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不宜心动 第72章

作者:陈年明月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钓系 高岭之花 近代现代

顾永谦没理会他的沉默,自顾自地往下说,语调沉稳又柔和:“我那天看着你跟老林一块儿吃饭……看得出来,你是真不打算回来。”

他顿了顿,微微叹息,“我本来也没打算硬把你拎回来,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扛到什么时候。”

顾永谦靠着藤椅的椅背,抬眼看他,眼神沉沉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易察觉的温柔:“后来,我隔三差五就你那一片转一圈,没打招呼,就远远看看。”

“看你从一开始连菜市场都不会去,到慢慢自己学着买菜、做饭、洗衣服。邻居修电脑,送外卖……”

他说得慢,像在细数一段父亲没能插手却看在眼里的成长轨迹,“你在家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他微微笑了一下,声音里有调侃,也有藏不住的骄傲,“结果到了人家地盘,硬是混得风生水起。”

顾云来垂着眼,指尖轻轻敲着膝盖,看似随意,但连那骨节线条都透出几分藏不住的绷紧。他没说话,像是听得有些心乱,又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顾永谦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意里藏着太多情绪,像是恼、是怜、更是多年未曾说出口的欣慰:“后来啊,总算是舍得回来了。”

顾云来低低笑了一声,他靠在藤椅上,姿态看似松散,眼神却沉得像夜色里看不见底的深水。

顾永谦没起身,把手里的茶杯搁在桌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落在他肩上的那一瞬间,力道不大,却像是一份迟来的肯定,也像是某种家族血脉里独有的温情。

“再怎么折腾,出门在外,背后总得有人给你留盏灯。”

他又喝了一口早已微凉的茶,语调缓缓地往下沉:“你决定出国的时候,我知道你是赌气,也知道你是真想靠自己。”

“再后来,你和林星澈折腾创业,我也知道你俩那几年不好过。”

“租着最破的办公室,睡地板,吃泡面。熬夜熬得脸色跟鬼一样,为了融资跑断腿。你以为你藏得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顾云来没有回应,想起那几年的日子,真是他吃过最大的苦了。

顾永谦轻哼了一声,语气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心疼:“我那时候就想,真到了撑不下去的那天,我就自己开个壳公司把你们投了,项目不管成不成,不能让你俩饿死。”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目光沉沉的,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情:“再能扛、再倔,那也是自己家养出来的。你们的梦,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看着你们一个个摔碎了。”

他敛了敛情绪,像是收起那段无声的守护,又像是从回忆中缓慢抽身:“结果呢?你们居然真的挺了下来。“拿到了天使轮,也搞定了早期基金,项目跑起来了,团队也稳了。这才有了现在的星来医疗。”

他说到这儿,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眼角的纹路也柔了下来,语气里掩不住骄傲:“有时候我就在想,可能这就是命。”

“你在UCLA遇到许天星,也刚好是你现在最大对手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的?”顾云来一愣,随即骂了一句:“操……我就知道肯定是林星澈说的。”

顾永谦笑出声,语气平淡得像聊家常:“你觉得我能不知道?”

顾云来自暴自弃地靠回椅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眉梢微挑,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凉意:“听上去挺狗血的吧。”

“是挺狗血。”顾永谦点点头,也笑了,眼里却没有责怪,只有藏不住的感慨,“但这事吧,有时候真不是你能选的。”

他停了一会儿,语气柔下来:“云来,有些人不是你挑的,是天生,就跟你绑在一起的。”

顾永谦沉默了很久,良久才将茶杯轻轻放下,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在找回某种久违的情绪。

“云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温软与疲惫,“我们这一代人……很多时候确实跟不上你们的节奏。”

他抬眼看着顾云来,眼神沉静而坦率,嗓音缓慢地落下:“但不管你怎么闹,怎么折腾,到最后,你始终是你妈最骄傲的孩子。”

话落,他伸手拍了拍顾云来的肩膀,那只掌心宽厚的手,落在肩上并不重,却带着一种粗砺的、不擅表达的亲情,像是多年未曾出口的歉意,也像是迟来的认同。

顾云来垂下眼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的风从枝桠间穿过,吹得庭院里树影斑驳,枝叶在黑暗中轻轻摇晃,像是旧事在耳畔低语。

顾永谦重新坐回椅子里,指腹绕着杯沿缓缓转动,声音沉静下来:“云来,其实咱们顾家,从来也不是什么传三代、吃利息的老钱家族。”

“你姥爷当年从一间小工厂起家,车间里蹲过、仓库里睡过,风里来、雨里去,靠的全是自己命里那口拼劲儿。”

他抬头看了看顾云来,眉眼间带着一种藏不住的温暖与钦佩:“你身上,也有那股劲儿。”

顾云来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却不失沉稳。他抬眸看向夜空,语气松弛,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清醒:“放心吧,舅舅,云来集团,我不插手。”

“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个股东,钱够花、事不管,集团有事,需要我的时候,我会顶上,但其他的,我不会碰,也不打算争。”

他的声音低哑却稳重,像是终于把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落了地。

“云峥也好,云庭也好,你觉得谁合适,就让谁接。”他嘴角一挑,语气带着一点调侃的洒脱:“反正我早赚够了,吃十辈子都花不完。”

“而且你不是还有林星澈盯着嘛,她比我冷静,比我狠,也比我稳。”

顾永谦看着他,目光深处慢慢浮出一种释然。

他曾经担心过,怕这个外甥虽然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藏着不甘,怕他终有一日还会转身回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现在他看明白了。

顾云来是真的放下了。

那不是妥协,也不是逃避,而是经历风浪后的彻底清醒,是一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平静地站在生活的节点前,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他沉默半晌,忽然抬手拍了拍桌面,语气粗砺,却带着一点笑:“好,既然你认定了,就按你的意思来。”

“云来集团,不欠你,你,也不欠任何人。”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刻,像是长久缠绕在两代人之间的那根弦,终于被解开。

顾云来看着他,唇角一点点弯起,露出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嗓音低沉清晰:“谢谢你,舅舅。”

这一声“谢谢”,穿过岁月,掠过争执与误解,落在夜色中,像是千言万语的凝结。

这一刻,两代人之间的羁绊、伤痕与守望,在沉默中悄然和解。

也像是命运悄悄补上了一句迟来的答复:他走了那么远、绕了那么多圈,终究还是,有家可回。

第76章

凌晨, 东华医院急诊科的灯亮得像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碘酒、血液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味道。

许天星一脚踏入抢救区,走廊已经挤满了人, 担架车一辆接一辆被推进来,身上带着血污的年轻人、满脸灰尘的孩子、神志不清的老人, 全都在呻吟、哭喊、或沉默着喘息。

墙角坐着几个没受重伤的人,脸色苍白, 裹着急救毯, 一动不动,像是被炸雷震掉了魂。

护士长快步迎上来, 额角冒着汗:“二环连环车祸,二十六人伤, 四个危重,十二个中度, 血库已经调动了,麻醉科、骨外、普外都在往下赶!”

“3号、5号、7号床清空, 全开。”许天星边听边走,声音沉稳得几乎像铁:“把监护病房的实习生也调下来, 能打针缝合的都顶上去。呼叫手术室,准备随时开台。”

他话一出口,整条走廊的节奏都像被精准调速的齿轮卡住, 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那边腿骨外露!先止血,再拍片!”

“B超跟上!右腹疼痛那个先查有没有内出血!”

“头部外伤?查瞳孔、做CT、通知神外备床!”

许天星在混乱中穿梭, 不急不躁, 声音虽不高,却句句清晰有力,他迅速换衣服戴手套, 弯腰为一个少年清创,血溅到手背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走到另一个病床前,拉起患者眼皮看反射,眸光冷静如冰。

他没喝水,也没停过脚,指挥、判断、缝合、评估,每一道流程都像烂熟于心的程序在他指尖走过。

旁边实习医生手忙脚乱时,他一句:“看伤口层次,用0号线。”那语气不带任何责备,却让人立刻稳下来,像是有锚定存在。

急诊就是这样,越混乱的时候,越考验一个医生,许天星就是这个“定”,全场的中心轴。

三个小时过去,陆续转了七名病人进ICU,两人直接推进手术室,还有两个因失血过多当场心跳骤停。

当最后一个患者安置好,已经是凌晨了,许天星站在洗手池前,摘下手套,手腕上几道勒痕清晰可见,白大褂沾了血,袖口发皱。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察觉到自己鼻腔发干,头有些涨,这两天感冒没退,再加上没睡、没吃、没喝,整个人像在过电,随时能倒下。

他只是静静站着,望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发白却眼神冷静的自己,然后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洗手间。

凌晨四点多,城市还没完全醒,急诊室却刚从地狱边缘收手。

许天星站在大楼东侧的风口处,右手夹着烟,烟雾在他唇齿之间游移,一口没太吸进去,更多像是一种惯性的消耗。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换下了,里面是最普通的黑T恤,衣角皱巴巴地搭在灰色裤子外。

额前的碎发微湿,鬓角沾着一星汗,他整个人瘦得锋利,疲惫被藏得很好,却藏不住眼下那一点深深的青影。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些许拖沓疲惫。

韩志文拎着许天星的保温杯,走过来,也点了一支烟,靠在他旁边的柱子上,口气有点老火:“还在抽?”

许天星立刻站直了身子:“主任。”

韩志文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圈落进夜色。他低头看了看许天星,眼里掠过几分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二十多个伤患,是命堆着来的场子,外科、麻醉、ICU那边我都盯着了,只有你,从头到尾没出错。”

许天星没回应,烟燃了一小半,他站在风口,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医院标志灯上,像是心思飘远了。

韩志文也没等他回应,只低声说:“上面批了方案,准备成立重症急诊中心,单列床位、单列人员、预算和指挥权限都单独报。你是我第一个考虑的人。”

许天星这次终于转头看他,他的眼神还是冷静的,但多了一点“被工作抓回来”的清醒:“我年资还不够,行政资历也差点。”

“年资这种东西,看的是干出来的。”韩志文盯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找你?你分得清什么是要救的,什么是救不回的。你能顶在最前头,还不乱。”

风吹过医院高墙,卷动他俩衣角轻响,许天星夹着烟,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合群。”

韩志文笑了一声,没否认,语气却带点打趣:“急诊哪个人合群?”

他侧头:“我说的是重症急诊,不是你过去那种走流程、轮班干的活儿。”

“我们要的是一线判断,一线资源,一线决策,你这种人,生来就该在这种地方。”

许天星低头,把烟踩灭,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起伏:“我考虑一下。”

韩志文靠着急诊楼门外的石柱,手里夹着烟,目光落在夜色之外那片灰蓝天光中,忽然语气一转:“至于你那个顾总……”

许天星闻言,眉心微微一紧,下意识转头,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像是准备立即开口辩解。

韩志文却抬手,轻轻一摆,像是示意他别急,“你也知道我这人,嘴上不中听。”他咬着烟,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慢下来,“当初我看他,是挺不顺眼,甚至挺烦他的。”

他侧过头,看了许天星一眼,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凌厉,而是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体谅:“担心你们这段关系,会耽误你,不是怕你犯错,是怕你吃亏。”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继续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懂,咱们这些人啊,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不该在这事上栽跟头。尤其是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好苗子一个。”

“我不是没见过,多少风光一时的年轻医生,就因为感情出事,前途被耽误得一塌糊涂。”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一分沉静:“我承认,最开始我确实没拿你们这事太当回事。总觉得他那种人,身边什么都不缺,喜欢个什么人也就是一时新鲜。”

许天星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保温杯盖,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却能听得出呼吸轻微变了节奏。

韩志文看着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但你知道吗,后来我改观,是有一天夜里,我下班,从停车场出来,看见他站在你车旁边,跟个雕塑似的。”

“手里揣着钥匙,也不进车,我原本想过去说他几句,结果那家伙站着站着,突然笑了一下,特别苦,他自己都没察觉。”

韩志文抖了抖烟灰,又深吸一口:“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你跟他在一块儿,不是坏事,但你自己也得记着,不管多喜欢,不管多信,别丢了你自己的骨头。你不靠他活,你是靠自己站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