿婆一样。

“我没见过我妈妈。”江诗琪抿唇捏着衣角,揉了老半天,低低说。

江诗琪到陈家都两岁了,理论上不可能没见过她妈。

但小孩儿确实没见过——陈爸那个滓种,他找江诗琪她妈搞外遇,不过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尝尝清粥小菜,结果吃完又嫌寒碜,极其不负责给一笔钱就把人甩开了。江诗琪他妈呢,也是个绝世奇才大蠢货,被甩了发现自己怀上了最先想的不是打胎,而是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意图母凭子贵,结果时运不济偏偏生了个女儿。陈爸不要女儿,又怕江诗琪她妈不安分闹到何玉英面前搞大麻烦,要是孩子被何玉英发现了绝对会炸,疯女人能提刀把他宰成八段,所以陈爸表面上勉为其难收下江诗琪她妈,条件是把孩子悄无声息送走。

鬼都知道那是陈爸使的缓兵之计,可江诗琪她妈就是信了,把孩子送到江秀芬那里就放手不管了。

后面陈家的生意开始出问题,陈爸大概无力顾及这些,又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总之最后没将江诗琪她妈弄走,把人留身边了。

至于孩子,俩天打雷劈的畜生,将江诗琪甩过去就彻底撒手了,一分钱抚养费都没给老太婆,当这个孩子不存在似的,也不知道江秀芬怎么将孩子带到两岁的,若不是陈爸死了,老太婆多半都不敢找上陈家。

江诗琪念妈了,全世界的小朋友在这个年纪都牵挂妈妈,她不知道这些,陈则瞒得过分严实,更不允许江秀芬透露半点。

二爷同贺云西边讲,边叹气摇头:“陈则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看得下去,都那个样子了,咋能不管,难不成丢她们出去等死么……唉,造孽。”

第59章

北河市接连一周都是阴天, 不下雨,也未落雪,天空灰蒙蒙的, 像覆上了一张透明的浅色薄纱。

电视新闻里每天都播报北方城市的严寒气候, 南北差异大, 北方好些路段都结冰了, 车子过不了,人被困在上面,道路救援进行得异常艰难。北河市属于偏南方城市,冬天从未有这种恶劣情况,几度的气温已是极限, 很少冷到零度以下。

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挺难理解北方究竟有多冷, 江秀芬没事干,成天不出门, 窝家里盯新闻,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北河市,看到外地不相干的报道倒是津津有味,眼珠子都快掉电视机上了。

陈则跟着扫了两下,庆成市就是北方城市, 闲聊时无心讲起:“贺姨最近还好?”

贺云西说:“挺好。突然问她干什么?”

“没事。”谈及看到的新闻, 陈则忍不住朝手心里哈口气, 出门没戴手套, 风一吹就难受,指节都冻僵了, “贺姨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你也不在,有事没人能随时顾得上, 快过年了,你不回去?”

“不。”

“贺姨呢?”

“她过她的,也不过来。”

“留她在庆成不管?”

“她有她的安排,不和我过。”

陈则对此不太能理解,谁家过年不是长辈在哪里就去哪里的,贺家就母子两个,贺云西至今没有动身回庆成的打算,汽修厂再过半个月也该放年假了,这人还留在北河市,怎么看都不应该。

“一年四季都待在外边,难得休个小长假,过年了,可以回去陪陪家人。”陈则说,少有啰嗦,挺为贺女士着想。

贺云西拧眉,侧重点不同:“你要赶我走?”

陈则说:“哪能,我都是住你那里。”

贺云西换种说法:“你不希望我留在这边。”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管你。”

“你过年跟谁过?”

“还能有谁,就现在这几个,二爷他们。年年都差不多,忙来忙去净瞎忙,没什么意思。你不回去,留这边咋整,也是一个人?”

“到时再看。”

陈则似乎真不明白,顺着唠叨:“曾光友昨天就走了,下午的飞机,年后不清楚还回来不,说是过完年还要过来一趟,但没定具体的时间。你家除了他,没别的亲戚了吧,李恒呢,他走不走?”

贺云西回:“他后天的票,过完元宵再回这边。”

腊八了,街上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有江秀芬在,陈家今年依旧随大流,冬月间就晾上的香肠和酱肉挂满半个阳台,老太婆闲得慌,光是做这两样不够她发挥的,她还腌了腊鹌鹑和排骨,不晓得找谁学的,弄得有模有样,晒出来的成品竟然卖相味道都很不错,比店里买的都好。

所有的腊味最终分成三份,一份留着自家过年吃,一份给二爷,平时可以当下酒菜,第三份则是给贺云西。

老太婆圆滑了,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骨几乎弯到地上,以前倔驴般油盐不进和陈则叫板能把人气死,现在对着贺云西一脸堆笑,还怕人家嫌弃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分袋真空包装好,不到十斤的东西,拢共分装了二十多个袋子,搞得比外面店里还洋气。

很多水江秀芬都晓得,陈则接手五金店,贺云西出了大力,家里的日子有盼头了,贺云西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老太婆不懂阿谀奉承那一套,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