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怕自己崩溃,怕顾云来靠近。
是啊,像许天星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盯上了,那种冷白的皮肤,克制得近乎病态的表情,眼神干净得像霜雪,整个人就写着“别靠近”三个字。
可越是冷,越让人想靠近。
他美得惊心,又冷得致命,像雪原上一朵盛开的花,孤绝、明艳,灼人眼目,却无法触碰。
太多的人想占有他,却没有一个人,舍得碰他的心,太冷,太难,太脆弱。那颗被冰封多年的心,一旦被人真正触碰,碎裂的声音能让人遍体鳞伤。
可顾云来看见了,他看见那层完美冷静下微不可察的颤抖,看见那双始终高昂的肩膀,在夜风中,轻轻抖了一下。
他心口骤然一紧,那是十八岁那个孤身对抗世界的许天星,是那个将自己当刀锋、用冷漠筑墙的许天星。
他缓缓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指节泛白,掌心微微发抖。
可他没有放开,他把手贴上他的手腕,温热的指腹缓缓覆上那处微凉如骨的皮肤,像是在试图给他一点温度,一点现实感。
哪怕手上会被刺伤,哪怕这场触碰带着血,他也不能退,这一次,他要拽着他,从自己设好的废墟里拉出来。
顾云来迈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像夜风里划过的钝刀,“许天星。”他一字一顿,语气冷静而锋利,“你以为……这些破事能吓跑我?”
许天星原本挂在唇角的那点笑意,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轻微一滞,像是一道裂缝,出现在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
顾云来的气息逼近了,呼吸几乎擦着他的耳廓而过,声音压得更低:“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试探我,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空气沉默了一瞬,许天星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里翻涌的情绪。
夜色沉沉,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一前一后,像两个彼此拉扯却又无法挣断的人。
许天星抬头,良久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却比刚才的笑意更淡,也更疲惫,“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已经无力去掩饰,“要不要退,是你的事。”
顾云来放开了他的手,想用无声的力道,将许天星困在原地,逃无可逃,他静静开口: “如果你是在故意试探我,那你可以省省了。”语气没有起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你的过去有什么,但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和所有人隔开……那我只能说,你太小看我了。”
许天星的指尖无声地收紧了,他想开口,想说“你不懂”,想说“你走啊”,想说“这不关你的事”,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的话都在舌尖打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云来却没有停,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想让我走,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你怕我伤你,所以你想先动手。”
他微微俯身,眼神像压着整个夜晚的重量: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他顿了顿,嗓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受不受得了,不是你能替我决定的。”
许天星站在那里,像是被顾云来这一番话剥去了所有伪装,神色淡淡:“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顾云来的回答,毫无犹豫,“我没想拯救你。”他缓缓向前一步,彻底站到许天星眼前,声音沉稳得可怕:“你以前怎么活,是你的事,我只想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一寸一寸压下来,像要将对方整个刻进心里,字字灼热:“你现在,愿不愿意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过去,不是未来,只是现在,只问此刻,在这一句之后,所有伪装、试探、防备,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顾云来的眼里没有算计,没有情绪勒索,只有一份被反复打磨后的坚定,安静得像一道封闭的门,门里是他整颗坦露的心脏,只问一次,不退一步。
许天星本能地想笑,想像往常那样,扬起唇角,用一声讥讽把这份炽热轻轻推开。他太擅长了,用漫不经心的冷嘲热讽抵挡情感入侵,一刀切干净,从不拖泥带水。
可顾云来的眼神太沉了,沉得不像质问,更不像祈求,而像是一场无声的拥抱,逼着人必须回应,不许再逃,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认真,把他最软的一寸心拿出来摆在夜色里,明晃晃、赤裸裸、没有退路。
空气沉默了一瞬,顾云来又开口,声音极轻,却句句如锤落心尖,带着那种最后一击的决绝:“我只问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坚定,带着一种要把人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温柔执拗:“你不用想其他的,什么过去未来,值不值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天星垂着眼,沉默了很久,仿佛每一秒都在刀锋上来回试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感。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细长,如同一个被时间慢慢抽空了力气的影子人。
最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我不知道。”
他说完,眼神微微一动,睫毛轻颤了一下,又低低地笑了,嗓音依旧是那种懒散的调子,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自嘲:“你不是滥好人,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拯救浪子牺牲自己的人。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了。”
他挑了挑眉,向后靠去,肩膀抵住车身冰冷的金属,像是在用力贴近某种安全距离。他一步步地把自己逼到边缘,又故作轻松地跨过去。
“热情满满地靠近,信誓旦旦地承诺。到最后……”
他轻笑了一声,牙齿轻咬住下唇的内侧,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血痕。那笑声带着一丝凛然的轻蔑,却更像是某种自我惩罚。
“来的多快,走得就有多快。”
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眼神却越发冷静,那种清冷中带着的挑衅感,分明是他刻意撑出的盔甲,是自毁式的推拒。
“所以呢?”
他偏过头去看顾云来,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清亮、锐利,却藏着一种令人心揪的破碎感。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他语气发凉,像刀子贴着皮肤轻轻划过。
“是欣赏我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还是想把我写进你的人生履历表?哪天谈恋爱失败了,还能拿出来当一段惊世骇俗的旧情轶事讲给朋友听?”
第43章
顾云来的手指轻微一动, 骨节在寂静中发出几不可察的声响。
沉默数秒,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直白, 却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所有防线:“因为你在这儿。”
许天星微微一怔。
他盯着顾云来的脸,目光在他眉眼间徘徊, 像是想确认真假,又像在本能地寻找某个破绽。
可那双眼睛太稳了, 稳得没有一丝嘲讽、没有一丝游移, 像是一口静水,深得让人无处可逃。
他忽然感到一阵慌张, 像是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发紧发疼, 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衣角, 布料在掌心揉皱,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笑了, 沙哑地笑,牙齿轻咬着唇,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改变我?还是玩什么救风尘的游戏?”
那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冷笑,实则更像是某种极度脆弱下的小心试探。里面藏着的,不是拒绝, 而是无法言明的期待和深深的恐惧。
就像一只颤抖的小兽,在夜风中试着伸出一只爪。
顾云来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摇头, 拳头在身侧松开又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压痕。
他的声音低而稳, 像一颗钉子,钉在心口的最软处:“我不是想改变你。”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推开。”
“太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许天星。”
许天星的笑容顿了一瞬,僵在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像是被一语戳穿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了顾云来面前,无所遁形。
顾云来又往前一步,脚尖几乎贴着他脚尖,近得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的眼神沉稳得像一片深海,表面平静,实则下涌暗潮,那里面有压抑太久的执念,也有毫无退路的笃定。
他定定地看着许天星,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退缩,还是想看看,我到底能走多远?”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柔了一寸,却反而更像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剥开许天星死撑着的壳:“还是说……”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许天星的脸颊。那触碰轻如羽毛,却让许天星整个人轻微一颤。
“你其实……是在等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波涛汹涌。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层始终冰冷的外壳,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就像冬日里,有一道光,意外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在他身上,短暂,却温暖。
他看着顾云来的眼睛,呼吸轻微一滞,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点无奈,一点认输,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顾云来,和六年前那个倔得像石头的男孩,其实没变,甚至变得更固执了。更难推开了。
六年前的顾云来,会受伤,会沉默,会放弃,可现在的顾云来,像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防备,看穿了他刻意筑起的高墙,也看穿了高墙背后的脆弱与不安。
而最让人恼火的,是他竟然说对了。
那些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伪装,在顾云来面前,全都透明得不堪一击,风又一次吹过,夜色里浮动着寒意,可这一次,那种冷,不再那么刺骨。
许天星低下头,肩膀微微松懈了一寸,紧绷了许久的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他声音很轻,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妥协:“你还真是……”
他抬眼,目光复杂,神情疲惫却坦白,轻声道:“……顽固啊。”语气里有嗔,有笑,也有一点点深藏的心软。
顾云来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逼人,不退让。像一座山,不动声色,却无法忽视;像一道光,不刺眼,却永远在。
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许天星忽然觉得有点累了,那种筑了太久的防御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副沉重的壳,压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肩膀轻轻一垮,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这一生,他听过太多近似的话,有人骂他脏。有人说他不值得。有人以为自己能救他。
然后,在发现他不是幻想中的模样时,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像从没来过。
可顾云来,他只是一遍遍站在原地,安静又固执地告诉他:“我不会走。”
这份固执,有点英雄主义,也有点浪漫幻想,或者,是一种深沉得近乎残酷的温柔。
温柔到,让许天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措,就像忽然被人递来一杯滚烫的热茶,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接,还是该推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掐灭了指间那支烧到一半的烟,他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那细小的声响,像某种决心的象征,他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经变了,像一扇门终于松了半寸的缝。
然后,他懒懒地伸了个腰,动作像一只终于认命妥协的猫,全身的紧绷感在这一刻悄悄松动,“行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踏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声音很轻,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既然你这么有毅力,那我们来谈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脸?还是……床上那些?”
他没有看顾云来,只是低头轻声说出来,语气随意,却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锋芒,像是在怕听见敷衍的答案,又怕……真的听见了什么自己承受不起的东西。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像被某个回忆击中。他轻轻笑了,笑意温和却有一点点酸涩。
“我第一次见你,比你想的要早得多。”他没等许天星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一开始是你导师给我发的照片,后来是在UCLA,实验楼下,晚上八点多。你刚下实验,穿着白大褂,神情冷得要命,背后是整栋楼的光,你一只手插兜,一只手点了根烟,火光照着你脸。”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而深:“就那一瞬间,我心里只冒出一句话,这人,真他妈好看。”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点被记忆戳痛的温柔。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年少的念头刺痛“我当时站在对面街上,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结果你抽了两口烟,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眼神跟冰似的,我直接心脏一哆嗦,然后理都没理我,转身就走。“
他耸耸肩,笑容里带着无奈和真心:“后来我才发现,你除了好看,几乎哪哪都不好搞。脾气臭,情绪少,防备心重,一句话不合就冷脸,但我还是喜欢,没办法。”
他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下去,如同夜风中沉沉落下的承诺:“我喜欢你是你,就这么简单。”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有我一直在找的感觉。疼着、撑着、硬撑着,但你活得特别真实,哪怕狼狈,也那么真。也在……一点点学着,怎么去接受别人靠近。”他最后低声总结:“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只是想,陪着你。”
他的声音慢慢柔下来,低哑得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一线执拗的温度:“我知道你怕。怕我和别人一样,说喜欢,转头就走……可我不会。”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气更低,却格外清晰,“你看,你推开我多少次了,我不还是在这儿吗?”
那句话落下时,没有任何夸张的情绪,也没有强烈的表白,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却像是轻轻掷进水面的一粒石子,在许天星心里激起了层层回响。
许天星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悄悄撼动了一下,他抬起头,与顾云来的视线相撞,这一次,没有再逃开,没有冷笑,没有反击。
他只是盯着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低地,哑声开口:“……你真他妈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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