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夺取 第61章

作者:一西林 标签: 近水楼台 正剧 HE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陈则是家里第二个醒的,却不是睡够了自然醒,江秀芬着急忙慌跑出来拍他,嗷嗷大喊大叫,脸都煞白了。

“怎么了?”他沉声问,瞬间就醒神了。

一旁的贺云西跟着起来,但看不懂江秀芬飞快比划的手语。

只有陈则懂:

出大事了,死人了。

第62章

何玉英死了。

死在了大团圆的后一天, 喜庆喧嚣还没散尽的日子里。

——陈则翻身冲进主卧那会儿,她还没死透,气息微不可察, 双唇干皮, 血色尽失, 薄得像纸的身板仿若一折就断, 很难再支撑起下一次换气。

摸到她鼻子底下,以及脖子,陈则反应很快,先给她上家用呼吸机,做急救措施。

“打120!”

贺云西已经打了, 迅速上去递东西。

“拿我的手机, 联系成教授。”

陈则的手机在外面,不是随身带着, 昨晚随手丢客厅了。贺云西立即出去找,却没能马上找到。

“快点,打电话,不要发消息。”陈则催促,有那么一瞬间, 声音都发抖, 手上的动作不敢耽搁片刻, “找到没有, 找不到就用你的手机打。”他记得住成教授的号码,背下来了的。

可成教授休假期间不接陌生号码来电, 一连打了两次都打不通。

“没人接。”

“继续打。”

打了四通电话终于接通,然而成教授不在北河市,大年初二休假了, 现在值班的是其他医生。

救护车在电话挂断后到的,急救人员进门了是贺云西强行拉开陈则,这人就跟听不到外界的动向似的,医院来人了都不知道让开,整个人好像都是浑噩的,甚至上救护车都是贺云西拉着他上去。

到医院直接送进抢救室,医护进进出出,医生先问他们的亲属关系,得知陈则是病人亲儿子,火速拿了一份通知出来让签字。

没细听对方讲了些什么,陈则毫不迟疑赶紧签,事发太突然,直到二爷他们都跟来了,第二份通知又送到手边。

医生找家属问话,大意是了解病人近况,这两天是否有出现异常或其他症状之类的。陈则说:“没有,上次检查都还好好的。”

“上次是哪个时候?”

“十一月13号。”

“当时的报告单子带没带?”

陈则没带,后到的江秀芬带了,赶紧把报告递上去,江秀芬此时比陈则更靠谱,老太婆起码不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二爷问:“怎么样了?”

没人答得上来。

“医生咋说的,咋回事啊?”

贺云西摇摇头,陈则靠着墙壁,大冷天的,额角上冒汗,手心都是濡湿的。

医院的过道上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消毒水味,冷嗖嗖的,与外界正在进行的欢快格格不入。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从早上到晌午,再到后半天……一群人守在那儿,谁都不敢走,干站着,到后面双脚都站麻了。

医护倒数第二次出来,是下病危通知书,彼时恰巧楼下有耍龙灯的队伍经过,锣鼓喧天,不断敲打,以至于陈则分神了,手中的笔掉落,等再捡起来,笔却坏了。

重新换一支,之后其他人说的内容,他一概没注意,听不进去。

……

“节哀。”

何玉英是突然呼吸衰竭加上引起的并发症,一切来得太快,抢救也无力回天了。

医生说了一长串解释,专业名词念起来拗口难懂,陈则听不明白,医生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病人,他杵原地,一动不动。

医院每天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有人手术成功全家欢喜,也有人运气差点,上了手术台再也下不来。医护们尽力了,人救不回来就是最坏的结果,谁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但结果往往不如人意,改变不了。

全部人候着,等着陈则发话。

最先哭出声的是江诗琪,小孩儿比大人脆弱,不堪一击,听完医护的话,江诗琪眼泪花就上来了,嘴一瘪,当场大声嗷嗷哭。

江秀芬也哭,吓懵了迟钝地回神,老太婆一屁股跌坐地上,她这辈子进医院就没发生过几次好事,以前是男人死了,后来是女儿没了,而今一样地不幸,就如同诅咒一般,又一个活着的人走了。

哑巴叫得凄厉,比陈则那个当儿子的更动情,她拉着医生,像是不晓得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蓦地撞地上磕头,不住地比划,发出怪声——求医生再救救何玉英。

老太婆力气大,医生差点被拉到地上一块儿跪着,贺云西拦住了她,把她拽起来。

自始至终,陈则仿佛局外人,没有别的反应。

站在何玉英尸体旁的那一刻,他还是那个样子,工作人员交代了一大堆,人没救回来大家都觉得遗憾同情,但医院不是长久停放保存死人的地方,确认签字后就得把人带回去,不能一直放这儿。

他过了会儿才点头,嗫嚅张唇:“好。”

其他的是贺云西去办,手续材料,找人,找车。

灵车半个小时到,他俩就能把瘦成杆的何玉英抬上车,江秀芬已经哭晕了,昏死过去好几次,灵车装不下那么多人,又喊来一辆车,江秀芬她们坐第二辆车。

等回到新苑,304门口早围满了人,白事不请自来,能来的全来了。张师一家,邹叔他们,四邻八舍……和平巷的老街坊们,凡是在家有空的,都来了。陈家门口站不下,楼梯过道里都站满了熟悉面孔。

人死了一个小时左右后就会开始出现尸僵,已经超过时间了,陈则没继续抬着何玉英回家,到了楼底下,换成背着她上去,用一根绳子套牢绑紧,白布罩过何玉英的全身,围得严丝合缝不漏半点,他带她回家。

换衣服、发丧、拿医院的手续到派出所开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等火化后开灵……陈则自己就是做道场的,过程他熟稔于心,不需要哪个长辈来教。

家里压根没准备下葬的寿衣,死了也得穿新的,何玉英生前体面,走了不能太寒酸。

至少买身像样的牌子货才能配上她。

贺云西去搞的衣服,初二好多店没开,歇业关着,想买也没处买,他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弄回来一身合何玉英尺码的行头,牌子不算差,挺好的,不至于招何玉英嫌弃。

换衣服是陈则来,习俗是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同性长辈,陈则没让,关上门,为何玉英收拾得蛮利索。

陈家大门敞开,客厅里乌泱泱人群攒动,等换完衣服,陈则就不浑噩了,再出来,他十分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也有条不紊地去做。

来的人都在哭,放声大嚎,细细啜泣,或是扯起袖子抹泪。

晚些时候,还没来得及送何玉英出门去火葬场,又一批人来了。

一位丰腴的中年女人进门就搂着陈则,在路上就已哭得快断气了,站都站不稳——当年陈家出事,但凡与这边有联系的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跑得要多快有多快,何玉英活着的时候没见得这些人来拉一把,她死了,曾经交好的部分故交倒是良心发现,不晓得怎么知道的风声,一个接一个出现。

陈则对这些人早没印象了,应付不来这些人际交往,二爷代他接待这些人,不用他处理。

去火葬场的路不远,二十多分钟,去了就能烧。

贺云西陪着去的,陈则坐在车里,路上不忘把骨灰盒款式定了。

死人不挑日子,他们赶得早,这天排队等着烧的还有好几个,都在何玉英后边。

陈则坐在台阶上等,全程一语不发。

骨灰是贺云西去领的,生前不论体型大小,死了都是一个盒子,一盒碎骨渣加灰。

再回去就不能带何玉英回新苑了,小区里不能像村里那样在自家搞葬礼,得在殡仪馆办完余下的流程。

他们选的殡仪馆和火葬场都在一个地儿,一站式服务,其他人包车接过来,差不多齐了就开灵。

……

所有的都飞快,陈则给别人做道场的时候没觉着两三天竟然这么短,换到自己身上,一晃就过了。

为死人办葬礼向来都是一件麻烦事,总有诸多要做的,这样那样的禁忌,亲属间的礼节……陈家特殊,什么都不需要顾及,陈则不用做那些。

亲戚约等于没有,事儿都是二爷他们在操持,他竟然挺轻松容易,只需要抱着何玉英的骨灰盒,送她下葬。

葬礼结束了,贺云西接他回家,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过了很久,他才抬抬眼,轻声问:“还有什么要做的没?”

贺云西拉了张凳子,坐他对面。

“没了。”

仅仅两三天,胡茬都长出来了,陈则上下嘴皮子动了动,久久没话,过了老半天应道:“那就成。”

贺云西说:“歇会儿,先去睡觉。”

陈则没立马应下,过了会儿才吭声:“嗯,行……”

第63章

何玉英的离世并未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 少了她这个最大的累赘,一切仍安定,照旧正常运转。

只是死了个病卧在床已久的女人而已, 没啥大不了。

304被彻底清扫了一遍, 贺云西带头行动, 办完一场丧事, 用完的祭品,招待客人余下的东西,该丢就丢,该收就收,房子就那么大, 厨房都快被杂乱堆放的各式玩意儿挤满, 搞了大半天才勉强能下脚了。

全屋只有主卧没动,里面的物件维持原样, 护理床都还放着。何玉英生前的遗物全存在房间内,乡下的惯例是破地狱的前一晚连同纸房子烧给逝者,城里没那条件,基本是下葬后全部清理出去扔掉,或者留下少部分需要的作为念想, 陈则没发话, 贺云西便做主全部保留了, 一样没丢。

做完活儿, 贺云西没再回302,之后都住在这边, 还是打地铺。

假期剩下的两天,四个人不上班也不上学,从早到晚都待在房子里。

以往天天开着的电视机不开了, 江秀芬还没哭够,几天了,眼睛的红逐渐加重,肿得像核桃。

当年她女儿死了也没见得她这样伤心,如今不用再伺候人了,解脱了,她却悲从心起,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看不得半点与何玉英曾沾边的旧物。

相比之下,陈则这个亲生的显得过于没良心了,绝情得如同冷血动物。

从何玉英去世起,他没掉过一滴泪,更没展现出该有的哀痛,好似死的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不是生养他的母亲。

能吃,能睡,能心平气和地面对。

压在肩头上的担子消失了,陈则倒没啥惋惜的,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怎么轻快地上路。

以后,外出再也不用顾及那么多,做事都不踏实,更不用每个月的医药费发愁,瞻前顾后的日子翻身了,其实还行。

歇够了,陈则打开电视,中途到阳台抽烟,他有一下没一下摁打火机,咬了半天烟,一次火都没点。望着远处眯了眯眼,他头一回远眺到远街之外的景象,隔着层叠低矮破旧的房屋,都无需费劲去窥见城市的另一边,光是老城区的这一方,不知何时早就筑起了高楼,正在修建的电梯房被绿色网罩围挡,瞧不见内里的气派构造。

贺云西迟点跟出来,拿走打火机和烟。

陈则左胳膊肘拄栏杆上,朝着高楼抬抬下巴问:“那里,什么时候开始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