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感受又是另一码,这种行为往大了讲就是欺骗,若是中途二爷有个三长两短,出点什么情况,那他估计到出事了都还一直蒙在鼓里。
果真报应不爽,现世报来得就是快,他帮着瞒大邹,转头自己一样被合起伙诓骗。
另外,更多的其实是现在他人是真挺乱的,快炸了。
现实的无能为力使其颓败,茫然彷徨,始终不能落地。陈则一下午时不时就点支烟,点上了抽两口就做算,奢侈浪费到极致,夹指间待火星子烫手了又迟缓地丢地上,鞋子踩上去,碾灭。
何玉英死了没这么焦躁,紧绷的神经都突突的,无形的弦近乎拉断。
贺云西何时来了,站面前的,陈则都没惊觉,走神了。
兔子棉花糖插门缝里别着,蔫巴大半了都。
被喊了声才抬头,手指捏着烟嘴搓搓,陈则不咸不淡,呛人的白雾萦绕,模糊了他硬朗的眉眼。
见了面,贺云西仍是先致歉,不逃避问题。
“对不起。”
陈则没长骨头似的靠着椅子,过一会儿又点上一支,却不是自己抽,反手送到这人跟前,扬了扬下巴。
心领神会接着,贺云西也不咋抽,捏手上任其随风燃烧。
双方并排挨着坐,再翻开烟盒,已经没烟了。陈则深深缓了口气,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指尖冰冷,迎风口坐久了,都冻红了。
“下班了?”
“六点了,早下了。”贺云西说,“你还要开多久,今晚不关店?”
“快了。”陈则说,“今晚我不回新苑,这几天都不回去了……你要是有时间,帮我看着点……我家。”
贺云西答应:“好。”应了再问:“你去二爷那里?”
“嗯是,得有个人看着,不能让他一个人。”
二爷打半天牌了,还在玩,硬是不准备回家,再打下去就该通宵了。
陈则掐着七点准时过去逮人,继续监督吃药,勒令回去休息了。二爷正在兴头上,不乐意走,犟着又玩了两局才起身。
家里现今不需要他们照看,江诗琪懂事,祖孙俩能够相互照应。贺云西过去一趟,不多时折返,拿着钥匙找到二爷家,彼时师徒二人都睡下了,陈则自虐似的打地铺,不睡房间,这样离二爷的房间更近些,有事能更快更敏锐顾上。
二爷由他了,爱咋咋吧,迟早得接受现实。二爷一个病人都能想通,不信陈则能一直钻牛角尖。
陈则打地铺睡了一晚——贺云西也留这儿,跟着守夜。
后一天,师徒两个刚睁眼,贺云西已经去汽修厂了,锅里温着两份早饭,外边摊上买的,再普通不过的豆浆油条还有包子。
二爷喜欢豆浆,鼻子灵敏,站厨房外都能闻到香气,乐滋滋揭开锅抓起肉包就啃,一口吃的一口豆浆,享受快哉。
“日子就得这么过,多舒坦。”老头儿感叹,满意得不得了,还笑着回头问陈则,“你说是不是?”
陈则爬起来洗漱,只有一个任务:到点让吃药。
“你是越来越没劲儿了,还比不上人小贺。”二爷说。
陈则睨过去:“那让他给你当徒弟。”
“我倒是想,这不是迟了,早两年我都考虑考虑,现在不行了,可惜。”
“嗯。”
“人可比你会来事。”
“……”
“还靠谱,合我心意,关键时候顶用。”
二爷夸起贺云西话一箩筐,停不下来,喝完豆浆了,无端端又拉回陈则身上,莫名关心起他的人生大事。
别的人要死了,那都是挂念子孙后代,要看到谁结婚或生子才能合眼,二爷修身养性一辈子,这时候竟不能免俗,思及陈则分了大半年了还单着,没伴儿。
“你往后,是想讨老婆,还是就原先那样?”二爷没话硬挤话,老脸不要了,在意起男同性恋那点事,“还找不找?”
陈则不跟他扯淡:“能不能少操心点。”
二爷挑开了说:“你觉着,小贺怎么样,合不合心?”
可惜陈则榆木疙瘩,忍了忍,大逆不道回:“你哪根筋不对,别发神经。”
二爷老神在在:“说两句你急什么。”
“你哪只眼看见我急了?”
“两只都看到了。”
老头儿挺会胡搅蛮缠,陈则不搭话,他惯能拆台,兀自说:“一个两个,当老子瞎啊,成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又不是瞅不见,都多少回了,你俩不是搬一堆住他那屋了么,还装蒜。”
负手走一走,二爷摇头,不懂当下世道变迁之快,但又颔首认可:“小贺他稳当,踏实可靠,有他在……多个人多份帮衬,蛮好,蛮好的……”
懒得理论,陈则收拾屋子,到外边倒垃圾躲开。
傍晚,贺云西来送水果,二爷点名要吃草莓,馋了,他买了一大盆红彤彤的新鲜草莓,又大又甜。
二爷眉开眼笑,乐得额头上的褶子深到拧成数条。
陈则烦心,到院门口站着,又买了包烟。
烟气混杂着呼吸的白雾,缭绕于半空中,周身冷意凛冽。
端一盘洗干净的草莓过去,贺云西收走那包烟,抽多了不好,温声劝:“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陈则讲话没过脑子,掀起眼瞥他,抽完烟的嗓子略喑哑:“你把自己搭进来就行?”
第67章
贺云西应:“我无所谓。”顺手将烟揣大衣里, 接着又开始找打火机,没收所有作案工具。管得挺宽,比江秀芬还多事。“尝两个, 今天刚到的, 应该将就。”
“搁那儿, 等会儿来。”
打火机放陈则裤兜里, 拿的时候得伸进去摸,这人今儿穿的裤子较为宽松,但兜深,贺云西知道他习惯把打火机放左边,上手掏得极其自然, 像摸自个儿的兜那样。只是陈则显抽条耍风度不要温度, 大冷天里面就一条贴身的,隔着粗劣的单薄裤兜里衬布, 贺云西刚碰过水的手堪比冰坨子,杀伤力生猛,不小心触到,陈则大腿根的筋肉都猝然回缩,不过人克制住了没动, 还是杵原地。
“在外面不要瞎几把乱摸。”近两天烦糊涂了, 陈则脾气更差了, 话讲出口听起来却没威慑力, 怪怪的。
贺云西照摸不误,等找到了拿出来, 晃晃打火机。
草莓放院墙后的木架上,晚些时候又原封不动端回去,赶上江诗琪到这边玩, 小丫头稀罕草莓,自己边吃,边硬塞两个大的到陈则嘴里。
“又是云西哥哥买的哇,他真好。”江诗琪说,回头还找到贺云西,谢谢他。哥教了的,收了别人的好得礼貌,不能白拿。
“不谢。”贺云西正捣鼓今晚要睡的地铺,重新搬两床更软和保暖的鹅绒被进屋,垫子也换成厚一些的,再加张棉花被垫底下。
江诗琪好奇:“咋睡地上呢,有床的呀,为啥不睡床?”
不能讲真实的原因,贺云西诓骗小孩儿,眼也不眨:“床上生虫子了,不能睡。”
江诗琪问:“因为垫了草吗?”
“嗯对,得到夏天重新换,晒了太阳才能睡。”
“这样。啊,你们还怕虫子?”
“怕。”
二爷家的床垫不是席梦思,而是晒干的稻草,老头儿睡不惯太软的床垫,多年来还保持着以前的生活起居。稻草垫子过几年就得换新,拿出去晒晒,不然确实会生虫子。
江诗琪不解,悄悄凑近说:“可是我哥不怕虫子,他敢抓虫,可厉害了。”
贺云西认同:“他是很厉害。”放枕头到被子下面压着,又骗小孩儿,“但是虫子会咬人,被咬了发痒,你哥怕痒。”
“那倒也是,还会疼,皮都能挠破。”
“所以只能打地铺。”
“那咋是两张被子,你也要睡吗?”
“我挨旁边,他睡一边,我占剩下的。”
江诗琪懂了,但也不太懂,困惑地挠挠后脑勺,似乎还有话要讲,可动动嘴唇还是没说出来,干巴巴应了声:“好吧。”然后拧着身子站一侧,安静看他铺完,好几次欲言又止,憋到脸蛋都有点红了,小孩儿很难藏住话,憋着简直就是针刺似的难受,只是那种话好像不能讲,因而江诗琪最终什么都没说,别扭地站了会儿,走开了。
江诗琪其实想说,他俩怎么能老是睡一起呢,长辈们教过她,男生和女生不能睡一张床,除非结婚了,以此类推,这种道理运用到她哥身上,那就是哥不能随便和其他人睡一块儿,无论男女,虽然哥有时出去做道场,经常和二爷他们睡一屋,但那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
陈则喜欢男的,家里都晓得,他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距离,哪怕是对着祖孙俩,他甚至都不会在家里脱衣服光膀子,唐云朵他爸天热了就总光着上身,好多成年男人甚至在巷子里乘凉还不穿衣服呢……陈则和方时奕交往多年,江诗琪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在304会住在一起,方时奕不会留宿他们家,一次都没有——方时奕不喜欢待在304,即使嘴上没嫌弃过,但他更希望和陈则独处,不喜欢被打搅。
小孩儿不理解大人之间的弯绕,反正在她那里,就是陈则不和方时奕一处住,可贺云西却可以,而且走哪儿都一块儿。
江诗琪今年九岁了,年纪还是小,但这么岁数的孩子鬼精,很多事情还是懂的,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
找到陈则,江诗琪另外问:“哥,你和云西哥哥都住二爷这里干啥呀,有事吗?”
她的本意是强调贺云西为什么也在,可听到陈则耳朵里,重点却变成了别的。陈则敲她一脑瓜崩,心不在焉:“小孩儿不要管大人的事。”
江诗琪撇撇嘴:“我已经长大了,再有半学期就读四年级了。”
“那也还早。”
“才不是。”
“一边去。”
既然陈则在这里住下了,那有的东西也得搬过来,二爷家可不比贺云西那儿,没多的牙膏牙刷毛巾等等,更别论睡衣什么的。
贺云西回去搬,江诗琪哼哧哼哧当跟屁虫,转头还将陈则放在304的厚衣服抱给贺云西:“我哥的,你们上次忘拿了。”
贺云西接着:“成,给他送过去。”
坐上车,江诗琪不够高,费力爬上副驾驶座,系安全带,期间望望驾驶座,搜肠刮肚许久,忽而又悄摸讲:“你爸爸妈妈会骂你不?”
没懂小孩儿究竟在讲什么,贺云西蛮耐心,反问:“比如哪方面,骂我什么?”
江诗琪扯扯安全带,不说。
不确定情况是否属实,要是搞错了,那陈则的“秘密”就保不住了,那可是大事。她十分清楚,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哥的另一面,哪怕老师在课堂上教大家“做人得求同存异”,可大部分都更倾向于排除异己,反对非大众的异端。
贺云西又说:“我没有爸爸。”
“我也没有。”江诗琪接道,“他出车祸了,死翘翘了。你爸爸呢,也去世了?”
“是。”
“那我们一样。”
“差不多。”
“你和我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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