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情深 第59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不伦之恋 近代现代

袁骓凄厉。

“我回去就签!立刻就签!”

袁城笑了一下,那笑容短短几秒就过去了:“袁骓,你是我的大儿子,你是哥哥,要保护好你弟弟,要承担起袁家的祖业,你……你能做到吗?”

袁骓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流着泪拼命点头。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阿白,……我要是死了,你能保你弟弟一世富贵,平安终老吗?”

袁骓哽咽得喘不过气来,颤抖着抓住朗白的另一只手:“我、我发誓,我发誓一辈子好好待阿白,我发誓我一辈子好好的、好好的保护他,让他快快乐乐长大,一生一世平安富贵……”

袁城闭了闭眼睛,脸上已经笼罩起一层灰败之气,看上去极度憔悴。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十分放松、十分安心的:“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好。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做个见证,我要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看着,……”

周正荣几十年在黑道摸爬滚打,从不流下一滴眼泪的人,此时却痛哭流涕的点头:“我看着呢袁总,我看着呢……您一定会活下去的,您安心吧……”

袁城叹了口气,微微显出一点笑影来:“我也想活下去呀……我多想活下去,和阿白在一起,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

他伸出手,想再摸摸小儿子的脸颊,但是眼前已经对不准焦距了。朗白抓住他的手,颤抖着亲吻他的掌心,泪水很快打湿了袁城的手。

“乖,不哭了,……阿白,不哭了……”

袁城顿了顿,恍惚间想再对小儿子笑一下,再看看他带泪的脸。但是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还能不能被听见,只能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的往下说。

“阿白,你十五岁……那一年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已经低到耳语的地步,别人都很难听见他说了什么。就算听见,估计也不知道这个“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只有朗白心里明白,却说不出话,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酸涩难言。

“阿白……”袁城轻轻唤了一声,“……爸爸爱你……”

尾音渐渐飘散在空气里,恍若无声。那每一个字都用尽了袁城最后的力气,用尽了他最后的心血,最后的爱情。

朗白嘴唇颤抖着,半晌才说:“……我也爱你。”

袁城对他说过那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回应,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短短的四个字,却像是最尖利的钢针一样,狠狠插到他心脏深处去,痛得彻骨发凉,痛得永生难忘。

袁城看着朗白,面容动了动,竟然像是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猝然闭上了眼睛。

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竟然是很开心的,那样愉悦和欢喜,就像达成一生最大的愿望那样,纵死而无憾。

恍惚间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初见的下午,第一次亲手抱起自己的小儿子。当时他还跟人说,这孩子年纪虽然小,却难得如此真心,不知道以后是谁,当得起他这份情深。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得了这份深情。

袁城心里微笑着,慢慢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第七十三章 悲催的太子爷

那一年春寒料峭的时候,袁家经历了一场十几年前最动荡的权力交接。

袁城在出海去接大儿子回港的时候,被一条罕见的毒蛇咬了。虽然医生在两小时内乘船赶到并带来了救命的血清,但是袁城仍然受到了神经毒素的影响,回到香港后就被立刻送进了ICU,至今昏迷未醒。

全香港的小报记者都知道,袁城十几年来都在大小两个儿子之间徘徊着,始终没有写好遗嘱。不过作为百年黑道世族的袁家,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危机处理系统——在袁城一干铁血心腹的干预下,董事局被迫认同了袁城的嫡长子袁骓作为暂时代理董事长。

袁家小公子则根本没有参与董事局投票。从袁城回到香港后,他就一直守在父亲的病床前,不吃不喝不说话,困了就坐在父亲的床边上短短眯一会儿,一有动静就会立刻被惊醒。每次醒来他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去看父亲,看袁城还是不是没醒来,还是不是在呼吸。

袁骓无颜面对他弟弟仓惶憔悴的眼神,他几乎要跪下来求朗白吃一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但是不论他怎么哀求,朗白都一言不发的静默着,就像真个人都木掉了一样。

最终袁骓只能让人在ICU里另设了一张病床,专门给他弟弟睡觉;然后又叫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看护,每天定时给朗白打营养针。

如果说光一个朗白还整不垮袁骓的话,那么加上袁城的那份产权转让证书,就足够让袁骓拉开窗子,从集团大厦二十八层上跳下去了。那份转让书所列出的所有产权,包括一条贯穿整个太平洋的走私航线以及价值难以计算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让袁家所有的长老都像被高压电打了一样尖叫起来,恨不得拧断袁骓的脖子。

“我今天下午签了那份产权转让书,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路边有一辆没挂牌照的车突然失控,以超过两百公里的时速向我迎面撞来。如果不是保镖当机立断打穿了那辆车的前胎的话,现在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袁骓把椅子更加拉近了一点,几乎要坐到他弟弟身边去,“阿白,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如果你跟父亲一起倒下了,你哥哥我现在所做的所有努力岂不都成了空?”

朗白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的低垂着眼睛。灯光洒在他线长弯曲的眼睫上,闪烁着几乎不见的微光。他脸颊瓷白的皮肤上显出淡青色的血管,仿佛暖玉一般消融在橙色的光晕中。

袁骓长长的叹了口气,最后挣扎了一下:“阿白,你那个朋友罗斯索恩还等着你去处理。”

半晌朗白稍微动了一下,偏过头,眼神如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盯着他大哥,问:“齐夏国死了没?”

袁骓呼吸一顿,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了ICU。

外边周正荣、王奕等人都恭候着,一看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大少爷去哪里?”

袁骓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找齐夏国。”

齐夏国一到香港就被关押在了秘密地点,随后还没等严刑拷问,他就主动承认了自己放蛇企图谋杀朗白的事情。

齐夏国跟袁骓一起长大,但是众所周知他领的是王家的工资。王家的势力在袁骓身边渗透很深,齐夏国被关起来不久,就有人转弯抹角的劝袁骓:“他这也是为了您能顺利即位,本意是铲除小公子,谁知道误伤了袁总呢?他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来,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袁骓听了这话,只冷笑一声,全无表示。等过了两三天说这话的人多了,他才把这些人的名字统统记在一张纸上,然后把这张纸丢给周正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也好贬也好,总之以后我不想在袁家再看到这些人。”

从此袁骓耳边清净,再无一人敢为齐夏国求情。

袁骓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房间里阴暗狭小,一缕昏暗的光透过铁窗,灰尘在空气中缓缓的浮动着。齐夏国被反绑在椅子上,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几乎完全变了个人。

袁骓走过来,站定在离他两步的距离上,冷冷的看着他说:“我父亲还没有醒。”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齐夏国开口道,声音极度嘶哑:“如果不是我,你回到香港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是。那个私生子仍然压在你头上。”

“你口中那个私生子是我的亲生弟弟,那个至今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齐夏国充满讽刺意味的笑起来:“得了吧,我在袁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事?”

袁骓沉默的盯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哪天晚上?”

“当初我父亲生日,阿白把我绑到海面上去的那个晚上。他把我带到甲板上,手里拿着一把枪。当我问他是不是要杀我的时候,他说不,他要把我送到美国乡下去生活,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震惊,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袁骓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已经……打算把他骗过来杀掉了。”

齐夏国一愣,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我不相信他这么心软!”

“这不是心软与否的问题。我当时只是震惊于他在那样必胜的境地里都不愿杀我,那么如果他上了位,成了袁家掌门,他也一样不会杀我。”袁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我,如果当时上了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杀死的。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弟两个对于彼此的仇恨一模一样,谁知道事到临头,才发现是我错了。”

齐夏国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惨笑一声:“王家为你谋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及你弟弟仅仅一次的不杀之恩?”

袁骓冷冷的望着他反问:“你以为我在台湾这么长时间都是在睡觉,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吗?王家经过我的手,从袁家捞走多少好处?为了我不亲近自己的亲生父亲,外公和舅舅在我面前说过多少上不得台面的话?为了我以后的孩子有一半王家血统,王家栋前前后后干了多少阴私的事情?说句诛心的话,我若是娶了王家的小姐,生了个母亲姓王的儿子,你们还不天天盼着我早死?!”

齐夏国哽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有心不甘的低声道:“你杀了我,就等于跟王家彻底翻脸了。你外公跟舅舅……”

袁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我姓袁!”

齐夏国呆住了。

“真可惜,一直以来你们都刻意想让我忘记这一点,到最后连你们自己都忘记了我到底还姓袁的事实。”

袁骓退去半步,从后腰里拔出枪,指着齐夏国。

“谋害袁家少主,造成袁家掌门重伤,按家规处置,当把你千刀万剐后活活烧死。看在你十几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最后给你留个情面,保你一个全尸。”

齐夏国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眼底仿佛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久之后,最终化作了一片灰败:“袁骓,你……”

袁骓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

一周后,袁骓和王家彻底闹翻。

没过多久,一个奇怪的流言在集团内部悄悄流传开来。到处都能看到有人有鼻子有眼的描述袁兴篆老先生及几位长老是如何如何勾结齐夏国特助,密谋残害袁总和小公子的;到处都能听见窃窃私语,议论着在美国的几位长老花了袁家多少多少钱,克扣了集团的多少多少福利,造成董事局的重大困境和麻烦……

这些流言越传越烈,当程度已经发展到袁骓觉得已经足够严重的时候,他终于下达了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剥夺袁兴篆那一支在董事局中的代表席位,并取消袁兴篆从此以后参加家族年度会议的资格和分红权利。

至此,元老之祸在袁家基本肃清。

当然袁骓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段时间他甚至已经习惯于不断被暗杀。所有平时跟他关系密切的人几乎都反了水,一夕之间他孑然一身,就像被斩断了手脚,孤零零的无处着力。

虽然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却面临着从来没有过的,四下空旷孤独一人的境地。

“万一父亲醒不过来了,你想怎么办?”再一次来到ICU的时候袁骓站在朗白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朗白秀丽冰冷的侧脸。短短半个月功夫,生命力就从他身上被迅速抽走了,他苍白、削瘦、一言不发,整个下巴都瘦尖了,连手腕上都凸出了脆弱支棱的骨骼。

“父亲给你留了富可敌国的财产,足以保你一生一世富贵平安,结果你竟然想把自己弄死,好让他的一片苦心全都白费?要是知道你会像今天这样,当时父亲就不该救你!反正你也不想活了!”

朗白一言不发,默默的坐着在病床边,目光仿佛落在虚空中漂浮不定的某一点上。

“看什么看!你以为被你这样看着父亲就能心安吗?!你越看他越难受!我要是父亲现在就恨不得把你打走!”袁骓猛的上前,一把将朗白扯起来,用力之大甚至扯歪了病床上的毯子,“跟我走!”

朗白剧烈的挣扎了两下,随即被袁骓半拖半抱着硬生生从ICU里拽了出去。朗白已经几天粒米不沾了,当然也没多大力气,袁骓把他推到病房外去的时候甚至还空出一只手来带上了门。

他一放手,紧接着朗白扑到门上,声音沙哑而愤怒:“让我进去!”

袁骓一把扳过他的肩膀,紧接着毫不留情一个耳光甩过去。

——啪!

朗白被打得跌倒在走廊的长椅里,半天没爬起来。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当初诈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父亲有多难过?他恨不得去跳海陪你!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你稍微有点不好他都恨不得十倍百倍的替你去受苦,要是看到你几天不眠不休的样子,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朗白捂着脸,半躺在长椅上,看不清表情。

“阿白,大哥求求你,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直到父亲醒来,让他一睁眼就看见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否则你让他情何以堪啊?你这不是在告诉他,他救你救错了吗?父亲连死都愿意代你去死,他这样爱你,你忍心让他再伤心吗?!”

袁骓感觉眼底也有些发潮,他看着朗白一动不动的样子,又有点愤怒,又有点难受,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眼底的湿意,“来人,去厨房弄点吃的来给小少爷,要清淡点的。”

周正荣早就不敢在这里呆下去,闻言立刻一声不吭的溜走了。没几分钟他端着一碗鱼肉粥上来,低声道:“大少爷,厨房说不到饭点,没有很多东西,过会儿现做了再送过来。”

袁骓看了一眼,说:“这也行。”然后接过粥碗,坐到朗白身边去,把他弟弟强行拎起来,用勺子舀了粥送到朗白嘴边上去。

朗白浑浑噩噩的,木然张开嘴吃了一口,食不知味的咽下去。袁骓喂一口他就吃一口,喂了大半碗的时候,突然他猛地一捂嘴巴,紧紧的皱着眉:“……好恶心!”

朗白几天没有吃粮食类的东西,稍微吃一点胃里就很难受。袁骓也不逼他,放下碗问:“你不要了?”

朗白点点头。

“马上跟我去看医生,做个全身健康检查,然后去见律师,把美国分部的一些产权证书接了,晚上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吃饭。”

朗白低声道:“我不走。”

袁骓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忍住打下去的欲望,问:“你想让父亲睡不安稳吗?”

朗白默然不语。

“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袁骓看着他清瘦的侧脸,那股怒火又无奈的熄灭了,刹那间心里涌起说不清的疲惫来,“阿白,你知道大哥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大哥在刀尖上走了几个来回吗?王家人跟我们彻底闹翻了,袁家几个长老也暴动起来了,父亲以前的一些心腹我根本不敢用,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阿白!现在还有我在,要是我也被杀了,你岂不是比现在又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朗白微微一震,脸上神色有所变化。袁骓看在眼里,心里一时生气,一时悲哀,半晌才叹了口气:“现在你还有我,咱们俩好歹是亲生兄弟,赶明我不在了,这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你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呢?你跟着父亲、跟着大哥一起死吗?啊?!”

朗白抬头望着袁骓,那目光刹那间就仿佛他当时看袁城,仓惶惊慌,胆怯无助。

袁骓心里一酸,眼底不知不觉漫上湿意:“阿白,这世界上只有我跟你了,咱们好好在一块儿,都平平安安的,一起等着父亲醒来,好不好?”

朗白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袁骓,漂亮的眼珠仿佛包裹了一层水雾,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那泪水终于越积越多,最终溢出眼眶,顺着他清瘦苍白的脸颊流下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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