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电子门打开,寒意从走廊尽头悄然钻入,停车场的灯光昏黄,许天星步履不急不缓,眸光一掠,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豪车停在角落。
顾云来靠在车旁,身上是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大衣,领口微扬,挡住了夜风,他手里拎着几个鼓鼓的袋子,看起来笨拙又认真。
见许天星走近,他眉眼一扬,唇角勾出一抹懒懒的笑意:“你总算下来了,夜宵都快凉了。”
许天星一靠近,就闻到袋子里飘出的热腾腾的香气,顾云来二话不说,把袋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多年旧习:“小龙虾、糖醋排骨、芝士年糕,还有饺子。”
许天星低头看了一眼,袋子热气腾腾,指尖一阵暖意。他抬眼看向顾云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调侃:“你这是抢了谁家的年夜饭?”
顾云来被逗笑,眼角都染上笑意:“抢你家的啊。不然我哪有资格,年年陪吃?”玩笑轻飘飘的,却藏着真心。
车灯还亮着,在昏暗车库中投下一圈柔光,顾云来将另一袋递过去:“这份是给你们急诊室的,护士站那些姐姐也有份。别让她们说我偏心。”
许天星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物,抬眸斜睨他一眼:“你现在都开始搞群众基础了?”
“当然。”顾云来叼着颗薄荷糖,语气吊儿郎当,眼神却不再轻浮,“万一哪天你跑了,好歹她们能替我拦你两步。”
许天星哼了一声,没回话。可嘴角却始终抿着一丝压不下去的笑意。
顾云来看了眼表,像是准备离开,转身时语气还不忘叮嘱:“赶紧回去吃点热的,医院冷,别冻着。”
就在他说完的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两人同时一顿,齐齐望向远方。
夜色深邃如墨,天幕忽然被什么划破,一道银光率先绽放,紧接着,大片烟花接连升空,橙红、金蓝,在黑夜中交织成一场短暂又绚烂的盛宴。
烟花的光一层层炸开,照亮了整个停车场,也照亮了他们彼此的面庞。
顾云来仰头望着夜空,火树银花在他眼底一簇簇炸开,光影在瞳仁中盛放又溃散,映得他整张脸明灭交错。
那一刻,他的神色忽然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某个遥远而清晰的夜晚,那个他曾和许天星并肩站着、抬头仰望同一片天空的夜晚。
他侧脸被色彩染亮,那张如今早已锋利沉稳的轮廓,在光的映衬下,竟浮出几分久违的柔和,那是岁月未雕琢之前的模样,是记忆里那个不曾说出口的“第一次心动”的剪影
许天星静静站在他身旁,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夜宵,那些熟悉的香气此刻竟不敌烟花的盛放。
他没有说话,只看着天空,眼睫被光映得微微闪动,像是久违地,许久不曾动容的那一点心,被悄然点燃了。
这一刻,他们都没出声,烟花照亮了他们的侧影,也悄然照进彼此心底。
这个夜晚,很长,也很静,可因为有人在风中等他,这一切的寒意,仿佛都被温柔化解了。
“……真巧。”顾云来忽然笑了一下,偏头看着许天星,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感慨,“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也会一起去放烟花?”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许天星,又像是问自己。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垂眸淡淡道:“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燕州严禁燃发烟花炮竹。”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却比往常多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柔软。
“是啊,”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那种只在许天星面前才有的坦然与温柔,“我就是觉得,这种时候……你身边空着,太不合理了。”
许天星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烟花上,良久,他轻声道:“我回去了,夜宵,谢谢你。”
“那你亲我一下,我再走。”顾云来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脸颊,笑得像个得了便宜还装可怜的小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没炸开的星。
“……你快滚吧。”许天星嗤笑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
顾云来刚要开口,却听他说了一句:“顾云来,过年好。”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清晰得像雪落枝头,带着许天星惯有的克制,也藏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顾云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一声,几乎低得听不见:“……过年好,许天星。”
烟花还在炸,光芒一瞬明灭,照亮天地又归于夜色。
他们并肩仰头看天,头顶那方不大的天空被色彩填满,星火仿佛贴着屋檐绽开,映在许天星的侧脸上,将他那张惯常平静的脸,染上了几分罕见的出神。
顾云来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流连,像要将这一刻牢牢镌刻。他忽然意识到,许天星站在烟火下的样子,是他见过最动人的模样,像光与影交错中长出的秘密,寂静、明亮,只属于他一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烟火的光在彼此眼底跳跃,映出藏不住的波澜。
就在下一道烟花炸响的瞬间,许天星一把抓住顾云来的领口,动作突如其来却极其果断,指尖发紧,然后,他狠狠吻了回去。
顾云来瞪大了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闭上眼睛,反手搂住许天星的腰,回吻时几乎是带着一点用力与颤抖。
这一刻,天地寂静无声,只有唇齿之间那一点微不可闻的响动,在新年的第一刻,替他们说出所有未说出口的情话。
第49章
大年初一, 许天星刚下夜班,身上还带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外套一脱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眼神却倦得很。
他洗了个澡,没多说一句话, 脚步稳稳地走回卧室,连灯都没开, 就拉上窗帘、躺倒, 眼睛一闭,很快沉入黑暗。
许天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睡发走出卧室, 白色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脚步有些飘, 像没完全清醒,站在客厅门边, 眯着眼看了顾云来一眼。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他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低的, 有点破音。
顾云来正坐在沙发上翻手机,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 视线在他半垂的眼睫和凌乱的头发上停了一秒,然后笑了。
“不是怕吵着你吗。”他说着站起来,走过去, 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这不等你睡够了, 才敢回来。”
他的手自然地扶了扶许天星的肩, 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醒醒,咱们出去吃顿饭, 年初一,别让胃跟你一起过苦日子。”
许天星没说话,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点不情愿的困意,他低头蹭了蹭顾云来的肩膀,有点无声的撒娇。
“你先让我清醒五分钟。”他含糊地说,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云来笑了一下,往厨房方向走:“行,半小时之后不出门,我就在你床头唱《好运来》。”
吃完饭回到家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年味还在街巷之间飘着。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光落在地毯和茶几上,勾勒出两个静静窝在沙发上的身影。
顾云来倚在沙发一角,脑袋偏着靠在许天星的肩上,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你初恋是谁啊?”
许天星轻微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落在茶几上还未收起的空杯上,睫毛微垂,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压住什么。沉默了几秒,他才轻声开口:“你啊。”
那语气轻得像一阵风,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停了一下,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你不知道么?”
顾云来却怔了一下,原本靠在他肩上的身体轻轻一动,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不是问这个。”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固执,像是不愿就这样被打发。
许天星偏了偏头,眼神冷静地看向他,像在说:还能是什么?
顾云来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餐边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波本威士忌,又取了两只干净的玻璃杯回来。
他把酒瓶“咚”地一声放在桌上:“来,医生同志,我们来个‘坦白局’。”
许天星看着他那认真摆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套路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没创意了?”
“谁说我想套路你了?”顾云来倒了一指酒,推过去,“我是真想听实话。”
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杯子,杯口轻轻碰了碰许天星那一杯:“来,我们互相伤害。”
许天星叹了口气,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喉头滚动。
顾云来斜躺在沙发上,一条腿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条垂在地毯边缘,他眼神懒懒地落在许天星的发旋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初恋是谁吗?”
许天星没抬头,手里转着水杯,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不是说是高中那个戴眼镜的学霸?”
“骗你的。”顾云来耸耸肩,嘴角勾出一个带着点痞气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其实是大学的时候。我大师兄,和我在一个实验室。”
“那时候他可火了,全校的风云人物。女生排着队想认识他,我就……差不多把生活围着他转,课表排得和他一样,选修课故意跟他一起上,连他最爱吃的那家小巷牛肉面,我都能背出每种配料比例。”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像在讲别人的事,但许天星注意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垫一角。
“有一回,我妈和我舅去学校看我,碰巧看见我俩在实验室里……”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赶紧补了一句:“你别露那种表情,我们那时候啥也没干。就是气氛不对吧,我妈一眼就看明白了。我当场跟他们吵了一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在林星澈家的小馄饨店住了一个月,睡她家阁楼,晚上帮着收碗收桌到半夜。”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眼神多了一点认真:“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顾云来目光移向天花板,眼神像泡进水里的墨迹,慢慢淡开。
“我没敢当面说,我给他发了封email,特正式那种,正文都分段落的,第二天他回我,说想找我聊聊。”
顾云来的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他也没直接拒绝,也没明确答应,就一直维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顾云来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耗尽后的沙哑,“有时候半夜给我发消息,让我过去陪他;有时候能一连一周不理我。”
“系里聚会时,他会自然地搂着我肩膀,看起来亲密得不得了,但只要有其他人哪怕稍微开个玩笑,暗示我们俩的关系,他就立刻笑着否认,说我们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好像那句话在他心里卡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才被吐出来。
“我那时候……傻得可以。”他轻轻笑了一声,苦得发涩,“觉得只要我够坚持,够包容,迟早能等到他给我一个真正的回应。”
许天星握着水杯没说话,指关节慢慢泛白,骨节突出的手指收得很紧,像是忍着什么,他低声问:“……后来呢?”
顾云来看着地毯,眼神轻轻动了一下,语气却像是穿过了风雪:“后来他去了德国。”
“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他和新男友在科隆大教堂前的合照。“配文写着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笑了一下,嘴角牵得有些僵硬:“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三分钟,然后把他所有的社交账号都删了,拉黑。”他的语气始终很平稳,像是讲过很多遍的老故事,连情绪都已经褪色。
顾云来看着桌面那一圈酒渍,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像是顺着酒痕回忆,又像是在清理什么。
“后来我去哈佛读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华裔学生,念医学的。那时候在实验室里天天加班,一块熬夜,一块吃泡面,时间一长就走到一块去了。”
他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甚至带了点调笑的味道:“那哥们挺不容易的,家里条件差,爸妈是偷渡过去的,在纽约开中餐馆,一年365天只休大年三十初一,为了给他凑学费,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旧画面,笑了一声:“我们俩那段时间……说实话,天天吵,吵了就分,分了又和,情绪拉满,但奇怪的是,吵着吵着,也就没那么爱了,反倒成了朋友。”
“他现在是我们美国那边公司的负责人,业务比我还熟,除了嘴贱点,没别的毛病。”
许天星听着,没插话,也没表现出特别情绪,手指慢慢转着酒杯,动作轻,却始终没放下。
顾云来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把这段也翻过去了,语气慢了下来。
“再后来……就到了UCLA,遇到你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一点,像是压着什么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说得太重,把那个“遇见你”的瞬间弄得轻浮了。
许天星没立刻接话,只是轻轻转着酒杯,眼神垂着,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开口:“你还挺能讲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论一个讲座。
过了几秒,顾云来突然偏过头,眼神定定地望着许天星,语气不像是随口一问,更像是在寻找某种确认。
“你呢?”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许天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像是在斟酌用词,也像是在整理情绪。
他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梧桐叶:“我没谈过恋爱。”
顾云来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许天星却像是预感到他要追问,轻轻吸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你要问第一次……”他声音很慢,像是在轻触一只封存已久的盒子,“是我邻居的哥哥。”
他讲得小心翼翼,每个词都像从喉咙深处挖出来一样,带着些许干涩,“高二那年夏天,我妈去世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空的,哪儿都记不住,哪儿也不想去,邻居阿姨天天给我送饭,帮我洗衣服,让我去他们家写作业,怕我一个人待着想不开。”
上一篇:竹马偷偷暗恋我
下一篇:万人嫌死遁后前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