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预告有雨
“怪不得,怪不得你和时晏搞在一起。”
“果然,人是会变的,我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原来也和我一样,见利忘义。”
他说那些的时候贺铭只是听着,并没有反驳,在他接近崩溃的时候,贺铭给了他最后一击:
“这些人的确不是我找来的。我只告诉了你的老婆、儿子和姐姐,你要逃走。”
“至于谁通知了你的债主,我就不知道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人烟稀少的山路,袖手旁观的复仇者,被截停的车子和正强行破窗的高利贷打手,这些要素足以组成犯罪片中完美的案发现场。
恶魔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可以慢慢猜,是谁出卖了你。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狗血剧情,享受吧。”
山坡上,贺铭缓缓把手机从耳边移开,脚下李修远的车子被人从四面围住,钝击声在空气里回荡,他看见亮晶晶的玻璃碎片飞溅开来,像一串眼泪。
他转过身,不欲继续看下去。眼下的场景并没有让他觉得爽快,相反,他心里涌上一股厌烦,对李修远,也对使用了同样龌龊手段回击的自己。
“你以为你能摆脱过去吗!”
忘记挂断的电话里传出李修远大声的喊叫,“你的好哥哥去找时晏了,我告诉他,软的不行得来点硬的,你猜他会对时晏做什么?”
在大脑对李修远的话做出判断之前,贺铭已经跑了起来。
“啊!”
电话里传出李修远的惨叫,接着是手机落地的声响,他的声音变远了,但仍然凄厉地对着贺铭发出诅咒:
“你就等着他和你一起下地狱吧,你永远,永远陷在烂泥里,谁过来,都要被你拉下去。”
贺铭失灵的感官被他尖锐的声音拉回来,他终于跑到了自己的车子旁,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边启动车子边打电话给时晏。
无人接听。
他感到轻微的晕眩,但他的身体还是在按照最理智的方式运行,脚踩油门到底,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点手机屏幕拨给Ryla,嘴对导航发出指令,鼻子努力维持正常呼吸。
“喂,贺总。”
“贺总?”
Ryla很快接起来,可惜贺铭的耳朵慢了半拍,她叫了贺铭两遍,他才反应过来。
“时总在哪儿?”
Ryla正斟酌着怎么回答,贺铭直接问:
“他跟贺宏伟走了吗?”
Ryla无奈:“贺先生确实来找他了。”
“他们在哪儿?”
他很少这么冒失,眼下顾不得礼貌,语气接近于质问。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没出酒店。”
贺铭的嘴巴机械地动了动,他听见自己说:“谢谢,抱歉。”随后就挂断了电话,双手端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车,仿佛这样就能再快一点回到时晏身边。
导航的“您已超速”连成了一段贯口,他不记得自己一路疾驰经过了多少次摄像头,但就算这样,这段路依旧无比漫长。
他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差,经过的每一个路口都是红灯,每一次踩下急刹他都错觉五脏六腑全被椅背撞碎,但下一秒又感觉到心脏还在孜孜不倦地攻击胸膛。
90秒的煎熬等待里,李修远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放。
你就等着他和你一起下地狱吧。
你永远,永远陷在烂泥里。
谁过来都要被你拉下去。
导航显示还有三公里,但前面还有两个路口。
贺铭把车开到辅路上停下,打开车门下去,拿着手机跑了起来。
越过车流,穿破风,所有力气都落在脚下,两条长腿甩开,他全部的信念推着他,奋力向前奔跑。
他可以下地狱,时晏不行。
上一次这样在西汀的街道上奔跑,还是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从邮局跑向车站,全速逃离这座城市。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很轻,想要飞起来,现在却觉得很沉重。
快一点,再快一点。
拜托,让他赶得及。
除了因为时晏去拜佛那次,他没有向神明祈求过什么。上天没有眷顾过他,他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运气不捉弄他,他就已经很感激。
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去做无用的祷告,他想求上天,求外婆和阿龙,让他能跑得再一些,在所有的伤害发生之前,赶到时晏身边。
他愿意即刻就去陪他们,他愿意下地狱。
只要他赶得及。
看见Wander的招牌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岗还没看清他已经蹿进去,贺铭喉咙里像堵着石块,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喊“看见时晏了吗”。
他顾不上旁人讶异的目光,四处搜索着时晏的身影,继续跑,继续喊,一刻也不敢停。他不记得看脚下的路,踩空后顺理成章地滑倒。
他单手撑在身下,迅速爬起来,继续踉跄着向前走。只是腿好像不好用了,他走也走不快,眼前变得模糊,贺铭抹了一把脸,强行拖着那条失灵的腿向前,差点又一次栽倒在地。
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一片黑暗里,有人叫他的名字。
第57章 57 溺爱
“贺铭。”
他转过头去,是时晏。
是完好无损的时晏。
他单手插兜,站在半人高的围墙外,正是来这里的第一晚他们翻出去的那堵。身后河岸旁的一排路灯发出明亮的黄色灯光,把他的样子映照清楚,米色的棉线上衣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乱。
在他的目光里,贺铭对现实的知觉慢慢回归。他才发觉那条不听使唤的腿似乎是脚腕扭伤了,掌心也传来一阵锐痛,他抬起手,发现手掌上有深浅不一的血痕,正中间还嵌着一颗石子。
这还不算,他身上全湿了,贺铭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踩进了铺满石子的景观水潭里。裤腿湿哒哒往下滴水,上半身也没好到哪儿去,被汗浸透的衬衫黏糊糊贴在身上。原本挂在脖子上的眼镜不知所踪,只剩一截断掉的眼镜链勾着纽扣。
他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好笑。
贺铭这么想着,也真的笑了出来,但时晏没笑,只是皱着眉头看他。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不等时晏出声制止,咬牙翻过了围墙。
落地过程中时晏扶了他一把,他顺势握住时晏的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别骂我,让我和你待一会儿。”
想了想又说:“骂我也行。”
于是时晏的表情变得有点无奈,“我骂你干什么,只是想让你回去换衣服。”
贺铭瞥见时晏的袖口已经被弄脏了,他松开手,稍微退开一点,在口袋里翻出时晏给他的那条手帕,想给他擦一擦,却发现手帕也湿乎乎的不太干净。
而时晏翻出一条新的递给他,言简意赅地评论:“手帕强盗。”
他要拿手帕去蹭时晏的袖子,被时晏躲开,“先擦脸。”
在贺铭认真擦脸的时候,时晏用脏了的袖子在他空着的手背上蹭了一遍,把他那只手擦干净,又不动声色地握住。
贺铭的眼睛弯起来,没了眼镜的遮挡,细小的神态也变得分外明显。
“不然我还是先回去换衣服。”
时晏别开眼睛不看他,“随你。”
牵着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没有放开。
“你知道吗。”贺铭幸运地在身上找到一包手帕纸,因为塑封的保护,还是干爽的。“我特别喜欢夏天。”
时晏看着他用力把裤腿拧干,又试图把皱巴巴的痕迹抚平,睫毛扑在眼睑上,瞳仁里微光闪烁。
“为什么。”
贺铭似乎想了一下,但答案非常草率:
“可能因为衣服干得快吧。”
时晏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你怎么回来的?弄成这样。”
“完了。”贺铭想起一路上的种种,隐去细节,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我的驾照没了。”
他看得出时晏有点心疼自己,这很好,但他不想让那变成愧疚。如果不是他,时晏也不用面对贺宏伟那样的烂人。
尽管时晏拆台的时候从不讲情面,但如果他想,他也可以很体贴。
他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我把驾照借给你扣分也不行?”
“可能也不够扣。”
贺铭摇头,时晏挑起眉毛,“人都这样了,车没事吧?”
他急匆匆的,连车钥匙都没拔,贺铭单手扶着额头,“车可能也要没了。”
对着时晏盈满笑意的眼睛,贺铭的紧张和惊惧完全消散。
“你回去休息吧,我去跟交警自首,顺便找一下车。”
“我找人处理。”时晏抬腕看了下表,“再等等。”
“好。”
“你不问我贺宏伟怎么样了?”
“你总不会把他埋了。”
贺铭表现得很无所谓,时晏这才把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抽出来,骨节处有明显的红肿。
贺铭的视线落在上面,“我们不会在等着埋他吧?”
“没准。”时晏悠哉地找了一条长椅坐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贺铭在他旁边坐下,心里有点忐忑,当然不是真的怕时晏一会儿变出两把铁锹一具尸体,就是被勾得有点痒。
月黑风高,他脏兮兮地和时晏坐在这里,却觉得很浪漫。
两个人挨在一起,安静地等着未知的事物。突然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时晏却很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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