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贺云西说:“你哥去我就去,跟他一路。”
“啊,为什么呀,你咋非要和我哥一起。”江诗琪糊涂,“但是他又不影响我们,我哥不去你也能去的,去吧去吧,要是哥没空,你也不在,那就只有我和二爷了,人好少的。”
贺云西找借口:“我得给你哥打下手,走不了。”
这倒也是。
江诗琪信了,惋惜点点头:“好嘛。”
下半天干到五点多才歇下,晚上不忙,他们却都没去看表演。
做了一天菜辛苦,明儿后天还得继续忙,同样一大早就得起来,哪有精力看杂技团,闲下来趁早洗澡,不如安生躺沙发上看看电视,瘫着歇会儿。
老房子没地暖,冷了就开空调,但空调热风吹久了闷,不舒坦。
可能是白天穿少了,又一直用水,陈则暖不起来,手凉脚凉,洗完澡都还是一个样。贺云西找了张毛毯盖他身上,让裹着,后面忽然拉他的脚踝,攥着,往自个儿怀里拉。
陈则不适应,太奇怪了,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贺云西周身倒是暖,热气足,光着上半身却像行走的炉子。
“别……”
沙发距离有限,陈则退不开,缩不回脚。
贺云西不知从哪儿又扯出一张毯子,连自己带他的小腿部分都包住,说了句:“你怎么还是这么怕冷,一到冬天就这样。”
陈则打小就这体质,小时候冬天出门玩都得带上何玉英给他准备的暖水袋,后来读中学了,有一年他和贺云西还是同班同桌,那会儿学校不允许学生私自用电,有插座都不给用,陈则每天只能打开水装袋暖手,有时没空换水,还让贺云西帮过忙,结果这人毛手毛脚,有一次没接稳,直接把自己烫伤了,还偷偷藏起来不告诉陈则,还是很久以后别的同学无意间说起,陈则才知道。
抽不回来,只能任由对方了,冰凉的脚挨上去,贺云西一声不吭,跟感觉不到冷一般,反而陈则不自在地再动了动,下一秒被摁住。
电视剧一如既往无趣,没啥看头。
没多久,两人做了点别的事消磨接下来的事打发时间,调高空调温度,贺云西搂着陈则,把人压腿上,都朝着电视机的方向,一面看剧,一面帮他暖暖。
陈则的衣服完好,长裤也穿着,毛毯盖在了小腹到大腿之间的位置。贺云西咬他的耳朵,亲了亲,他抖了下,紧紧抓住贺云西的手腕。
楼下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小广场的杂技表演结束了,看完演出的二爷他们结伴回来了。
陈则半合着眼,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听得到后边的人的气息,得以平缓的间隙,他才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庆成?”
贺云西贴上来,高大的身形将他拢着,牢牢桎梏在跟前。
“你想我走?”
不正面回答,却是反过来问。
陈则说:“我先问你。”
贺云西低眸看他,把他所有的细微变化都收于眼底,极有耐性,也很直白:“不确定——不过你要是让我留下,我可以一直在这边。”
陈则顿了顿,大抵出乎意料,没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北河市的习俗,除夕团年饭中午吃,不等晚上才正式开饭。
买的新衣服年三十这天都穿上了,两个哥哥是最晚到304,他们迟到了,约定的八点吃早饭,结果他们快八点半才过来。
迟到半小时也没什么,俩大厨昨儿累了一天,是该多睡会儿,就是两个人太急赶着出门,以至于穿戴都搞错了,贺云西的围巾到了陈则脖子上,戴了一天他们都没发现哪儿不对,始终没察觉。
年底的最后一天了,每家每户都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色昭示出节日的氛围。新年辞旧岁,愿来年又是一个好开端。
年三十的夜晚都过了,与预期的差了些,躺病床上的何玉英还是没醒,她也换上了新衣,江秀芬嚯啊地对着她念叨,不晓得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能是盼着她早点醒吧。
陈则不盼那个,倒希望维持原状就行。
——这对所有人都好。
第61章
人没醒, 江诗琪盼着今年何玉英能给她发红包的愿望必然未能实现,落空了。
不过这一年,发红包的大人还是多了一个。
贺云西出手大方阔绰, 给除陈则以外的小孩儿大人都包了钱, 甚至二爷也有份, 跟着沾光。
红包厚厚的一沓, 江诗琪没见识,装钱壳子比她脸还大,拆开,里边是一摞崭新的红票子,一万块。
小姑娘平时的零花钱按毛算, 最多一次拿过十块, 乍然收到那么多,她都看傻了, 数清楚究竟有多少钱后惊讶到跳脚,大喊她哥,冲上去摆陈则面前,不知所措。
“云西哥哥开银行的吗?”江诗琪惯会学哥往常讲话的风格,惊呼, “他疯啦, 不过日子了?”
一巴掌轻轻乎江诗琪脑袋上, 揉了揉, 陈则也觉得太多了,但红包收了没有还回去的做法, 难得例外一回,既然对方乐意给,那就收下了。
江诗琪不敢相信:“真的收呀?”
“收, 拿着。”陈则说,“你拜年没?”
“哎呀,忘了,马上拜。”
拜年才能收红包,江诗琪无比虔诚,恨不得趴地上五体投地磕一个,得亏陈则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不然这大过年的下跪,可真够吉利。
红包太大了,江诗琪把钱塞给哥,让哥管。哥还得养家还债呢。
陈则可不会拿小孩儿的压岁钱,干不出那样跌份的事,甭管数额多少,又不是吃不上饭了。
但还是帮忙收着了,代为保管,等后面放进存折里,一分不要。毕竟一万块不是小数额,那么多放在不到十岁的孩子手里,弄丢都是其次,太招摇了,小朋友揣太多钱不稳妥。
江秀芬和二爷也都收了红包,只是作为长辈,他们转手又包回去了,江秀芬没钱,换个红封原封不动还了,二爷则加了些。
长辈给必须得收,一来一回,贺云西还倒挣点,钱没送出去,“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则是唯一没收到红包的,贺云西摸清了他的性子,省得费那劲儿折腾,什么都没准备,来了这边只出个人,陈则让他干什么就干。
初一不开火做饭,吃前一天剩下的,寓意年年有余,今儿要做的是出去拜年。
陈家在本地还有亲戚,但自从当年破产了,该断的都断完了,没有亲戚会欢迎他们过去,倒是附近来往较多的几家街坊熟人需要去走走。
张师那里,邹叔家,以往比较照顾陈则的几位长辈。
城里过年不比乡下热闹,乡下过年人多,春节当天都是一大家子团年,很少到处串门,但和平巷这边不同,还留在这儿的老住户相当一部分都是“独户”,没啥亲戚,只有自家人,有的子女后辈出于种种原因不回来,过年难免冷冷清清的。
陈则他们的上门很受欢迎,大人们都给江诗琪塞红包,陈则也回红包,不占人家的便宜。串门嘛,心意到位就行,钱不钱的太没人情味儿了。
别家包的红包基本是百来块不等,不超过两百,这些钱就不给哥了,江诗琪自己收着花,她乐坏了,拉着陈则噼里啪啦叨叨,嘴巴一开闸就停不下来,笑嘻嘻说:“过年可太好玩了,哥,你们小时候过年也这样不?”
陈则小时候过年待遇规格可比这高多了,打小就是别人来陈家拜年,求着他收红包,有时红包里放的都不是钱,而是卡和金钞。
过去的事没啥好提的,陈则搪塞:“还行,差不多吧。”
“真好啊,太幸福了。”江诗琪摇头晃脑地感慨,拉拉贺云西,又问另一位哥。
贺云西更敷衍:“嗯,一样的。”
江诗琪就是个二傻子,开心得没边,不晓得她到底在乐什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每去一家,长辈们总会装一兜零食给孩子,走了几家,陈则和贺云西两手都提着袋子,全是各种吃的。
最后一家去的邹叔那里,新年的第一天,别家都是其乐融融,佳节的喜悦满溢,邹家却愁云惨淡,气氛压抑悲苦。
过年了,不能再赶走儿子了,总要让大邹回来。碰上了面,事情就瞒不住了。
肺癌晚期挺折磨人,邹叔形销骨立,短短一段时间使得他再不复原先硬朗健康的模样,他躺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粗重的呼吸困难,胸口每起伏一下,喉咙里便痛苦地“嗬嗬”两声。
婶子守在旁边,有心照顾他,可做再多都无济于事,无法分担他半点苦痛难受。
大邹脸色极差,这小子本来平常就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眼下更甚,走路双腿打晃,眼里无神,如同被抽干灵魂的傀儡。
亲爹得癌症了,要死了,饶是大邹烂泥扶不上墙,再不争气,现在天也塌了。他没出息,可良心尚存,说白了就是个茫然的毛头小子,该长大的年纪却迟迟长不大,撑不起事,突逢这么大的变故,受到的打击可谓巨大。
“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大邹整个人颓败,有气无力地低着头啜泣,“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合起伙来骗我……”
陈则定定站着,什么话都没说。
把空间留给他们,贺云西带着江诗琪出去,不让小孩儿看见接下来的场景。
大邹哭嚎,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里,别人家欢天喜地,他家却噩耗不散,他声泪俱下,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比小孩儿还脆弱,无助迷茫,拉着陈则身体止不住发抖:“我爸要没了,他才五十多,为什么会这样,老大,我们往后怎么办?咋死的不是我,我才该死,我没用,我是个废物……老天不长眼,凭什么啊,凭什么对他这么不公平,我是个祸害,死的该是我……”
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和平巷,陈则很难发表任何见解,更没法儿安慰。
人活一辈子,到最后都有那么一遭,或早或迟,能怎么办呢?
没辙的。
只能接受。
贺云西和江诗琪在门外等他,出去了,三个人步行回家。江诗琪不笑了,即使岁数小,也知道怎么回事,她一手牵一个,拉着两个哥。
走到半途,贺云西换到中间,左边牵江诗琪,右边拉陈则。
还在外面呢,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巷子里空荡,放眼望去没人,陈则要脸,不着痕迹抽开了手,可惜仅抽离了一下,后一瞬贺云西忽然揽住他,勾他后颈,摸了把,又往下摸索着扣住他的手,很用力,不让甩开。
“回去了,阿婆和二爷他们都还在等着。”
终究还是放弃抵抗,陈则认了,大白天拉拉扯扯更不像话,看起来更奇怪,索性坦荡些。
邹叔家的情况,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说一句可怜,可敢过年上门探望的,也就他们了。大过节就图个喜气,没几个人会到将死之人家里沾晦气,怕染上霉运。
二爷叹气,邹叔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干了一辈子体力活,临到最后一遭了,还得受尽折磨。
病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玩意儿,比凌迟还残忍,往往不会立马要人命,而是一天一天地吸干人的精气,打断人的脊骨,直至将仅剩的一点尊严和体面都磨没了,才算是结束。
要不是心有牵挂,没有哪个得病的人想捱着莫大的痛楚地活下去。二爷絮叨,没了第一次对陈则讲人各有命时的干脆,多愁善感起来了,时而摇头,时而皱眉,满眼都是对老友的复杂惋惜。
感慨完,节还是继续过,各家不一,晚上一行人到河边看无人机表演。
过年不能放烟花了,前些年北河市春节都会放烟花,现在改成无人机表演,可太稀奇了,大伙儿没见过这种如此现代化的阵仗,河边挤满了攒动的人头,里三层外三层。
江诗琪小矮子连蹦带跳都看不见前边,陈则抱她坐肩上,她乐嗨了,不认识啥是无人机,惊喜叫道:“哥,有好多小飞机,哇,真的会飞耶!”
这年的春节,一切都是暖和、热乎。
后夜里回了家,一家人都留在304睡觉,二爷和贺云西不走,江诗琪让出房间,和江秀芬睡一屋,二爷睡一屋,两位哥哥在客厅打地铺。
“岁岁平安。”贺云西说。
陈则张张唇,半晌,只有一声:“……你也是。”
夜深了,所有人都睡了,安安稳稳的。
.
初二的日光落进窗台,何玉英依旧没醒,如从前一般。
觉少的江秀芬最早起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卧看何玉英,为其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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