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明月
他想:“就这样泡着,泡着,泡没了就好了。”
水汽蒸着他眼角,有点湿,他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想顾云来,强迫自己屏蔽那个名字。像勒紧精神的缰绳,把所有冲动狠狠箍住。
可越是强压,脑海越像反弹的琴弦,顾云来的声音、笑、手指握住他手腕时那一瞬间的力道,突如其来的回忆像潮水决堤,将他整个人卷进去。
他猛地睁开眼,水面震荡一圈,他坐直身子,指节发白,死死掐进池边的,心跳失控,呼吸紊乱,像是从温水中骤然被扯回现实。
崩溃来得毫无预警,却又彻底而干脆,他猛地捂住眼睛,一边喘,一边发出低哑的一句:“操……”声音沙哑,像是从破掉的喉管里挤出来的碎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吐,他低头,整个人埋进水汽缭绕的臂弯里,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像个在海里挣扎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一块浮木,却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安静、狼狈、颤抖,像一头终于耗尽力气的野兽,没人看见,也没人听见。
他终于,在这间陌生的温泉池边,像个真的失去了方向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他的手机屏幕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黑色的玻璃表面映出昏黄灯光,像一潭沉默的水,十几条未读消息堆在上面,就像风暴退去后搁浅在沙滩上的残骸,湿冷,黏滞,没人收拾。
没有响铃,没有震动,他只是,始终没有点开。
他知道,只要点开,只要听见那个声音,哪怕只有一句,他就会失控。
他就会想回头。
可他不能,因为一旦回头,那些质疑、误会、调查与被调查的证据,就不再只是雾里看花,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沉进他们之间,锚住彼此,再也无法假装没有发生。
他闭着眼,喉咙发紧,胸腔像藏着一把钝刀,心跳不规律地撞着肋骨,每一下都像切肉,疼,却切不死。
他指尖微动,像是要去碰手机,最终却只是轻轻握了个拳,又慢慢松开。
他低声开口,仿佛跟谁说,也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我给你时间。”声音轻得像夜风拂水,擦过寂静,却不起一丝波澜。
他顿了几秒,又补了一句,语气几乎像是咬着舌头挤出来的:“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斜斜地铺在地板上。他坐在床沿,像被困在那片光影里,不往前,也不往后。
他拼命维持着唯一能控制的事:不看消息。
只要不看,他们之间的裂缝,就还能停在“也许还来得及”的那一寸边缘。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大亮,顾云来已经驱车抵达东华医院。
一夜未眠的疲惫写在他脸上,衬衫皱巴巴的,扣子系错了一颗也未察觉,眼圈泛着青色,胡茬浮在下颌边,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暴风雨里跌出来,连急诊室那些熬了大夜的医生看起来都比他体面。
他几乎是冲进急诊科办公室的,脚步声带着逼人的焦灼和不安。
“许天星呢?”他一把推开门,声音又哑又急,语气中带着几近失控的边缘:“他今天不是白班吗?在哪儿?”
一屋子正在交接的医生护士齐齐一愣,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这个平日里风度冷静的顾总,像变了一个人。
沉默了两秒,门口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
“顾先生。”
顾云来回头,看到急诊主任韩志文站在门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神情平静而沉着,眼神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锋利。
“许医生昨天提交了病假,”韩志文走进来。
顾云来愣住,“……病假?”他嗓子发干,“他……什么病假?”
韩志文眉心微蹙,看了他一眼,语气明显冷了几分:“顾先生,我理解你的焦急。但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私事解决的场所。”
顾云来的身形微微一晃,唇色几近苍白。他像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灌进了冷风,一点点撕开。
韩志文却没有放缓,反而在他的沉默中往前一步:“许医生是我们急诊最稳的主治医生之一,他的职业能力毋庸置疑。但我必须提醒你……”
他声音顿了顿,目光压低,带着不可回避的直白:“如果你个人的情绪与行动,继续影响到他作为医生的专业表现,甚至打扰他目前的生活状态……我不会坐视不理。”
这句话落地的一刻,顾云来的眼神终于收缩了一下。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找不到”许天星,甚至已经开始“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一时间,他像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他真的走了,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一句告别,就那样,干净利落地,从他的生活里剥离出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布蒙住了,天光正亮,而他站在光亮里,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他扶着办公桌边缘,指节泛白,像是连站稳都成了一种勉强。
韩志文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之前,只留下一句淡淡的提醒:“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别逼他。”那语气不像训斥,更像一记警钟,钝而沉,敲得人心底发疼。
顾云来低下头,咬着牙,死死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血色褪得像整只手都不属于他了,过了许久,他喉头动了动,声音低哑得像从砂纸上摩擦出来:“……我知道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步伐踉跄,像是骨架被抽空,只靠意志撑着向前走。
医院外,风大得惊人,梧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落叶纷飞,他站在街头,视线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
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方向,有归处。
而他的归处,消失了。
第66章
顾云来脚步匆匆, 像是被风追着似的从急诊科办公室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他拽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狠劲,重得车身都跟着晃了一下。
手机被他甩在副驾驶位上, 屏幕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十几条未读消息卡在那里,一封都没点开。
他深吸一口气, 指节泛白地握着方向盘, 正要发动引擎,车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云来。”他转头, 看到宋平安站在车边,神情疲惫, 却比他要镇定得多。
“你先别走。”宋平安走近了几步,声音不高, 却带着压住怒火的克制。
顾云来没看他,只低低开口, 语气嘶哑:“你也来劝我冷静?”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胸口的情绪像绷断的线猛地炸开。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他又他妈玩这一套。”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像砂纸在喉咙里碾过。
“不是第一次了……”他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喘, 笑容带着几分近乎绝望的疲惫,像是怕自己一安静, 就能听见心跳被撕裂的声音。
“你知道吗,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甩我,上一次一甩就是六年,说走就走, 说关机就关机,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每次吵架,都是我去找他,我低声下气,我认错,我哄他。”
“可他呢?”他攥紧安全带,指节发白,眼圈泛红。
“他从来不解释,从不多说一句。”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压到极致的痛感透出骨缝。
“你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你连追的方向都没有。”
冷风从空调缝里钻进来,像刀子,一寸寸往皮肤里割。
车窗起了雾,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掌,才发现,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放松过。
每一次分开,每一次争吵,每一次“他不见了”的时刻,都像一把刀插进心口,又拔出来,然后告诉他:“你得习惯。”
他慢慢抬起头,转向宋平安,眼神疲惫、赤裸,混着藏不住的戒备和一丝将崩的愤怒。
“你知道他在哪?”
宋平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车门外,低头看着顾云来,神情平静,却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疲惫。
“你觉得他在惩罚你?”他说,声音低而稳。“不是的,他是在逃。”
顾云来看着他,喉咙紧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点点握紧方向盘,眼神里有委屈,也有压抑到极点的疼。
宋平安轻叹了一口气:“他怕你有一天不爱他了,所以总是先走。”
顾云来闭了闭眼,靠在方向盘上,像整个人终于撑不住。
宋平安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头也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他不是不回来。他可能是还没想明白吧。”
“但如果你能在他想明白之前找到他……”他顿了顿,终于轻声补完最后半句:“他以后就不会再跑了。”
连续三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白天,他坐在集团总部的会议桌前,处理那场因机密外泄引发的内部混乱,眼神冷得像冰。
他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地开遍整个燕州,只要许天星有可能出现过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
医院附近的小旅馆,老城区那片狭窄的长租房;他们曾一起吃过早餐的小巷,也没放过,甚至连某个只在闲聊中无意提起过的书店、便利店、地铁口,都成了他一一核对的目标。
顾云来一身沉默,一身风尘,每一次下车,都抱着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仿佛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在下一秒,从街角、从灯下、从人群中走出来。
可每一次回来,都是空手而归,衣领里灌着风,指尖冰冷,连呼吸都冷得发痛。
一边是集团高层的电话接连不断,问责、会议、合约全部乱成一锅粥,一边是心脏里空落落的疼,像有人用钝刀一寸寸折断他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整座城市是不是都把他一个人扔下了。
贺临一开始还能劝,后来也只剩沉默。他看得出来,顾云来不是在“找”,他是在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把自己撑住,撑得越久,就越像是要碎,只能呼叫外援。
顾云来才下车,就看到林星澈架着胳膊站在他家楼下,眉眼间带着一贯的理性克制。
“你来干什么?”顾云来声音低哑,带着风吹后的沙哑和情绪崩坏的边缘。
林星澈看着他,眼神平静却锋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这个状态,不会找到他的。”
“而且,再不休息,你就得住进急诊室了,现在,那边可没有许天星给你接诊。”她语气淡漠,话语里却藏不住那层熟人间才有的责备。
顾云来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林星澈跟着他进了屋,“坐下。”她把打包好的粥往桌上一放,语气不容置喙。
顾云来靠在椅子上没动,脸色苍白,神情空洞。
林星澈看着他,眼神沉了沉,伸手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别给我演深情版木头人,吃饭。”
顾云来手指僵了两秒,还是低头吃了几口。
林星澈坐到他对面,胳膊交叠撑着桌面,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你们的事,我大概知道一点了。”
顾云来没吭声。
她继续说:“以我对许医生的了解,我没觉得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
“天星那种人,如果真决定离开你,不会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可他给你说了‘避嫌’。你知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退让到极限的表达了。”
“他怕继续和你联系会让你难堪,也怕自己一旦说多一句就会舍不得走。可他没有彻底封死后路。”
“换句话说,他给你留了门。”
上一篇:竹马偷偷暗恋我
下一篇:万人嫌死遁后前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