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卡滋味
“现在工作很难找,大批知青回城,岗位就那些,待业青年相当多。”
乔应年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阿哥,随手拉住了那只不得闲的爪子,他也很珍惜难得相聚在一起的悠闲时光。
“这倒是。”富贵哥也心有戚戚焉。
前两天跟黄胖他们在外头跑,街面上随处可见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无事就容易生非,更何况这么多年轻力壮的没事干,兜里精穷,心里能不上火?街头巷面时不时就能看见骂架打架的,戾气很重。像是吕大头、土混子这样的本土混混地痞更是成群结队的寻衅滋事。
“隔壁院子有个老刘头,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小女儿是知青刚回城,听说老两口在厂子的岗都让兄弟顶了,一家子差点没打破头劈开脑。喏!就是那户小两口住树屋的。要不是这样,刘三两口子也不会和家里扯开脸,说搬就搬。”
说起街面上的事,富贵哥现在也是张口就来,京城混了一个来月,整天和五爷他们混着,又怼地头蛇又收小弟的,说话舌头都带卷了,街坊邻居熟门又熟路,进化异常迅速。
“哥,我昨天看到齐振国和他老婆傍晚在学校门口摆馄饨摊,孩子就睡在当妈的背上。日子有点难,可我看他过得挺有精神气。”
乔应年坐直身体,让富贵哥那把懒骨头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院中忙碌喧嚣的场景,突地开口说起了齐振国的事。
“哦?在火车上我就看这小子人不错。他肯带着乡下老婆上京,没抛妻弃子就挺有良心的,没想到这脸皮还挺厚,有那么点‘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意思。”
曹富贵听着这话哈哈一笑,还真欣赏他这股厚脸皮同道中人的劲头,不过这话当着自家的小醋桶子不好说,不然又得别扭到晚上,非要做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小乔这家伙吃着他的加特效美食长大,发起狠来那叫一个“敌退我进,敌疲我扰”,他这一把年纪的老腰偶尔来一两次还挺有滋味,三天两头的打持久战可真有些吃不消。
乔应年幽幽地瞅了阿哥一眼,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知人知面知心,阿哥连皮带骨他都知得一清二楚,哪里还能听不出那点未尽之意?
他双手一伸,用力掐着富贵哥肩膀上的筋脉按下,立时就听到一声激爽又痛楚的嗷嗷叫。
“哥,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我帮你舒舒筋骨,按摩按摩。”
“嗯嗯,这边,对,往下往下,哎哟!轻轻轻、轻点,嗷~~”
富贵哥爽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脚背都绷直了,这混蛋崽子,手劲技巧越来越好,总是让他痛中带爽,不忍拒绝又有点怕怕。
“顾河岩挺漂亮,长得倒是不太像她哥。”乔应年眼角扫过正在院子角落烧水的顾家姑娘,低声在阿哥耳边说。
“是吧!她长得像她妈妈,你别看她文文静静的,见人笑得腼腆,我跟你说那天……一脚就踢爆了那个土混子的蛋蛋。咝——”
曹富贵眉飞色舞地说起初见顾河岩那天的惊险刺激,想起来下身都是一阵凉。
“嗯,英雄救美。阿哥,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乔应年凉凉地回了一句,决心晚上一定也让阿哥体会下自己的能干之处。
“哎,那啥,哈哈哈,就是碰巧遇上了,老顾的女儿,那就是我侄女啊!能见死不救么!”
曹富贵打了个哈哈,立即转移危险话题,说起自己最近发愁的事。
“……坐吃山空,只见钱出,不见钱进啊!”富贵哥痛心疾首,该花是得花,可花完了该肉痛的一点儿也不会少。
“我本来琢磨着京城繁华,地方又大,还能搞咱们的收破烂事业,可到了地头一看,这边‘混的’也是错综复杂,什么大院的、胡同的、佛爷、顽主……圈圈道道很多,动不动就操家伙。要真干这行的话,起码得干他几十架才能勉强弄个够用的地盘。”
曹富贵用下巴指指兴奋的五爷,眼角瞥瞥门口探头探脑的大妈大爷们,叹了口气:“可你瞧瞧这群众们的眼睛,瞪得雪亮,就等着找咱们这帮土鳖的茬。我怎么也不能让北平大学的高才生摊上个三天两头逛局子的哥吧?”
“我还在乎这个?”乔应年冷着脸瞪人。
“你当然不会在乎,哥就是去大街上捡破烂,你也能跟在我屁股后头撑袋子。”富贵赶紧摸摸小乔的脑袋顺顺毛,“这不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公安都比省城多得翻倍不止,我寻思着还是找个稳妥点的门道,也免得睡不好觉。”
“……你说,咱们开个食铺子怎么样?”乔应年沉思片刻,提出一个他琢磨了有些时候的建议。
“今年政策上放宽松不少,我看市场上东西还是短缺不少,倒腾货品赚是好赚,风险怕是有点大。你说的开家食铺倒是稳妥。”
曹富贵眼前一亮,顺着小乔的主意盘算,租个铺面做吃食,不但能悄摸地把自己炼庐里的货色混到进货渠道里,减少成本,稳赚不亏,还能帮上顾河岩、齐振国这些朋友们一把。
至于说味道,有自己这个富贵舌头指点大厨,再加上炼庐的食材和宝炉帮忙,还能有不上钩的食客?
“开!”富贵哥一拍小乔大腿,张嘴就来,“就开个‘随园居’,随缘来客,随缘吃我家的‘密制’美食。也蹭下老袁的光。”
借着考察市场的名头,乔应年拉了阿哥一道去逛了半圈京城,顺道两人回了招待所住,辛劳一夜之后,小乔为自家阿哥捏着老腰,再三叮嘱别太累着,有什么事等他休息了再一道做,一边依依不舍地回了学校。
富贵哥笑着啐了一口,这自家养的大尾巴狼是越来越腹中黑了,要不是他摁着,一夜翻来覆去地煎,又要这样又要那样,他曹阿爷也是上山能伏虎的一条汉子,能让累成这付腰酸腿疼背抽筋的德性么?
歇了半天,曹大爷迎着晒着肚皮的日头悠悠起身,穿上身薄袄子,晃荡出门,猢狲那小子已经在门口等得快睡着了。
“走,就去折柳街那间铺子,今儿就把它拿下。”富贵哥迈着从容的八字步,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对了,到我屋里把那几盒点心拎上,一会儿顺便去派出所慰问公安干警们。”
猢狲应了声,转头捧出快堆到他胸口高的点心盒子来,边走边嚷:“贵哥,你这也买太多了吧?”
“朽木不可雕也!”曹富贵一个脑瓜崩敲在这楞头青的脑门上,低声斥道:“警民鱼水情,懂不懂?!”
有两间铺子都靠近北平大学,位置、人流量都不错,要不是图折柳街这头靠近派出所,随时都能得到公安干警的支援,少招惹闲杂麻烦,他干嘛非得顶这间铺子?
那间铺子原本是家传了几十年的糕点店,上下两层三开间的铺面连带后面的小院,前些年老爷子一蹬腿走了,留下方子却没个好传人,生意是越做越黄,几个儿女闹了一场,就打算把铺子卖了,各自分家。因此这铺子不肯租,只卖,价格还有点小贵,前前后后一道要价七百二。
富贵哥瞧中意了,租不了就买!四合院都几千都买了,也不差这千把块的铺子了。
好容易和那铺子的人家扯明白,付钱去过户,已经耗了大半天的时间。
曹富贵这才有功夫带着猢狲一道去吃了顿饭,拎着点心笑眯眯地登门拜访公安同志们。
第103章 开张
红豆糕、蛋黄酥、桂花饼子、小青团……花花绿绿的江南糕点被曹富贵一样一样拿出来, 娇小玲珑、剔透可爱, 哪里像是吃食, 倒像是艺术品。
邵公安哭笑不得, 赶紧按住他的手, 说:“曹同志, 我们是公安干警,有纪律,不能拿群一针一线……”
曹富贵圆眼一瞪, 讶然道:“纪律当然不能违反,可这警爱民来,民拥军可是传统啊!这些又不是买的,是我自家做的,怎么就不能收?再说了, 我也不是来送礼的。”
他乐呵呵地掀开底下几个盒子,露出十几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笑道:“我在折柳街盘了间铺子,打算开食铺饭馆, 想请各位试吃看看, 我这手艺合不合京城人民的口味。”
富贵哥也不等邵公安再拒绝, 拿起喧软白胖的大包子就往边上几位悄悄咽口水的干警手里塞,眼看他们盯着包子不敢吃, 口水都快把包子给泡成饺子了。
富贵哥心里暗叹, 作孽啊!老祖宗为了给杨皇上开胃弄出来的四喜包子配方, 再用炼庐密制, 哪里是这些凡人干警能挡得住的。
邵公安闻着那一缕缕霸道的肉香,混着面食特有的淡淡甜香冲入鼻端,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悄悄咽下口唾沫,再看看同志们不争气的模样,他也只能没奈何地接过白胖包子,狠狠一口咬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下不为例!”
饱满的肉汁被恰到好处、不厚不薄,喧软而柔韧的包子皮裹着,被牙齿轻轻一咬,瞬间绽放在舌间;咸香的鲜嫩肉粒,带着一丝葱姜的辛辣在嘴里翻滚,让邵双保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一下子卡了壳。
好不容易囫囵吞地把嘴里鲜香十足的包子馅吞下,他才艰难地把话说完:“……曹同志,把钱算一算,就算是试吃,我们也不能白收群众的东西。”
话刚出口,邵双保就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点,关键是这包子真是太好吃了!
他嘴上不停,三口两口把拳头大的肉包吞下肚,尴尬地一笑,夸赞道:“你这手艺真绝了!铺子开在哪儿了?我怕今天吃了曹同志的包子,咱们所的干警是天天要惦记着去你店里光顾了。”
他情不自禁地把嘴边的油水舔得干干净净,再瞅瞅边上的小伙子们……一个个舔着舌头,眼睛发光地盯着他面前的盒子点心,手上的包子早就连个踪影都不见了。
曹富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缝,翘起大拇指夸道:“好!咱老百姓信服的就是你们这样清正廉明的好干警。我也不跟咱们公安干警见外,这些都是试吃品,收各位一个成本价,一共3元,邵所长你可不能再跟我讨价还价了!”
他眼一瞪,坚决抵制邵公安还想再推辞的话,笑呵呵地让口水滴嗒的猢狲,赶紧帮着把点心都分装成小纸袋,往干警们手里一人塞了各色花样齐全的一袋。
收了邵公安给的钱,曹富贵留下自家铺子的地址和大概的开业日子,挥手与热情的干警们告别。
“各位公安同志一定要来啊!我开店就不怕大肚汉,就喜欢同志们这样爱吃能吃的来捧场!到时,我再给大伙做几道拿手好菜,保证您们吃得满意!哎哎,别送了,别送了!各位再会啊!”
听着背后干警们狂吞口水的声音,曹富贵志得意满,相当满意这次的美食公关,不但打好了关系,还撒了把饵食下去,还愁公安同志们不来店里捧场吗?哈哈!
富贵打算把“随园居”开成简餐饭馆,就像是“梦里”的那种中式简餐,一楼大堂摆放半自助式的各种菜品,可以单买,也可以配套餐,薄利多销,以质量和服务取胜。按着他“梦里”中式简餐的新鲜服务模式,再加上炼庐加持的菜品味道,这要是还赚不到钱,哪才叫奇了。
开成那种点菜的一般饭馆当然短时期内更赚钱,可问题是偶尔在饭馆里给亲朋好友们炼制些好吃的还能遮掩得过去,天天让他一个人蹲厨房里“做菜”,半点不自由,那可真要把他给憋疯了。
选择中式简餐的形式,只要挑选几个过得去的大厨,再把炼庐密制的高汤、调料分发下去,时不时推陈出新弄点新菜式就行了,方便又灵活,多少好。
二楼的三间屋子原先是糕点铺东家住的,曹富贵打算改成包厢,让有更高层次需求的顾客在楼上吃自点的小炒。
这么一来,原先铺子的格局就要大动干戈修整一番了。曹富贵索性把黄胖拉来这边铺子监工,铺子和自家院子一道开工修整。自己两头跑,盯着两边的进度和装修,累是累了点,可都是自家的产业,看着家和铺子一点点修得漂漂亮亮,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敞亮。
小乔不舍得他这么累着,把离北平大学校园近些的铺子装修活给揽了下来。
平时让黄胖监工,自己一有空闲就跑来盯着,又跑了京城里头十好几家有名的老字号铺子,一点点把“随园居”的格调给完善。花了一个来月的时间,终于把阿哥和自己在京城的第一份产业给好好置办起来了。
店里的服务员一早定下三个半,齐振国的老婆秀儿、顾河岩,还有一位则是殷立的老婆方虹。余下的半个,当然就是约定了要周末来铺子打工的苗儿。
那天富贵哥找上齐振国时,胡子拉茬的大男人眼睛都红了,紧紧握着富贵哥的手,哽噎着说了声谢谢。
在学校门口摆小吃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谋生手段。
老婆带着个奶娃子辛苦半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一家三口的用度都得从这里出,自己又只能在课余帮上点小忙。眼看着秀儿来京城没几个月,脸颊都瘦得凹了下去,却还笑着让自己别记挂,多专心学业,他这心里像是被慢火煎熬着,丝丝疼得钻心,脸上还得露出笑容宽慰秀儿。
要不是乔应年和富贵哥两人拉一把,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孩子放在“随园居”后院里,几个大人轮番照看着,也比天天捆在秀儿背上安全舒适多了。
齐振国是个记恩的人,多的感谢话他也不会说,拍拍乔应年的肩膀,这两个好兄弟他一辈子认下了。
店里本来还要招两个厨师,没承想五爷站了出来,拍着胸脯应下,他老人家号称满式京菜当家,兼会鲁菜,说是他家当年祖辈那就是宫里的御厨,到他这辈虽然手艺失传大半,满汉全席是来不了,可当个小食铺子的大厨,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早年间据说五爷也在老字号店里做过,后来时局动荡,饭馆黄了,他老人家的出身也不怎么硬,就悄摸地跑回家去没敢再出手,如今春暖花开,这手艺都痒痒了,有富贵哥这么个大方的主要开馆子,可不就是他老人家的机会来了?
铺面和人员都一齐搞定,富贵哥让家学渊源的殷立好好写了块牌匾挂上,选了个黄道吉日,热热闹闹准备开张。
他可不打算跟附近的店家一样,点几串鞭炮就算开张大吉那么老套,而是印了一堆“广告”、“优惠券”,让黄胖、猢狲带着臭虫们等一干小弟四处发散,先在街坊附近打响名头,等铺子上了轨道再慢慢扩散影响力。
到时一传十,十传百,一家爆满再开分店,把分店开满京城后再开遍全国,就像是“梦里”美国佬的开封菜那样,横行国内,到时这金钱如流水,哗哗往兜里流,有钱有闲有爱人,快活逍遥浪荡天下……啧啧!想想都要开心得笑出声来。
美梦只管做,现如今政策不明朗,雇工8个人以上都有存在剥削的争议之嫌,他可不敢造次,先把这一家铺子开起来,且行且看,低调为上啊!
……
“我家阿哥新开的食铺,叫‘随园居’,周末开张,欢迎光临!到时八折优惠,大伙一定去尝尝,保准好吃。”
乔应年笑得异常标准,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把自家食铺的宣传单兼优惠券发给室友们。
阿哥从小教育他,和气生财,所以他对有关自家生意上的事,一向来微笑服务,周到有加。
不光是他自己,苗儿、齐振国也拿了不少单子在分发宣传。因为铺面不大,单子上优惠券的日期就印得长些,免得大伙都挤在开张那天来吃饭,招待不过来。
“忙和这么久可算要开张了,恭喜恭喜!”
林汉强、闻自尧和施复承都知道他最近帮着家里的阿哥在忙铺面开张的事,各人拿了一张宣传单仔细看起来,神情有些复杂。
如今的社会上人人都看不起个体户,说起个体户那可就比流氓地痞名声好那么丁点儿,家里有姑娘的,宁可让姑娘嫁个农民都不愿意嫁个体户,嫌丢人。社会地位高的则是军人、工人、国营商店营业员之类的职业。
而大学生呢?则是国之栋梁、天之骄子,尤其是像他们这样考到京城最顶尖大学里来的学子,简直就是亲朋好友,甚至家乡人民的骄傲,十里八乡说起来都是赞叹不已,觉得脸面有光。
像乔应年这样的京大高才生,虽说不至于会嫌弃自己的亲人,可是一点不见外,也不看轻,甚至还亲身下场为自家阿哥的个体户饭店吆喝的,还真是……少见。
“代老,这是我家饭馆的优惠券,您有空可以来坐坐,我阿哥的手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乔应年连老师们也没放过,亲自把优惠券送到了师长们的手中,另外每人奉送上几个招人的小点心。
代老倒是对富贵哥亲手设计的优惠券十分感兴趣,兴致勃勃、翻来覆去地仔细研读:“凭券优惠,套餐八折。A餐一荤两素5毛,B餐两荤一素7毛……价格不贵啊?这有得赚吗?”
乔应年向代老解释了几句富贵哥薄利多销的理念,以及配餐中的优惠“陷阱”。
代老笑着摇摇头,说:“你家这位阿哥虽然没有系统学过经济,可是非常有创新意识,很有经济头脑啊!”
乔应年笑得温柔,心中道,我家阿哥吃什么都不会吃亏,最爱的就是赚钱,经济头脑这种东西,大约就是他的天赋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