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还能有谁？
窗户没关好, 一阵狂风忽然灌进来, 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 “啪”得一声，仿佛一记耳光抽在乔逸脸上。
乔逸呆愣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一觉踩入许多琐事回忆的泥沼之中, 寸步难行，越陷越深。
心慌意乱之间，乔逸脑袋里冒出了裴明峰之前对他说的话, 那是裴明峰向他求婚时的事，温柔的烛光映照在那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裴明峰拿着戒指对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在家里玩也没事，我养你。”
裴明峰对他说过好几次：“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别找了吧，多辛苦，那才多少钱。”
“你要是去上班的话，每天回来那么晚，倒头就睡，都不理我了。”
之前乔逸每次听到裴明峰这样说，心里不是没有膈应的。
可是他也没有深想，他将自己的就业困难归咎在如今市场冬天和自己实力不足、运气不佳的上面，完全没想过会是自己身边的人背后捅刀。
乔逸气得手指都有点发抖，胸口像是压着一块重石，几乎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了。
难道裴明峰就只是因为想让他在家陪，所以搅黄他的工作？嫌弃他不够关心可以商量协调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裴明峰怎么能一面装成温柔深情地安慰他没通过工作面试，一面背地里一次次害他失去工作啊！！
换成是哪个和他有仇的人也就罢了，怎么会是裴明峰？！
而且，他们相遇以后裴明峰搅黄他的工作还说是因为想要圈养他，但是，他最早那次被辞职呢？是怎么回事？当时裴明峰不是刚回国？裴明峰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啊？当时他们连面都没见，同学会他都还没去参加。
乔逸揪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里塞满了东西，涨的要炸开，一下子理不清思绪来。
冷静，乔逸，冷静。乔逸对自己说，从头开始整理。
在如此烦躁的情形下，乔逸的思路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好多碎片被串联在了一起——他被公司开除，失业，走投无路，同学会再遇，发现裴明峰很有钱，在天桥偶遇裴明峰摔跤受伤，他送裴明峰去医院……
打从一开始，假如他没有被公司开除会怎样呢？
那他应该过着小富则安的生活，即便财产被崔小云都骗走，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无论发不发生崔小云那档子事，他羞于面子，肯定不会去参加同学会……不参加同学会，他就不会知道归国后的裴明峰摇身一变成了有钱总裁……不知道现在的裴明峰，又不是那般缺钱的话，即便他在天桥看到了裴明峰受伤，也不会一时穷昏了头、财迷心窍而亲手送裴明峰去医院，多半会帮忙叫个120，通知一下亲属等人，然后就走了……
乔逸心一寸寸往下沉。
乔逸合上双眼，深呼吸。
当然他对失忆的裴明峰撒谎并不是直接被逼的，然而，如果不是当时被逼急了，他至于一时头昏说出这种话吗？
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撒这个谎，会是怎样的发展呢？乔逸设想了一下，如果他没撒谎，老老实实说是裴明峰的同学：裴明峰可能不会装失忆，那接下去可以用感谢他的理由继续发展；裴明峰也可能还是会装失忆，那更有理由了，他们是老同学，裴明峰说一句只敢相信他，他绝对会留下来多照顾几天。他当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绝对会接受裴明峰的好意。
先前乔逸只是知道裴明峰装失忆，他就很难受了，觉得自己被人当成猴子耍。
现在他猜测从头到尾都可能是裴明峰的手笔，乔逸是真的……这都不是耍他了，这完全是在玩弄他的人生。
即便他晓得裴明峰报复了猥亵他的王浩南和亏待他的爸爸，确实是手段太过激烈，使他心生畏怯，让他心里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峰的形象崩溃了。
可害他失去工作这件事的性质又不一样。
这他妈的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难道在裴明峰的眼里，他就只是个物件，可以随意摆布。
是，他是没有那么光芒万丈的学历家世，出生就含着金汤勺，一毕业就继承庞大家产，他是世上微不足道的芸芸众生之一，他那份平凡普通的工作是连完全比不上裴明峰，他就算奋斗一辈子奔跑一辈子，就是把自己累死也不可能赶到裴明峰的人生起点。
但是，那也是他的人生啊！他拼命努力才有的工作，他很珍惜自己劳动换来的每个月几千、万把块钱！
裴明峰凭什么瞧不起这点钱？觉得他的工作很卑微可有可无，所以就该不工作？想让他像是古代那种深闺里的女人一样，每天就待在家里等着他的临幸？恶心人呢吧！！
乔逸又生气又伤心。
乔逸强撑着，把今天的工作都弄完，还要做到完美！无论怎样，他都不能让私事影响到工作。
时间变得格外的漫长，简直是度秒如年，乔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情，他一会儿愤怒异常，想要早点回去，好赶紧去向裴明峰质问个清楚，一会儿又觉得害怕去面对这么残酷的事实，他自以为的幸福和爱情都是虚假的，真的这么做了，就算是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了。
愤怒和害怕互相较量，最终还是愤怒占据上风。
他更想要问个明白，清清楚楚地活着。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在和他作对，今天回家路上的红灯特别多，乔逸路过某个十字街头，觉得十分眼熟，恍惚记起来，当时他走投无路时走过这条斑马线，当时他相当沮丧，差点被车撞了，还被那个司机臭骂了一顿走路不长眼睛，无比难堪，那时他甚至有一瞬间升起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他想，还不如被车撞死。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太累了，他就是个废物，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想着想着，乔逸的眼前慢慢变得模糊，他抹了一把眼睛，大口大口呼吸，平复情绪。
乔逸红着眼睛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裴明峰的公寓，整个人像是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般，因为太过愤怒，反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来。他还记得换了鞋以后把皮鞋摆整齐，脱了外套，解开领带，挂在手臂上。
客厅的灯开着。
裴明峰在厨房，混不知情般，还穿着围裙，正在做饭。
裴明峰听到他走过来，说：“哥，你闻到香味了啊？今天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乔逸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两颊鼓硬，径直走过去，说：“别做了，裴明峰，我有话要对你说。”
乔逸平时都是亲密地叫他“小峰”，只有吵架时才叫他“裴明峰”。
裴明峰愣了下，抬起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乔逸：“把火关了，过来说。”
裴明峰不明所以，乖顺地听从了乔逸的话，把火关了，放下勺子，跟乔逸走到客厅，但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脱下来，乍一眼看去，活脱脱是个温柔体贴乖巧的居家小狼狗，而且一脸懵傻。
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乔逸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平顺了气息，问：“裴明峰，你到底都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裴明峰还傻乎乎的：“哥，你在说什么呢？我瞒着你什么了？我听不懂。”
乔逸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索性摊开来说：“好好，你听不懂，那我们一件件事来慢慢说，裴明峰，王浩南的手是你找人打断的吧？乔成华破产是你动的手脚吧？”
“还有，我之前的工作被开除、后来面试找不到工作，都他妈是你在背后下黑手搞鬼的吧？”
裴明峰脸上的神色先是震惊，然后是伤心，他非常委屈地说：“我、我不知道啊……王浩南是谁啊？你爸破产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不是他自己工厂被检查不合格吗？他偷税漏税难道是我逼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你被开除找不到工作是我害的这又从何说起……”
裴明峰像极了被冤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可怜人，泪眼汪汪地望着乔逸，心急如焚地说：
“哥，你都是从哪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啊？你就怀疑我？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对我那么冷淡。”
“谁跟你说的？他有证据吗？你不相信我反倒相信别人吗？”
“你不能这么冤枉我……让那个人拿出证据来啊。”
第57章 果断离开
乔逸如鲠在喉。
他还没有傻到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裴明峰的这套说辞。
可真要说证据, 乔逸的确是拿不出来的, 所以他一下子被堵回去了, 无法反驳。
裴明峰见乔逸没有反驳，继续卖惨说：“哥，你就是耳根子软, 你太善良好心了, 那些人才骗你……你别听他们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好似乔逸是个负心人，听信了别人说的谣言，辜负自己的真心恋人。乔逸忽然发现, 裴明峰好像经常用这一套，他装破产那次装得更好呢, 比这次还可怜。
乔逸是真的不敢再信他了，而且裴明峰也弄错了一件事, 现在的重点并不在于有没有将裴明峰“判罪”的证据。
裴明峰的这番行为, 反而让乔逸更生气了。
裴明峰是真当他是个傻子吗？？？
乔逸气笑了：“呵呵, 很好, 都是我冤枉你，我耳根子软，是，我确实是耳根子软, 要不是我耳根子软，我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相信了你。”
裴明峰无辜又着急，伸手去抓乔逸：“我没有, 哥，到底是谁说的？他为什么这么害我啊！”
乔逸：“你管他是谁！”
裴明峰口不择言地猜测：“是不是……是不是高海？”
居然被裴明峰一口猜中，乔逸僵了一下。
裴明峰立即确认，愤愤不平又失望透顶地说：“真是高海？！你别相信他啊！哥，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他看我们这么恩爱，想撬我墙角，给我泼脏水呢。他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能相信他不相信我呢？”
乔逸甩开他的手：“你管他是谁。裴明峰，你弄错了，现在不是谁不谁的问题。”
乔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明峰，相当冷静地说：“只有你有动机做这些事，裴明峰。”
“别跟我来这套了，裴明峰，别这样，我已经弄不清楚你到底在装还是真的了。你对我好，你一面一遍遍对我说让我别去工作，说你养我，一面背地里把我工作搞没，你怎么能这样？我当我是什么啊？你的宠物吗？任你摆布？”
裴明峰说：“我真没有，哥，高海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你现在不是在工作吗？我又没有拦着你去上班……”
乔逸冷声说：“我之前拿着介绍信过去的工作机会就是被人故意搞黄的，谢先生给我提供的工作是意外，这是我唯一在定下来之前没有告诉你的工作，幸好我没告诉你……”
裴明峰没好气地说：“姓谢的是不是也和你说我的坏话了？他也不是个好的，他就是被我堂哥整过，所以才连坐我，对你说我的坏话。你别相信他们啊。”
“谢先生没有……”乔逸察觉到了裴明峰些许的敌意，忽然想起自己得到这份谢先生介绍的工作，是在谢先生被媒体出柜之后的几天，在那之前，就是谢先生提醒了自己裴明峰没失忆，而他傻乎乎地把这事都告诉了裴明峰。
乔逸怔了下，脸色一白，冷不丁地问：“裴明峰，谢先生在网上被曝光是同性恋的事该不会是你弄的吧？”
裴明峰适当地露出诧异的神色：“哥，你怎么一会儿一件事的，还全都怪在我头上，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就怪我。”
乔逸看着他的脸，仿佛没有一丝破绽，但就是表现得太完美了反而显得虚假。
“证据，证据，证据？呵。”乔逸低低笑了一声，眼眶都红了，“裴明峰，你一口一个证据，要我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我就不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我就直接走了。你明知道我是个小老百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我斗不过你。”
“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在逼别人，是在逼我。”
“你非要证据才愿意承认的话，我觉得谢先生应该愿意帮忙查一下，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做坏事，这个人情我欠着他以后我慢慢还，大不了还一辈子。”
裴明峰：“……”
裴明峰那张英俊的脸上，无辜可怜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乔逸往旁边走开：“你继续轻轻清白非常可怜吧，反正现在我没办法和你待在一起。”
裴明峰见他要走，着急了，大步上前，伸手要抱乔逸：“哥，你别这样……”
乔逸想要挣开他：“裴明峰！”
裴明峰紧紧抱着他不放，泪汪汪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是已经在心里给我判刑了，你根本不听我的辩驳。哥，我之前是骗过你，我装失忆，可不代表我在其他地方也骗了你啊，你上次说你原谅我了，其实没有，你还对我骗过你一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你就是想趁机甩了我。”
“你一直在盘算着要分手。你觉得我们迟早会分手，所以别人告诉你一些不清不楚的事，你就立即怀疑我，要和我分手，你要抛弃我。”
“我们都订婚了，你答应了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了，就剩三个月了。”
“你不能不要我……”
乔逸心针扎一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