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星 第67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ABO 强制爱 近代现代

极夜星辰。

念书那时他们一起加入学校摄影协会,谢择星曾在一次匿名作品展上用过这个署名,谢择星以为傅凛川不知道,其实他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谢择星去了阿什林、中东战场,成为了一名战地记者。

第70章 在战火里重逢

阿什林,盛夏。

枪声响起,在不远的地方沉闷回荡,谢择星调整了一下防弹头盔,手中相机镜头对准了前方被炸毁的学校废墟。

阳光透过残破的建筑物投下斑驳光影,沾了血的课本和书包四散,静静躺在这样平和的天光里。

“这里是阿什林东部公立小学,一天前遭遇空袭……”谢择星对着录音笔低声说道,声音平稳专业,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而非一场人间悲剧。

他的眼睫上沾了灰,漆黑眼眸里却闪动着锐利光芒。

快门按响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惊飞了一只停驻在废墟上的无名鸟。

谢择星蹲下身,捡起一本被炸掉一半的作业本,上面用稚嫩笔迹写着几道数学题。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我们走吧,这片区域不太安全。”身边同伴低声提醒。

谢择星点点头,将作业本轻轻放回原位,又拍了几张照片。

他们转身准备离开,废墟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伤员在哪里?”熟悉低沉的声音随风送来,谢择星的身体微僵。

他缓缓回头,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白色衬衣被汗水浸透,袖口边缘似乎沾了血,身形却依然挺拔如松。

傅凛川也许察觉到什么,回身时对上他的视线,眼里有乍亮起的光。

但在这个地方也说不了什么,他冲谢择星点了下头,又转回身迅速为躺在地上的伤员包扎,和其他人一起将伤员抬上担架。

谢择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他猜到傅凛川也许是发现了他在这边特地找来,却只觉得荒唐,傅凛川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在他眼里看来都极其荒唐。

打断他思绪的是前方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地面陡然开始震颤,残垣断壁间的灰尘簌簌而下。

“快走!空袭又来了!”同伴惊恐地喊道。

谢择星本能地护住相机,跟着同伴一起往相对安全的区域跑去,他们的车也停在那边。

最后时他察觉到傅凛川落向自己的担忧的目光,但没有回头。

谢择星和同伴是跟着医疗队的车一起来的,上吉普车后他们等了几分钟,车门再次被拉开,傅凛川沾了灰尘的脸出现在车外。

四目相对,也不过半秒,傅凛川先移开眼,和另一领队一起坐进车中。

司机一脚踩下油门。

前后一共六辆车,带着几个被救出来的伤员,走上回救援基地的路。

领队是个四十几岁的欧洲人,很健谈,用英语为他们做起介绍。

傅凛川上个月才加入他们这个国际救援组织,之前半个月一直在阿什林南部,今天刚到这里,立刻跟着来了前线救治伤员。

谢择星是跟随先头队伍过来的,所以直到刚刚才知道傅凛川也来了这里。

谢择星和傅凛川都没做声,车中只有领队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声音。

他又介绍起谢择星,谢择星加入他们已经有半年多,除了做记者和摄影师,他还会帮着医疗队一起干活,十分全能。

“对了,你们好像都是中国人……”

傅凛川不尴不尬地接话道:“我们认识。”

领队先是意外,然后笑了:“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聊你们聊。”

他们却没什么好聊的,吉普车一路颠簸,谢择星始终望着窗外。傅凛川偏头,只看到他在略微刺目的日光里的一个侧脸。

四十分钟后,车开进救援组织设在这座城市边缘的基地。

这里从前是当地的一间医院,墙头悬挂的联合国旗帜和救援组织的会旗正在风中招展。

这个国际救援组织隶属联合国的一个下属机构,从一年多前新一轮双边冲突爆发后就一直驻扎在这里,为战火中饱受摧残的平民提供物资和医疗援助。

整个阿什林地区范围很大,这座城市是遭受战火洗礼的核心地带,每天都有人在硝烟炮弹里死去,活着的人艰难求生,却很难看到生的希望。

他们这个基地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也只是暂时。

下车后傅凛川也没有机会跟谢择星说话,他还要去救治刚拉回来的重伤伤员。而谢择星暂时没事了,先上楼回房去整理今天拍下的照片,撰写文字稿。

傅凛川目送他背影走进宿舍楼,按捺住跟上去的冲动,先去做正事。

一直到入夜,傅凛川才在基地食堂里再见到谢择星。

在这里物资紧缺,吃得也很简单,谢择星本就不爱吃饭,一整天就这一顿,随便拿了点吃的就准备回房间继续工作。

傅凛川正跟旁人说话,一转头看到他,走过去叫了他一声:“择星。”

他们停步在食堂外的院子里,谢择星眯眼看向前方,夕阳快落山了,余霞似残血一样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傅凛川静静看着谢择星的侧脸,时隔又半年,在这样的战火纷飞里重逢,他的心境也悄然起了变化。

不再一直彷徨无措、患得患失,他只想这样陪着谢择星,看着谢择星平平安安,谢择星在这里,他也会留在这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谢择星先开口,声音很淡,脸上也没什么情绪,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傅凛川说了实话:“我在报纸上看到你拍的照片,Aurorion,你以前用过这个名字。我联系了那间报社,他们说你不是他们的专职记者,那张照片只是投稿,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恰好这边的救援组织招人,我重新拿到了医师执业证书,过来之后在南部待了半个月,打听到你的消息,主动申请来了这里。”

“为什么?”谢择星看向他,直视他的目光如同要将他洞穿,“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够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傅凛川坦然道:“如果你去别处,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是这里不行,我没办法看着你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地方不闻不问。你就算不理我,我也想陪着你,我不会再烦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谢择星皱眉,傅凛川的话和早上他第一眼他看到这人时的感觉一样,充满了荒唐感。

他不需要别人陪着,从他决心来这里第一天起他就做过最坏的打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傅凛川问他:“这半年你是不是经常像今天一样,去最前线拍摄?”

谢择星淡道:“我不是来这里度假的。”

傅凛川点点头:“好。”

他不会拦着谢择星,他跟谢择星一起就是了。

谢择星不愿再跟他说,转身欲走。

傅凛川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是一瓶碘伏。

“你手肘擦伤了,搽点这个消毒。”

先前爆炸声响起谢择星往车边跑时,护着相机摔了一跤,手肘擦到地上,擦出了几道血印子。

谢择星自己并不在意,回来之后一直在工作,根本没心思顾及这点小伤。

他没有接傅凛川递过来的药,直接离开。

回房吃完晚饭,谢择星继续整理文字稿。

今天跟他一起出门去前线拍摄的那名同伴来敲门,这人是在北美出生长大的三代华裔,才二十几岁,别人都叫他艾伦,刚来这里一周,和谢择星一样是摄影师负责救援组织的对外宣传,跟谢择星很聊得来。

艾伦的中文不怎么样,但很热衷于跟谢择星交流说中文,他递来先前谢择星没收的那瓶碘伏,说是傅凛川让他转交的,夸张道:“那位傅医生真的很厉害,早上抬回来的那个人我以为死定了,没想到真被他救回来了。”

谢择星不好再拒绝,拿过碘伏,开门让人进来。

艾伦很聒噪,絮絮叨叨一会儿说着今日第一次去前线就碰上空袭现场,吓得他差点当场尿裤子,一会儿感叹傅凛川厉害,听别人说傅凛川是那篇腺体退化逆转治疗论文的作者,他崇拜得很。

谢择星幽幽道:“你以后去跟他学中文吧。”

年轻的男生笑哈哈地问:“他说你们认识?可我看你好像不怎么理他,你们不对付吗?”

“八字不合。”谢择星懒得解释。

“不要这样,”艾伦故作老成,语重心长地劝他,“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和平相处不好吗?在这个鬼地方没准哪天就去见上帝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吧。”

谢择星心说可他见到傅凛川就不快活。

他们可能真的上辈子这辈子都八字不合。

艾伦离开后,他随手搁下那瓶碘伏,手肘上的伤冲过水之后看着并不严重,他不想处理。

反正很快就会结痂痊愈,就算留了疤,也不过是一块疤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干完活快十一点,谢择星没什么睡意,出门去外面走道上想透口气。

站在扶栏边抬头就能看到大片夜空,点缀了几颗闪烁的繁星,看似宁静,但他在这边半年多很多次夜里都是枕在炮火声中入眠,暂短的安宁往往只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但也只有在这里他好像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见惯生死之后,那些他从前以为很重要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风月情爱,通通都只是生存之外的奢侈品,在连活下去都变成奢望的人眼里,那些全部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傅凛川拖着疲惫身躯回来,走上没有灯的走廊,一眼看到安静伫立在前方尽头处看星星的那个人。

而谢择星才是他死水一样沉寂的生命里唯一的那颗亮星。

谢择星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偏头看过来,傅凛川也住在这一层,他之前并不知道。

夜太黑隔得太远,傅凛川看不清谢择星眼中情绪,迈步走近他。

先看向的是谢择星擦伤的左手臂,不像处理过。

谢择星的个性一贯很倔,即便是在这样的小事上。

傅凛川按捺住心绪,开口:“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那你呢?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做战地摄影师?”

他问出了从再见到谢择星起就想问的问题。

自从知道谢择星在这边,他夜里又开始不断做当年一样的噩梦——他被困在那个黑洞里,眼睁睁地看着谢择星葬身在枪林弹雨炮火连天中无能为力。每每从梦中醒来,他都分不清虚幻现实,忧思如焚心力交瘁,他没办法不跟过来。

谢择星的目光落回头顶的那片夜空,静了很久,有一瞬间傅凛川似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孤独,将他完全的包裹,是现在的自己无法触碰,更无法消融的。

谢择星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去了房间。

傅凛川听着关门声响起,愣了愣。

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问题谢择星在做出决定前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奶奶去世时那个人曾经告诉他“你还有我”,后来都成了空。

他其实早就没有了牵挂,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无数次想过去死,很艰难才能撑下来。

生与死的界线在他这里早已模糊,他无所谓活着还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