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嗯。”
眼珠子转转,江诗琪拐弯抹角:“云西哥哥,你有对象不?”
贺云西讲:“没有。”
“你没耍过朋友啊?”
“嗯,没。”
“那你喜欢哪样的?”
“你哥……”贺云西启动车子,发动机运行的响动瞬间响起,他停顿半秒钟,随即又接上,“你哥喜欢哪样的?”
江诗琪坐正,听到前半句立马挺直背,到后半句又看看他,思索了会儿,不知是在想问题的答案,还是琢磨其他的,小姑娘等车子开出去一段才正儿八经说:“我哥喜欢高的,好看的,大个子,得帅,爱干净,外向,容易相处,顾家,要听他的话,不能随便发脾气,不可以欺负他,还有还有,是个大好人。”
这话讲得,陈则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讲这么细,他可不是这样的标准,是江诗琪打胡乱编,她希望陈则找个这种的。
“高是多高?”贺云西打方向盘,转弯。
江诗琪想了下:“起码跟我哥一样,唔……矮一点应该也行的。”
“那高一点呢?”
“一点是多少?”
“几厘米。一米九,成不?”
小姑娘对一米九没有具体的概念,只觉得这高度,都快赶上家里的门高了,她不确定,也更不会过多地联想,而是下车了傻不拉几找到陈则,问本尊。
“哥,你喜欢一米九的不?”
陈则对着电脑敲打,赏她一巴掌拍背上:“不要挡光,离远些。”
江诗琪趴桌上,歪头,坚持不懈:“一米九咋样呀,你觉着?”
“随便。”
“我哥说随便。”原话转给贺云西,江诗琪学得惟妙惟肖,“那应该是喜欢,比他高也行。”
贺云西回:“那就好。”
江诗琪还在纠结一米九到底多高,她蹦起来都摸不到,这大个子生活中不常见。方时奕比哥高一丢丢,可是也没有一米九。
学校最近搞了个答题比赛,江诗琪拿了第二名,还得了一张奖状。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张靠做题得来的奖,为此,她特地将奖状宝贝般捧着,送到陈则面前,昂首挺胸等着陈则夸自己。
可惜陈则心里被别的烦恼占满,哪有闲心关注别的,看到奖状都高兴不起来。
以为他会高兴呢,他最近时常不开心,江诗琪很努力才拿到这个奖状,为的就是让哥高兴,好歹笑一笑,结果无事发生。江诗琪很是失落,不明白原因。
二爷挺乐,看到奖状大大夸奖了江诗琪一番,还摸了一百块作为嘉奖,真以资鼓励。
“不要管他,他不正常,咱该乐呵就乐,舒坦一天是一天。”二爷说,斜陈则一眼,故意拔高嗓门,担心陈则耳聋听不见,“人啊,就得活在当下,为明天担忧个什么劲儿,没事找事,提心吊胆就有用么,还不如放过自己,让所有人都舒心点。”
所有人都能舒心,放过自己,唯独陈则不能。
将死的反而心宽坦然,还能活很久却跨不过那道坎儿。
“天天守着我死,你心累不累?”二爷看到他那样都憋屈,又无可奈何,“我看着都累了,死不了也没法,老天不收。”
陈则只有这时候来劲,回怼:“少说两句,我不想听。”
“嗐,你这人……不是,你成天躺我屋门口,我都没说啥,你还指挥上我了,咱俩谁做主,分得清这谁的地盘吗?”
陈则不跟他抢地盘,去店里转一圈,没多久又回来,结果再进门二爷已经出去了。约着老友下棋去了,地点还是在茶馆。
老头儿以前偶尔才去茶馆,那边太嘈杂,人多闹烘,乌烟瘴气的,但自从陈则住下了,他便经常往那里跑,陈则便只能回店里,一面开店营业,一面守着。
二爷打牌的手气总是极佳,打牌就是概率问题,一般情况下有输有赢都再正常不过,可他每天都赢,得亏老太老大爷们定数都小,一番牌只算一毛两毛,打一天下来输赢撑死了二三十块。
赢的钱都给江诗琪,或者出来了顺手买点啥,大家分着吃。
私下里,二爷时不时找贺云西唠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
主要是过去几年贺云西的经历,在庆成市的生活。
以及陈则。
二爷口中,陈则能耐,这辈子能有这个徒弟就很值当了,没白活。
“他就是有时候心急,其他的都不错。”
贺云西点头:“也不算很急,还行,其实没什么。”
二爷笑笑,许是想到和陈则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又下意识瞧了眼贺云西。
陈则晚上失眠的频率越来越高,可能是开年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拼死拼活地忙碌了,一旦相对清闲下来,久而久之,反倒不适应得很。
贺云西不让抽烟,陈则不抽了,夜里有时进房间看看二爷,看人是不是还好好的,有时到院里站会儿,吹风透口气。
等回去,缩进被子里,贺云西醒了,一句话不啰嗦,只是将两床叠合的被子拉开,往他那边多送些。
陈则直挺挺平躺,翻来覆去,很久了,低声开口:“我该怎么办……”
贺云西挨着他,给不了回答。
隔日。
二爷突然宣布,今年他过生要办一场,准备包馆子请客,热闹热闹。
二爷生日农历四月十七,当天小满,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现在就开始操办打算,为时尚早了。
毕竟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未知,两个多月,于正常人飞逝而过,熬一熬就到了,但对重症患者就难了,别说这么久,哪怕就是二十多天,运气差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二爷乐观,丝毫不考虑活不长这件事,正常该咋整就咋来,全凭顺心而为,只要他乐意,就算是明年四月十七大操大办他也要干一场。
要干就干大的,请朋友熟人,还有四野山上的同门们,以及街坊邻居,能来的都请上。
“当是来给我送行了,见最后一面。”二爷挺有想法,办寿宴不办葬礼,提前知会陈则,就办这一回,等他死了,去世后直接烧成灰了事,届时不发丧不送葬,排场一律不搞,至于骨灰,送四野山上随风扬了,连墓地都省了。
二爷计划得明明白白,所有流程都提早预设妥了,怕有遗漏,他还专门交代陈则:切记,一定要把他送回四野山,如果道观不收或是不允许他上去,那就偷偷把他撒山脚下随便哪个地儿。
实在不成,撒河里随波逐流也可以。
在城里住了那么多年,二爷不喜欢人多的喧嚣,他打小就被送上山了,在道观长大,后来出于诸多缘由不得不下山,年轻时走南闯北,大城小村都去过,为了生计到处奔波挣钱,大抵命里带财后来又比较走运,做生意挣了一大笔,靠吃老本这辈子竟安稳活到现在——可世俗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老头儿想要的,他漂泊惯了,没有能落脚的根,他的房子在这里,可心不在,哪天若是走了,也就随心去了。
陈则听得脸都黑了,不想听这些,老东西病糊涂了,不清醒。
二爷看不懂脸色一样,不住叨叨,敲定细节。
陈则没忍住,发了火,与之吵了一架。
恰巧贺云西外出进门,赶上师徒俩吵架的尾巴,陈则怒火中烧,口不择言,那么大个人了,竟跟心智不全的小孩儿似的,无理取闹。
二爷呛他:“我能管你一辈子?是不是走了还得带上你,想死得安心点都不成?”
“谁让你管了!”
“其他人还在,他们都在,以后不也一样。”
“哪儿一样,他们是我师父吗?”
“他们也是你亲人。”
“我爹妈亲人早死绝了,他们算哪门子的亲人?”
“说什么呢,臭小子,你找抽是不是?狗日的,非得犟,老子让你瞎讲。”
“打,你打,往这儿抽。”
“老子就是再活几十年,你也不是跟我过,你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你本来就是跟其他人过,少来扯东扯西。”
“我他妈跟谁过了?!”
师徒俩扯不到一块儿,搞得鸡飞狗跳,二爷争论不过陈则,瞥见贺云西来了,多半是被气得昏头,拉着贺云西,冲陈则大声嚷嚷:“跟谁?你说跟谁?”
陈则霎时哽住,呛不动了。
二爷骂他:“和年轻的过不了还是怎么,你指着我一个老的做什么,我总有死的那天,就算现在不死,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你今天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不清楚他们到底吵了些什么,贺云西插不进去,干涉不了,倒是二爷火上心头力气大,又扯了下陈则,把人推过来,还说:“不识好歹的玩意儿,一天到晚拎不清,该找哪个也搞不明白?人就在这儿,你还想找谁?”
陈则气得脖子耳根都红了,咬紧牙关,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脑子有病,今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第68章
春分前又下了一场淅沥的小雨, 时断时停持续了两晚一天,到春分当日才重归于晴朗,和煦的阳光落进院子, 地面斑驳的潮湿接连消散, 直至任何痕迹都未曾留下。
陈则与二爷的矛盾难以调和, 师徒俩观念各异, 始终不同频。
那天吵完,最终是陈则单方面完败收场,过后这人消停不少,硬气不起来了,老是犟嘴的毛病短暂被压制, 二爷为此极其宽心, 可算是能治他一回,甭提多舒坦。
耳根子清净了, 老头儿乐得哼小曲,咿呀哼哈地唱,走路都带风,久病的脸竟然血气红润,比健康的正常人还更有蓬勃的活气。
架是当着贺云西的面吵的, 有的事不该那么早就放在明面上, 进度太快了, 本来八字还没一撇, 两个人中间那点火星子忽暗忽燃的,一个不上心, 一个不挑明,加之他们起初就并不是特别纯粹,不走寻常路, 且近来糟心麻烦太多,更不该将此往前排——现在被二爷胡乱一通掺和,卯足劲儿狠推了一把。
陈则对着二爷横,总像炸炮似的,但侧身撞到贺云西就哑了,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吭声都吭不出来了。
关键他们吵的时候还有别的人在,最近江诗琪和江秀芬都在这里吃晚饭,祖孙两个就跟在贺云西后边,同他从新苑一路来的。
二爷那些话冲击力够大的,就算是九岁大的孩子,也能听懂其中的指向与含义。江诗琪睁圆了眼睛,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秘密,吃惊地抬手捂住嘴巴,过一会儿自觉捂错部位了,赶紧换一换,改成捂着耳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连忙说:“哥,我什么都没听见……”
以为陈则已经改邪归正的江秀芬更是震惊,那么久了,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原是这种关系,而她却毫无察觉,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江秀芬到底是老江湖,可能是当初陈则和方时奕好的时候见多了就麻木了,愣神后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慢两秒也捂住江诗琪的耳朵,以免小孩子跟着他们学坏,这可不兴学。
夜晚的饭桌上,氛围变得颇为诡异。
平时都是俩哥解决吃饭问题,有空亲自下厨,没时间就从汽修厂食堂打回来,今晚是贺云西炒菜,陈则打下手。二人在厨房里忙活一两个小时,全程谁也不出声,只是不靠嘴交流他们也能同频,切配菜、装盘,哪个时候该递一下工具调味品啥的,陈则片刻不耽搁,不需要贺云西开口就能及时把要用的东西塞他手里。
等做好饭出来,贺云西盛饭,第一个放陈则面前,再是其他人。
接下来发筷子也是,分汤也是……往常大家都不在意这种小细节,眼下却不同了,江诗琪个矮够不着菜,半跪坐在凳子上,一会儿打望她哥,一会儿盯着贺云西,当看到陈则接汤碗时他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江诗琪立马闭上眼,扭过头讲:“没看到没看到——”
待睁开眼,又笑嘻嘻地瞅陈则,人小鬼大地故意装怪:“哥,汤好喝吗?”
陈则僵了僵,而后赏她一筷头。
江诗琪还笑,把空碗伸向贺云西,说:“云西哥哥,我哥还想再要一碗。”
贺云西接过碗,不管正主开口没有,既然江诗琪说了,那就再来一碗。
两碗汤陈则都喝光了,排骨玉米汤鲜甜,高压锅压过的肉软烂,玉米是后面下锅的,脆玉米挺好吃。
夜里上街散步,二爷做主勒令所有人都去,到河边转悠,顺道逛附近新开发的湿地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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