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得了,我就知道得有人在这儿等着我。姑娘占我便宜就算了,怎么还有大老爷们儿跟下面儿喊!”谢霜辰说,“我陪着叶老师回他娘的家,这不就是回娘家么!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着仿佛有点道理。”叶菱说,“不过怎么那么像在骂人?”
“这不重要!”讲道理世界冠军谢霜辰大手一挥,“重点是咱得卖力气,相声四门功课,说学逗唱。身为一个优秀的相声演员,咱打小就学这个,不光要学好,还要学精。”
叶菱点头:“那倒是。”
“很多演员只专注其中的一到两门,而我。”谢霜辰指了指自己,“在下不才区区鄙人我!”
叶菱问:“你怎么着?”
“是个全才。”
观众们有喊“噫”的,有喊“来一个”的。
“你们哪儿那么大动静?”谢霜辰对着台下说,“说学逗唱样样精通那是一个相声演员的自我修养。说就甭提了,咱这口条……”
“你等等。”叶菱说,“听着怎么感觉一会儿喷出来一碗卤煮了?那是口条么?”
“嘴皮子行了吧?”谢霜辰改口说,“‘说’这门功课里,包括什么绕口令啊,贯口啊,数来宝啊等等。就平时说话这些个,都得练,嘴里得干净利索,吐字清晰,无论说得多快,每个字都得送进各位都耳朵里,听得清楚明白。”
“那是。”
“然后就是这个‘学’,学方言,学戏曲,大小卖卖吆喝,学唱歌学口技,学坑蒙拐骗投机倒把电子竞技P2P……”
“后面几个用学么?”叶菱说,“你这学得也太全货了吧?”
“那我就是好学啊。”谢霜辰说,“我可是一个连阿姆都学得会的男人,在做一千多位观众,几个过了雅思托福的,几个过了英语专八的,几个留学归来的?会不会唱阿姆的《Rap God》?”
大家都喊不会。
“都不会是不是?”谢霜辰得意洋洋地说,“我也不会。”
叶菱说:“那你说个什么劲儿?”
谢霜辰说:“我就学过一段儿《lose yourself》!所以说这个学啊,就是得学什么像什么,学什么会什么,没学过的那肯定是不会。这块儿就需要演员多接触生活,多体验生活,这才行。没事儿去个什么扭腰看个演唱会啊……”
“人家那是纽约!”叶菱说。
“我有口音行不行?”谢霜辰一秒切换天津话,“我就乐意说扭腰,你想怎么着?”他的倒口很好,学各地方言都很像,纵然下面坐着的全是天津观众,他说天津话也不含糊。
“我跟你说,你少往我们天津队伍里乱站。”叶菱也说天津话,“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天津人说天津话,自然比谢霜辰这个后学的多点味儿。观众一听就觉得熟悉,心里自然也对叶菱更加亲近几分。
表演还在继续,这个节目名字叫《相声演员的自我修养》,旨在通过介绍的方式把这四门功课逐一展示出来,头一次来天津商演,必然不能含糊,有什么本事都要使一使,无论说是唱戏唱歌唱太平歌词,还是学口技说贯口,哪怕是身段把式,谢霜辰会什么就用什么,到最后还把三弦胡琴快板也拿上来表演一番。
当然,如此密集的展示容易叫一个节目没有主线,看上去零零散散,他二人思前想后,将最后的底落在了“修养”二字上面。“说学逗唱”天天挂在嘴边儿,说是都要学都要会,可是随着相声本身的发展,很多技艺大家渐渐都不再学习使用了。
一些是顺应时代的抛弃,二有一些,则是因为真的需要下功夫去学习,观众也需要认真的去监督。花两分功夫就能得到十分的掌声,就不会有人愿意去下十分的功夫了。
谢霜辰这个攒底节目连着垫话的部分演完差不多四十来分钟,在这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剧场内充满着欢声笑语。观众是快乐的,谢霜辰却演到脱力,他把他学的会的压箱底的全都拿了出来,这就是他过去二十几年学艺从艺的全部。
二十几年的人生放在舞台上,不过短短四十多分钟。
什么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呢?
不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么?
连续高强度的演出,肉体上的疲惫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们心理上确实无限的满足。站在台上,看着观众们热情的回应,这就是对他们所付出的努力最大的奖励。
风飞霏上台拦了一下谢霜辰与叶菱,叫他俩去返场。他俩返场的固定环节里,第一个肯定是先说个小段儿,而后才是跟观众们闲聊扯淡的福利时间。
观众让谢霜辰唱小曲儿,他就唱小曲儿。观众让谢霜辰唱戏,他就唱戏。
“我可不是哆啦A梦。”到最后,谢霜辰讨饶说道,“二十多年学的本事非常有限,再叫我往外掏,我可真掏不出什么了。”
叶菱笑着说:“这不也说明观众喜欢你么?”
“也喜欢你!”有姑娘大喊。
“哎呦喂!”谢霜辰阴阳怪气地说,“胆儿肥了啊,敢橇我的墙角?你们想让我怎么着?”
“一起!”大家继续喊。
“这可一起不了。”叶菱笑着摆手。
“是啊,我们叶老师多金贵啊。”谢霜辰说,“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跑来说相声,演员要有技艺,但是这种魄力,我觉得也是独一份儿的。”
观众刚开始鼓掌,谢霜辰就接茬儿说:“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烧锅炉的不太好找工作,就跑我们这儿说相声来了。”
“也是。”叶菱意外的没有捶谢霜辰,而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我现在要是去烧锅炉,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蹲着呢,可能也就没有现在舞台上的我了。”
“不是。”谢霜辰说,“冬天您也可以发挥一下特长,给咱们社烧烧锅炉,暖和。”
“我烧死你!”叶菱说。
“别!我英年早逝了您可就寡妇上坟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您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啊。”谢霜辰赶紧离着叶菱远了点。
“今天怎么了?”叶菱问。
“今天是个日子啊。”谢霜辰说,“您仔细想想。”
“开天津专场。”叶菱说。
“没了么?”
“……”叶菱盯着谢霜辰看了看,认真地说,“没了。”
“您真逗。”谢霜辰说,“您不知道,估计下面的观众就更不知道了。”他这么说着,勾起了观众们的好奇,大家也猜了半天,连什么结婚纪念日都猜出来了,但是没有人猜对。
“你们这样儿让我好尴尬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了。”谢霜辰无奈地笑了笑,“你们期待着么高,那我说今天是叶老师的生日,你们肯定觉得没劲透了。”
观众们恍然大悟,叶菱也恍然大悟,立刻人群中就有喊“生日快乐”的声音。
“谢谢。”叶菱对观众示意。他自己不过生日,所以也没有对外公布过这些隐私信息,粉丝们自然也不太清楚这件事,都没有什么表示。但是他们期待谢霜辰有所表示,因为这是他提出来的,那么按照逻辑来说,后面必然是别出心裁的庆祝环节了。
“我……”谢霜辰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策划很多很多庆祝环节,但是每想到一个主意,自己就会马上否定掉。都是别人玩过了的,我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来给您使。我就一直特别纠结,结果就纠结到了今天……我发现我只能跟您说一句‘生日快乐’,别的我没法儿做,不是做不出来,而是我觉得都特别敷衍,我觉得配不上您。”
叶菱沉默片刻,说道:“一点都不像原先,还能送个卡地亚。”
“……”谢霜辰愣了。
观众叫唤。
谢霜辰非常尴尬,但是他也没话说,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对,本想着给人家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惊”是有,可没有半分喜悦的意思。他还不如下面的普通观众,观众们还一轮又一轮的送礼,而他只有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还各种找理由。
“但是这个专场,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叶菱笑着说,“谢谢你,我今天非常开心。”
“我、我还有话没说完。”谢霜辰转头对观众说,“一点心里话,想对大家说,也想对叶老师说,占用大家一点时间,非常抱歉,说完了我给大家唱歌好不好?”
“好!”观众们异口同声,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废话。
“我们一路走来,说是不容易,但是这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必须要经历的。我每次都会感谢很多人,感谢我的伙伴,感谢我的观众,感谢为演出付出的所有人。但是我最最感谢的还是我的搭档,站在我身边的叶老师。”谢霜辰说,“人其实活的都不容易,从一无所有到有所成就是很自然的,但是放弃自己所拥有的去接受未知的挑战,这很难。叶老师人家有知识有文化,凭什么来跟你白手起家呢?我觉得这就是爱吧。”
他故意说的含糊,叶菱却指出来说:“你说明白点,爱什么?”
“爱您该爱的。”谢霜辰打了个哈哈,“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也非常感谢您的家人,爸爸妈妈。是他们把你培养成人,从天津到北京,经历种种,与我结缘。”他往旁边儿跨了一步,非常正式地说,“我非常感谢叔叔阿姨,我也希望叔叔阿姨放心,叶老师日后的成就会比他去做本职业的成就更高,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个学霸很多 个工程师,但是说相声的叶老师只有一个,没有人可以比得上。”说罢,他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叶菱听着谢霜辰说这一番话,心中汹涌,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没有来,一手拨弄了一下话筒,说道:“你说得这么正经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放弃了当美国总统呢。我只是毕业了之后没去找工作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谢霜辰看向叶菱。
“我觉得我的经历可能一些观众会遇到。”叶菱说,“我从来不觉得我是放弃什么,我一直都知道我是在追逐。我们的节目里始终会拿我是清华毕业的这件事砸挂,其实不是在炫耀,而是大家会多听两耳朵,听的人多,我们才能活下去。说实话这个头衔……哪怕我不想承认,但是它对我都会有所压力,如果我没有做符合社会或者我的家人预期的事情,不单单我,我的家人可能都会抬不起头来。这也是长久以来,我跟我父母之间最大的矛盾。我一直到今天,从一个相声爱好者,到可以回自己的家乡开千人专场,有那么多粉丝和观众,在网上有那么多人讨论,看上去也赚了一点钱……但是我也不确定我是否是成功的,这样一个故事是否值得大家去学习借鉴。一开始我也犹豫要不要给我爸妈票叫他们来看,后来谢霜辰帮我做了这件事儿,我也没再关注过。今天,我本人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来,是不是会听到我说的这番话。”叶菱的目光朝向观众,下面黑压压地一片,“但是我想对他们说,我的价值取决于我要做什么,而不是这个社会要我做什么,我永不知满足。”
他去拉住了谢霜辰的手,“我会跟谢霜辰一直一起走下去,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明明是叶菱的生日,谢霜辰却忽然开始哇哇大哭。
第七十九章
“你哭什么?”叶菱无奈地笑道,“怎么一开专场就哭?眼泪多了可就不值钱了。”
“谁叫你又惹我哭。”谢霜辰用手背抹眼泪,小声啜泣,“我也不知道我眼窝怎么这么浅。”
“观众……”
“我知道,观众买票不是来看我哭的。”
头一排有观众往前面递了纸巾,叶菱走过去拿,朝着人家说了声“谢谢”,展开了给谢霜辰擦眼泪。台下观众还安慰谢霜辰,叫他不要哭了。
一个个儿的比叶菱还心疼。
谢霜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身体的反应比他的思维更直白更快。不得不说,他其实是个相当感性的人,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台之前他特意问过史湘澄,史湘澄告诉他,叶菱的父母来了,所以他才有了那一番表白。他说给所有观众听,说给叶菱的父母听,也许他没有办法很直截了当地说叶菱是他的爱人,他们要互相爱护,互相尊重地过一辈子。
但他至少可以以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而就在刚刚那一刻,叶菱给了他足够深沉,也足够热烈的回应。
叶菱甚至比他还要大胆,还要坚定的说出了那些话。
若他是如来佛祖,谢霜辰也甘愿在他掌心俯首称臣了。
谢霜辰把眼泪擦干,定了定神,答应了大家要唱歌,便让大家在下面随便儿点。
观众们喊什么的都有,谢霜辰听不清楚,干脆点个号,号码是叶菱的生日。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姑娘,特别激动,激动到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你可别哭啊。”叶菱赶紧说,“再哭一个我可哄不过来。”紧接着他又笑了笑,对那个姑娘说,“哎呀,有什么好哭的?谢霜辰是长得难看还是怎么着?你要真说是,他该跟你对哭呀。”
“没有,小五爷特别帅,叶老师也特别帅!希望你俩能够一直这么好的走下去!还有叶老师生日快乐!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希望……”姑娘情难自已地说,“希望小五爷能唱一首《卡路里》!”
“你给我坐下!”谢霜辰叫道。
全场爆笑。
“哎呀!我开个玩笑!”那姑娘一着急天津话都出来了,“你唱个嘛?唱个《处处吻》吧,成嘛?”
“成。”谢霜辰点头,也用天津话说,“那就唱个《处处吻》,老么久不唱了,大家多担待啊。”
他当初在三里屯撂地的时候就唱《处处吻》,那时候周围围满了人群,落魄但是充满了干劲儿。如今再唱《处处吻》,已经是如此的天地。
谢霜辰唱着,叶菱拿起桌子上的快板儿打了起来,一板一眼。
唱到尾声时,他的手指在唇边贴了一下,一个飞吻飞向观众。
一吻固然颠倒众生,但这一吻只想偷一个心。
演出在热烈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
粉丝们围在台边想要签名,演员们都是尽量的满足。叶菱一直在台下看,人潮渐渐散去,第四排的位置上有两个人。
是他的父母。
他们既没有过来,叶菱也没有想要下去的意思,双方就这么隔空对视。谢霜辰瞥了一眼叶菱,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