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卡滋味
曹富贵眼珠一转,踏步上前,扯开脸红脖子粗,口水都喷得能洗脸的黄胖,两眼一凝,一把拉住混混大头哥的胸襟,扯出一声委屈得六月能飘鹅毛雪的高喊:“这,这位大头哥,我们就是给殷老先生捎点东西,还有点钱,给他儿子,咱们和这家也不熟啊!”
他转过头来喊黄胖,快,把包打开,给这位大哥看看,我们就是乡下来的,真没钱,就是带点土特产什么的。
黄胖一楞,明白了,“B战术”!
他一把拉过猢狲,也开始喊:“大哥,您瞧瞧,真没什么好东西……”包一打开,里头果真没什么好玩意了,只有几包肉干零嘴,还是黄胖自己留着要吃的。
曹富贵则忙不迭地翻起自己的裤兜,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严实的手绢包,托在手心里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嘴里还扯着嗓子大声叫着:“我身上就这点钱了,全在这儿了,您看看……”
听这乡下小子委屈巴巴地大声喊着有钱没钱的,手里还偏偏托着一沓子,那几个混混的眼珠不由自主都盯了过来,吕大头更是不耐烦地扯过小白脸,正想瞅瞅他在弄什么玩意,就见这小子手一抖,露出了厚厚一叠钞票。
混混们心跳都漏了一拍,还没等他们看清,那小子突然唉哟一声惨叫,手里的钞票满天扬起,一边还莫名其妙地喊着:“啊!我的钱,别抢,别抢钱啊!”
纷纷扬扬的钞票洒下,耳边又听着“抢钱”“抢钱”的喊,四五个混混都眼珠瞪得滚圆,哪里还细究怎么回事,轰然跳脚,四下抢钱。
围观的街坊群众们一时也惊呆了,都有人忍不住蠢蠢欲动,也想来混水摸鱼捡几张小钱,就听得乡下土鳖们一边凄声惨号,一边挥舞着不知哪来的板砖,和混混们纠缠在一起,鼻血与门牙四溅,眼泪共鼻涕齐飞,哪里还有人敢上前。
“嗷嗷嗷——我的血汗钱呢!大头哥你别抢啊!啪——”
“乡下农民攒点钱不容易啊,多少给俺们留点啊!啪——”
“你,你们混账——啪啪,嗷嗷!”
富贵哥一声哭喊嗓门吊得半天高,盖过惨叫无数。借着炼庐美食给的各种buff特效,双手持砖,走位飘逸风骚,让混混们防不胜防,一板砖下去,不是一管鼻血迎风扬,就是一颗大牙碎琼玉。
与他配合了无数次“B计划”的黄胖,脸色凄惨痛苦之极,犹如家中唯一老母猪被先X后杀,嘴上号哭不停,手下黑虎掏心、猴子偷桃技术性动作不断,不时取得阶段性战果。
猢狲演技差了点,难当主角,只能闷声捡漏,专拿棍子敲腿敲脑门,术业有专攻,他这些年敲了不知多少闷棍,早已练出了青肿而棍不断骨不折,敌方战力残而人不废,要敲几成脆就敲几成脆的绝招——贵哥可是耳提面命、殷殷教导,要做新时代有文化有法律概念的混混,防卫过当和伤害致残一定要区别清楚。
一群混子和外来的乡下人在殷家门前打成一团,根本看不清所以然,街坊们议论纷纷,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劝着别打了,心里都是估摸着这帮乡下来的是遭了大秧了。
正闹得一团乱,殷家虚掩的大门吱吱响着,被从里头打开来,殷立推着他的轮椅,拎着把扫帚,冲到了门槛边。他眼睛通红,见轮椅被挡住,弯腰就把扫帚猛地杵了出来,一头戳到吕大头的脸上。
“吕,吕大头!你住手,不许、不许欺负我的朋友!”
吕大头被惨叫连连的小白脸拧手拧脚地锁住,一张脸被拍得鼻青脸肿,勉强睁开肿得只剩一丝缝的眼睛,恨得直骂娘,没等他喊出声,一把沾着鸡屎灰土的扫把头已经直直杵进了他嘴里。
吕大头目眦欲裂,嘴里唔唔有声,特么到底谁欺负谁啊?!老子真是比窦娥还冤!
手下的混混也没比他好多少,一个个被揍得半死不活,眼见着那小白脸和他同伙们一边哭号,一边麻溜地捡起钱,还特地叠整齐伸到他面前哭诉,乡下人挣点小钱不容易啊!
吕大头睁眼一看,差点没活活气晕过去,真特娘的实诚啊!一分钱一大摞,你特娘的赚得真不嫌累!套路,都是套路!
吕大头这时候才有些回过味来,娘的,这帮子土鳖根本不是什么好玩意!有哪个“淳朴”的乡下农民会弄这么一沓子厚厚一分钱在身上?明显是“碰瓷”栽赃啊!
“住手,都住手!”
正义的公安同志终于赶来,跑得气咻咻的五爷跟在后头,瞧着殷家门前一堆七零八落的惨相,心下也是一沉。
曹富贵听着这喊声,立时把手在怀里一撮,又掏出来飞速地在自己和黄胖、猢狲的脸上一阵抹。
他缓缓站起身,转过脸来,那叫一个壮烈,眼睛青肿、鼻血四溅,身边两位淳朴憨厚的同伴更是一脸被伤害至深的凄惨,抱头痛哭不已。
富贵哥咬着唇,忍着悲愤的眼泪不让它落下,向着人民公安发出一声出自肺腑的呼喊:“公安同志,你们要为民作主呀!”
……
住进北平大学校舍的第一天,还没入夜,导员就匆匆来宿舍找新生乔应年同学,他满含担忧与同情地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乔同学,西城区X里派出所的公安同志刚刚通知我,你的家人,曹富贵同志是吧?他,他和一帮混混起了冲突……哎哎!你别着急,他现在正在……”
乔应年霍然站起,目光凛厉:“他在哪?”
“你放心,放心!曹同志和他的同伴都没事,现在在派出所里,需要处理一下相关的手续,我马上带你一起过去。”
乔应年缩成一团的心脏悄悄松开了,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有事的。
第93章 冤枉
阿哥有“神仙地”, 手里还有上好伤药,打不过也能跑, 哪怕再危急, 也有地方躲……乔应年脑袋里迅速转过无数念头, 一边冷静自持地分析, 一边却仿佛血液被凝结般,心脏带着巨大的压力鼓噪着, 让他眼前笼罩着一片血色。
“哎, 哎!你别急啊!等等, 等等!”
程导员被他拖着一路疾走,还没出校园已经气喘吁吁, 妈呀!这乡下来的劳动人民体力就是不一般。趁着乔应年转头冷着脸停步,程导员慌忙指着停在宿舍楼边的自行车道:“我有车,我骑车带你走,比咱们走着去快。”
他就怕还没走到派出所,先让这位同学给拉着跑断气了。
“钥匙给我。”
乔应年伸手拿过钥匙, 麻利地打开锁,飞身骑上二八大杠,顺手把程导员拎上了后座。
程导员还没回过神,已经坐在了风驰电掣的小凤凰屁股上,起步一个后仰,猛然掠过的狂风吹得他嘴唇上下翻飞, 吓得程导员一把搂住乔应年结实的腰身, 呲牙惨叫:“嗷嗷嗷——你你你慢慢、慢点啊——”
“导员, 对不起,麻烦带路!”
在程导员的惨号声中,乔应年蹬着飞一般的自行车,以超人的灵敏和掌控力,绕行越过惊愕的师生们,在校卫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匆匆穿过半个校园,冲到了大门口。
齐振国刚把老婆孩子安顿好,跟着刚认识的学长一路走回宿舍,突然间一辆自行车蹿过眼前,急急朝着大门冲去,他眼神好,在黄昏的霞光里,一下子就认出了车上焦急的骑者,不正是火车上同行,还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乔应年同学吗?
看乔应年凝重又难掩焦虑的神情,齐振国直觉地反应,出事了!说不定就是富贵哥出事了!
他背脊一凉,瞬间热血上涌,一把抢过同行学长的自行车,飞身跨上,一边吼道:“学长,借一下车,有急事!”
“哎?哎哎!齐同学——”
话音未落,人影已杳然。
齐振国一口气猛蹬,怎么也没追上,遥遥坠着影子尾巴,追着乔应年他们一路进了个院子,这才歇下脚来,抬头一看——派出所!他气都没喘匀,狂奔过去,终于趁着乔应年他们和门岗交涉时,一把拽住了乔应年的衣角。
“呼,呼——乔,乔同学,出什么事了?有什么我、我能帮得上忙?尽管说!”
乔应年看着突然蹿出来的齐振国一楞,没多说什么,微微点头,带着齐振国和导员一齐进了派出所。
带路的公安还没介绍几句情况,就听前头办公室里一阵鬼哭狼嚎,噼里啪啦乱七八糟,动静极大,有人拍着桌子高声吼着:“……好了!都不许闹,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们家菜院子,都给我消停点!”
“公安同志啊!你可要明镜高悬,为我们穷苦大众、劳动人民主持公道啊!”
一声哀凄的号声随之响起,情真感实,简直闻者落泪,听者心酸。
乔应年一听到这个熟悉的,中气十足的高嗓门,一颗提了半天的心顿时放下,他眯着眼稍稍放慢了脚步,凝神听里面在吵些什么。
“哎!是富贵哥!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齐振国也听出了恩人的声音,一下子急了,快步迈上前去,冲进了屋子。乔应年和导员也紧随其后。
满满当当正闹腾的一屋人楞了一下,都转眼望向来人。
七八张花花绿绿青紫的脸庞中,乔应年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富贵哥,看着那熟悉的“妆容”,他眼角一抽,脸色瞬间由阴沉转而悲愤,三下五除二地拨开挡路的歪瓜裂枣,猛然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家的阿哥。
乔应年眼含压抑的愤怒,无助而痛苦地嘶吼一声:“哥——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狠心打的你?!”
抱着阿哥,他抬手掩住旁人的目光,在富贵哥脸上的青肿处一拭,不出所料地擦下一指青黑污渍,乔应年不动声色地将指头上的黑痕蹭到富贵哥的领子内侧,悄然确认了阿哥抽筋似的眼神。
“你好,是乔应年同学吧,情况是这样的,这位曹富贵同志今天……”
姓邵的公安同志与程导员确认了身份,正想和乔应年同学谈谈曹富贵同志的事,开腔解释下情况。
乔应年用力握了一把富贵哥的手,转过头去,打断了邵公安的话:“他是我的阿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阿哥。我从小丧父,又被继父一家虐待,是富贵哥救下我,靠着自己的双手,用捡破烂的血汗钱供养我上学,自己连家都没成。
好不容易把我供成了一个光荣的大学生,能来伟大的首都求学,学习建设祖国的知识。可我的阿哥,这样一位伟大、勤劳而纯朴的劳动人民,却在首都被欺压,被侮辱!而这样的混混们,公然寻衅滋事,不旦影响首都的形象,更影响法律的尊严,不重处不足以平民愤!”
“谁欺丫谁?谁呜噜谁啊?@#¥%……”
混混们义愤填膺,扯着嗓门喊冤,一腔眼泪都快喷出来了,这帮土鳖孙子太特么阴了,居然还有这么个阴损的大学生弟弟,一上来就扣大帽子!吕大头肿着双青花眼,算是看出来了,不是一家人,他不进一家门啊!姓曹的坑人,他这弟弟负责埋坑,他么一窝子都不是好东西啊!
他呲着漏风淌血的嘴,悲愤地大喊:“冤枉啊——”
殷立两手抓着轮椅,双手发颤,红着眼睛听着年轻人愤怒的诉说,这时听到吕大头还敢喊冤,一股憋了几年的郁愤之气突然喷涌而出,他嘶声大吼:“冤枉啊——”
这声音震天动地、满含愤怒,把吕大头的那点挣扎盖得一干二净。
殷立流着眼泪,一边嘶喊,一边向公安们讲诉这些年来吕大头一伙对他家的欺压,以及最近越发变本加厉的欺凌和侮辱,诉得声泪俱下,喉咙嘶哑。末了,他拍着瘦弱的胸脯为曹富贵同志作证,淳朴善良的曹同志是如何千里迢迢地为家里捎带老父的消息和土产,又是怎么被吕大头一伙欺负打劫,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要告这帮混混见财起意,抢劫伤人!
“对对!我也作证!”
齐振国听得须发怒张,瞪圆了眼睛怒视混混们,一边将自己在火车上的遭遇娓娓道来,从旁侧证了曹富贵同志热心助人又善良可亲的品行。
程导员听得差点热泪盈眶,气愤地为自己学校的学子声张正义,请公安同志一定要秉公处事,为正义张目!
几位公安频频点头,做好笔录,把几个混混关押起来,赶紧安抚受害者曹同志一行。
邵公安一边聊,一边看着殷立隐晦地提点了几句,时局更新,政策变化,有些机会要抓紧,使力要趁早。
曹富贵听着有点意思,正想再问几句,邵公安转头说起了那帮混混的事。
说起来这帮混混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早就留过案底,可隔壁院子这么闹腾,还是近些日子的事。
隔壁院子原先是有主的,身份还不算低,前几年运动中落魄,大院子当然也被没收。京城里住房本来就紧张,又乱了几年,房产权属更是混乱,一个院子亲戚带亲戚,邻居加邻居的,满满当当住了十几户人家,六十多个人,那真是连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本来挤着也就挤着,看看隔壁殷家也就是不顺眼,那帮混混没事欺负欺负。可前几个月院子的主人平反了,不但发还几年的工资,连院子都发还。
一院子的租户原本是向房管所交租钱,这下子居然要向私人交房租,听说人家还不想继续租房,要住户们腾院子,这下可闹腾翻了天,谁都不肯搬,索性连租金都不交了,连带隔壁的殷家都遭了池鱼之灾。
“噢——”
这下子曹富贵恍然,原来是这样。他眼睛一眯,连声感谢公安同志,说是回头要制锦旗感谢人民公安为人民,一手拉着小乔,又连声感激老师和齐同学的支援,结了这件案子,一行人各回住处。
小乔骑车载着自家阿哥,齐振国带上了程导员,一路回程,黄胖和猢狲则送殷立和五爷他们回家。
“哥,你别让我担心行不行?”乔应年平稳地骑着自行车,轻声问自家阿哥,没等他回答,无奈地叹息道,“不闹腾,哪里还是我的富贵哥?我只希望你在做什么事前,都先想想我。”
曹富贵抱着小乔肌肉分明,曲线充满张力的腰身正乐呵,闻言嘿嘿嘿地闷声而笑,知我者自家小崽子也!
“你阿哥晓得事情轻重!我这条命金贵着咧,哪里舍得冒险?”
等小乔和他的老师,还有齐振国回了学校,曹富贵躺在招待所狭小的房间里,越看这屋子越不顺眼。
啧!小乔起码要在这京城里头读四年书,难不成这几年他这陪读的都要住这脚都伸不开的招待所?还是去租个鸡窝似的破屋子?看看京都人民的居住条件,真还不如咱们乡下人住得宽敞。
不过,说起来,老殷家隔壁这么大个院子,倒不是不能打打主意啊?
心里惦记着事,曹富贵一大早就起来了,拎着黄胖和猢狲去做了面锦旗,大张旗鼓地送到派出所,感谢公安们公正执法为民。顺道么,和邵公安混得熟了,悄悄打探了隔壁人家的住处,曹富贵就打算摸上门去,问一声,这院子主人家愿意不愿意卖?
至于说什么麻烦,什么闹腾,哎呀!他乐于助人小雷锋,为民解忧曹善人,那可真不是吹的。麻烦?只有麻烦怕他曹阿爷,哪有曹阿爷怕麻烦的道理?!
第94章 买院子
“……你想买院子?”
唐民胜托了托眼镜, 错愕地看着眼前二十郎当、眉清目秀的青年。再仔细一瞧对方的穿着,虽然挺刮齐整,可不管是款式还是布料, 还是看得出与京城人不同的土气。再听这位笑吟吟的一口带着乡音的京普, 大概来京城也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