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收藏 第13章

作者:玉师师 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孔义盯着眼前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却有着格格不入的粗糙老茧,他木然伸手,握住这双手站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心尖尖爬上一种诡异的酥麻感。

“那个……”他舔舔嘴唇,真诚地问,“你谁啊?”

眼前这人倏地一颤,笑容僵住,紧接着支离破碎,愣了半秒,渐渐回归平静,他轻吁一口气,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抱歉,我刚刚认错了。”

“哎?”孔义指着自己的脸,“我这么清纯脱俗的长相你都能认错?那人得多帅啊……”

“他是挺帅的,”那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店外走。

孔义追出去,“比我还帅不?”

那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瘦削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古玩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孔信拎着茶壶慢慢踱出来,“怎么回事?”

伙计立刻凑上来,眉飞色舞地将刚才一幕用生动的语气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复述了一遍,然后询问老板是不是忘了还有一盘备受冷落的鸡汁汤包。

“哦,我饿死了,快拿来,”孔信心情大好,哈哈哈地大笑,指着孔义骂道,“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长兄为父,今日我就做主,把你嫁给那人当个娈童,择日成婚。”

“滚!”孔义垂头丧气地回来,坐在旁边,捏起一只汤包塞进嘴里,闷声,“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孔信惊讶,“还真是风流债?”

“不、不会吧?”孔义花容失色,“我每次都有善后……”

“作孽呀,”孔信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孔义一口一个吞着包子,默默腹诽:论作孽谁比得上你老人家?

三人风卷残云解决掉鸡汁汤包,孔义一抹嘴,“哥,我的乾隆宝刀……”

“闭嘴,”孔信眼皮子都没抬,“再提乾隆宝刀我就剁了你。”

孔义哇哇大叫,“那是我花十万块钱买的!我的老婆本儿!!!”

孔信优雅地擦擦嘴,接过罗子庚递上来的茶壶,悠然倚在紫檀木大交椅上,“你小子啊,吃喝玩乐像模像样,但天生没有古玩这根筋儿,有时间还是多学着帮二叔打理公司吧,不然我看二叔那点家底,早晚被你得瑟光。”

知道自己打眼了,孔义没精打采,嘟囔,“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嘛,我再练两年,肯定也能赶上你的。”

孔信轻飘飘看他一眼,“那你就练吧,我等着看你一鸣惊人。”

“你真讨厌。”

“光给奶奶买个礼物也能打眼两次,你也有够讨厌的。”

孔义扑过去,撒娇,“尼桑~~~在三楼帮我选一样吧,大家都送礼物,就我没送,多丢脸啊,不光丢我自己的脸,也丢咱们老孔家的脸啊,叫外人看了,嘲笑咱们古今阁后继无人。”

“怎么后继无人?”孔信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我不是人?”

“哎呀尼桑不要这样嘛,尼酱~~尼撒吗~~~”

“闭嘴!”孔信站起来,让伙计关店,招呼罗子庚和孔义二人走上楼梯。

古今阁一共三层,一楼是大路货,普通民窑、仿古工艺品,二楼是各种精品,有官窑有民窑有高仿,三楼平时一般不打开,除非遇到知根知底的收藏家。

孔信推开厚厚的保险大门,打开灯,罗子庚立刻就怔住了,只见满室宝光流转,无数古玩在灯下流光溢彩。

孔义欢腾地奔过去,将脸贴在多宝阁玻璃上狂蹭,“哥!这龙凤佩真不错,奶奶一定喜欢,就这件了!”

“好眼力!”孔信鼓掌,“那是奶奶前年大寿时蒋家送的礼物,你觉得她老人家已经老糊涂到不记得了?”

孔义立刻垮下来,身体贴着玻璃滑落到地上,恼得几乎要打滚。

孔信打开一个博物柜,“这里都是玉器,你随便选一件吧。”

“哥,我爱你!”孔义在他胸口一捶,认真地挑起来。

罗子庚怔怔地看着满室琳琅,他不是没见过古董,当年罗家也是这样宝光万丈,但他父亲眼力不行,买到的古董总是赝品居多,而古今阁百年老店,能够进这里的,恐怕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国宝。

“这只是冰山一角,”孔信在他耳边轻声道,“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罗子庚一转头,看到他灯光下明亮的眼睛,心中的敬畏不禁冲淡几分,点头,“我明白了。”

大汉文明上下五千年,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不可枚数,本不该厚此薄彼。

“孔哥,”罗子庚问,“我能上手吗?”

孔信点头,刷指纹打开一个开关,升降台缓缓升起,一尊造型古朴的贯耳尊出现在二人眼前。

罗子庚掏出显微镜和手电筒,细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双手捧起贯耳尊,打算将它翻过来。

孔信横空伸出手来,按住贯耳尊,笑眯眯道,“先不看底款,你觉得怎么样?”

罗子庚认真道,“釉质纯粹浓厚,宝光内蕴,有冰裂纹,釉内多有气泡,是典型的聚沫攒珠。”

孔信追问,“怎么样?”

罗子庚低头看着宝光内敛的精美瓷器,“北宋,哥窑。”

孔信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看看底款。”

罗子庚心里咯噔一跳,将贯耳尊翻转过来,顿时愣住了,只见四个汉隶大字“无邪御制”,“这是……”

“这是民国三十一年,景德镇仿造大师康无邪亲手烧造的仿品。”

第16章 鉴定真与假

罗子庚一怔,“康无邪?”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当初在温泉酒店就听八贤王和孔信说过,并且两人当时的语气都颇是复杂。

孔信将贯耳尊放回保险柜中锁好,“瓷器历史上有道高一尺的鉴定大师,也有魔高一丈的仿造大师,景德镇的浮梁三仿听说过没?”

罗子庚脱口而出,“康仿、柳仿、魏仿。”

孔信点头,“康无邪就是康仿几百年来的集大成者,仿造官窑以假乱真,古玩商和收藏家对他是又爱又恨,但都不得不尊称一句官窑王。”

这些传闻罗子庚都知道,叹气,“我又打眼了。”

“别说你,这个贯耳尊当年连我爷爷都骗过去,”孔信笑着屈指在他脑门弹一下,“我活了二十六年,还没见过谁能准确鉴定出康仿。”

话虽这样说,但一天之内打眼两次,这让罗子庚感觉很挫败,本来跟着孔信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鉴赏能力的提升,但这接连两次打眼,如同惊天霹雳,瞬间就将他打回原形。

孔信仿佛没意识到他的失落,打开另一个保险柜,“再看看这个。”

罗子庚抬眼看他。

孔信脸上没什么表情。

“孔哥,”罗子庚犹豫,“我……”

孔信一挑眉,眼中带上了三分蔑视,“输不起?老话说,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我们玩收藏的,不怕倾家荡产,怕的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气势。”

罗子庚心头一颤,自己父亲已经输得倾家荡产了,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输不起?

只要心不死,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浮动的心倏然就定了下来,他点头,“我明白了。”说完走过去细细鉴赏保险柜中缓缓升起来的一尊斗彩瓷器。

“这……”在看到瓷杯的一刹那,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在张口的瞬间又生生压了下去,罗子庚定下心神里里外外鉴定半天,才看向孔信,“成化斗彩鸡缸杯。”

孔信似笑非笑,“确定?”

看着他诡异的笑容,罗子庚觉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这家伙整天笑咪咪,却笑意根本达不到眼睛里,让你看不透他在笑容背后究竟盘算着什么,却总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硬着头皮道,“确定。”

孔信修长的手指在鸡缸杯上无意识地摩挲,间或抬眼瞟他一眼,但眼神一触即分,折磨了他十多分钟,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斗鸡杯现在上拍会是个什么价格?1980年苏富比的‘仇氏’私人藏品拍卖会上,一只斗鸡杯以528万港元的成交价格刷新了中国艺术品的世界纪录,1999年苏富比香港拍卖上,这只杯子以2917万港元再次刷新了斗彩瓷器的世界纪录,物以稀为贵,按照国内的权威说法,斗鸡杯在全世界不超过五只,你还确定这只是真品?”

罗子庚眸色黯了黯,目光在鸡缸杯上胶着片刻,抬起头来,“我确定。”

正说着,孔义抓着一柄碧玉如意窜过来,目光突然落在鸡缸杯上,大叫,“这不就是爷爷当年收的斗鸡杯?咱家镇店之宝啊,哥,你终于肯拿出来见见天日啦?”

罗子庚猛抬头,看向孔信戏谑的眼神,脱力般笑出来,“你诈我!”

“兵不厌诈,”孔信轻飘飘一句话挡过去,转眼看向孔义手中的碧玉,“眼力不错,这柄玉如意我花七万块钱收的,十万转给你,我就挣个跑腿钱。”

孔义愤慨地竖起中指,“自家兄弟你竟然还收钱!!!”

“古今阁养着老孔家上下几十口的闲人,不收钱怎么说得过去?”孔信一把抓住他的中指,用力往后一折。

“啊啊啊啊啊……”孔义立刻鬼哭狼嚎。

孔信一脸淡定,“还敢随便竖这狗爪子不?”

“不敢了不敢了,你借我三百个胆子我都不敢了!啊啊啊疼啊……”孔义疯狂飙泪,“哥,亲哥……疼死了……饶了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的乖弟弟吧……”

孔信面不改色,“十万,买不买,你有还价的权利。”

孔义哆嗦,“我买!我买!你开价肯定都是极好的……放开我……呜……”

孔信满意地松开他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死孩子,孔氏家规第七百三十二条,一钱一厘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爷爷最恨铺张浪费,你竟然连还价的机会都不把握,不羞愧吗?”

孔义在他手里吃大亏了,战战兢兢,“羞愧。”

孔信:“抄家规去吧,你今年二十二岁,那就不多不少抄二十二遍。”

孔义大叫,“爷爷那个话唠他写了一百多张家规!!!”

“是啊,”孔信温柔地笑,“瞧你这熊孩子,高兴得脸都绿了,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凑个整数,抄一百遍吧。”

孔义嘶吼:“二十二!成交!!!”

晚上回家,孔义将碧玉如意送给老太太,假装是自己淘到的,成功洗刷掉一点仇恨值,灰溜溜地钻进孔信书房。

孔信从一本古籍上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眼镜,X光一般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有什么事?”

“在家多无聊啊,”孔义叼着烟,没骨头一般倚在门框上蹭啊蹭,“出去找点乐子呗,我已经约罗子庚了,咱们来玩三人行。”

孔信面无表情,“我今晚有事。”

“什么事?”孔义顿时两眼放光,“是不是要相亲?”

“你想多了,”孔信拿下眼镜,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淡淡道,“心脏病专家今晚到温家,我得过去一趟。”

孔义知道温知君那药罐子跟自己大哥感情好,点头,“哦。”

孔信抬眼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孔义抓抓头发,“你也知道我爱八卦嘛,听人说知君哥那病是家族遗传,他爷爷、爸爸都去世得很早……”

声音越来越低,孔信叹一口气,“我知道,但是咱姐喜欢他。”

两人都明白,孔敏是“她老大天老二”的性子,迷恋温知君不能自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温知君健健康康的,就算是个纨绔子弟,大家也少不得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门当户对金玉良缘,但他现在这个身体,就算有心结婚也心力不足,美人温其实是个美人瘟,所以两人一直拖着,这桩婚事已经拖成古玩行里的一个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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