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敛尘
进屋来，郑裕民问明要看诊的病人是叶明之后，立刻张罗着量体温，测血压，数心跳，折腾了一大圈，结论是，活蹦乱跳大好人一个，罗宗宇被这结论气的脸都青了，怎么可能会好，在西餐厅的那副样子，简直比鬼都吓人。
“你是不是庸医啊，职业资格花钱买的吗？他那个样子，你看看，脸青得跟个鬼似地，那叫没事吗？”
叶明使劲在一旁拉扯罗宗宇的衣袖，叫他少说两句，好歹当着人家孩子爹的面呢，哪有他这么损人的。
郑爸爸在旁边终于看不过眼了，狠瞪了儿子一眼，一伸手把儿子扒拉到一边，叶明小小声哇了一声，没看出来啊，这一看就老的半只脚埋土的老人家，好大的力气啊！
“叫你学中医，非说什么不够国际化，外来的和尚就会肯定念经吗？不发烧就不是病吗？离了那堆破烂玩意你就根废材！”老人家絮絮叨叨数落儿子，大小声的连罗宗宇都被镇住，叶明手腕被人抓住，只能偏过脑袋冲罗宗宇吐吐舌头，好彪悍的爹！
郑爸爸摇头晃脑了一会，皱了皱眉，换了右手继续号了一会脉，抬起头来左右左的把叶明好顿端详，看到叶明直发毛，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小伙子，最近夜生活很丰富嘛！”
“噗����”罗宗宇一口茶水全碰了出来，对上叶明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
“还有这个，更小的小伙子，”郑爸爸好像完全没看到两人的僵硬，指着罗宗宇说道，“你，啊，不知道体谅一下吗，他年纪不比你，精力更不如你，你这么折腾，想让他早死吗？”
呃……罗宗宇长这么大恐怕都没被人这么当面指摘过，可他的确做了，夜夜按着叶明鸳梦到天明啊到天明啊！只好垂头丧气的听着。
“肾虚，禁欲！”看着罗宗宇一下子变得不敢置信又失望透顶的脸，郑爸爸脸一板，满是褶皱的脸上立时平添一股威严，连罗宗宇也不敢再随意。“你要是不信，尽可以带着他去那个什么吃钱的医院去看，我包你，全套的什么机啊床啊磁啊疗啊共振啊的什么玩意做下来，你都找不到他一点毛病，不过，哼哼，那号的傻子我见多了，头天检查，第二天蹬腿的，别说我没给你提醒啊！”
这这这，这哪里还是提醒啊，这简直就是威胁啊！
……
第061章
吃晚饭，睡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罗宗宇已经不在了。
床头柜上放着个白色的纸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旁边是一串亮闪闪的钥匙。
“早就买了，想你也用不到，一直没拿给你，记得带好，早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车库里有车，注意安全。”
叶明拿掉纸条，下面是一张镶着五色幻彩边缘的金卡。打开盒子，是一款新上市的手机，功能齐全到令人发指。
叶明想了想，调出来电铃声提示音，翻到震动上，然后放过一边。
洗脸，刷牙，叶明的下巴上一向光溜，省了一个男人必须的步骤，时间节俭了不少。
冰柜里那些中华楼的残货早在钟点阿姨和罗宗宇的联手抵制下卷了送环卫车，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速冻食品，混沌，饺子，小汤包，奶黄包，南瓜饼，叶明随手抽了一袋出来，要往微波炉里放的时候才发现是牛奶小馒头。
煤气灶打火，平底锅到油，牛奶馒头都是过油炸的，可是叶明不喜欢那么浪费，习惯用煎。
果酱放在头顶的柜子里，叶明以前看到过，找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打开柜子还是吓了一跳，蓝莓草莓苹果桔子各式口味十几样不算，每种至少五罐以备不时之需，这个需要吗？
叶明夹着馒头蘸果酱的时候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没发现罗宗宇对任何甜食情有独钟。
收拾完早餐桌子，叶明回到卧室，拾起还在发羊癫疯的手机，拇指摸上去，屏幕璀然晶亮，右上角的小电池，刚刚好。
罗宗宇买回来的衣服，已经整齐挂到更衣室里去了，连一个柜子都占不满，和他自己那能开专卖店的庞大库存完全没法比，叶明撇撇嘴，一天一套，也够换一年的了吧？
叶明找出昨天那件运动服，给自己套上。
心中忽然有所触动，叶明跑去厨房找了个大袋子，把冰柜里的速冻食品统统折腾出来，挨着个的挑了一圈生产日期，然后装满了两个大袋子，满手拎起来足有二三十斤。然后又把头顶上的几个储物柜比照办理了一番，等到叶明从罗宗宇住的高层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被两手重物坠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幸好，物业的保安已经认识他了，不然非拿个现行抓个入室行窃不可。
不过认识嘛，自然待遇不同了，看见叶明吃力的从电梯里出来，赶紧殷勤的跑过来，“叶先生需要帮忙吗？”说的恭敬极了。
叶明倒出手擦擦汗，“方便的话帮我叫个车吧。麻烦你啦。”
小保安脸上一窘，住这栋楼的主子还真没遇见过出门打车的。不过业主的意见就是圣旨，小保安反应过来还是坚定的去打出租车公司呼叫台去了。
打了电话，小伙子又热情的冲回来，帮着叶明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又殷勤的递上烟。
叶明摇摇头，笑着伸手推开。
小保安尴尬一笑，“哎呀，我怎么忘了，叶先生怎么会抽这种烟……”
叶明笑笑，不好意思，“我……我不抽烟。”
“哎呀，叶先生，您可真自律，这年头不抽烟的老板少了啦，难怪您看上去这么年轻，一定是很注意保养吧，不过您出门怎么不开车呢，您看这直接去停车场的话多方便啊……”
“我要去乡下，太远，自己开太累了。”其实是不想开，叶明不知道要是自己把车开走了，晚上不回来的话，罗宗宇会不会找上门去，他记得罗宗宇的车里都装了全球定位。
一搭一合的聊了一会，出租车已经叫来，叶明不好意思的看着小保安，小伙子倒也识趣，乐呵呵的帮着叶明把东西都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只是一转身，脸上瞬间黑面，咬牙切齿，“靠，越有钱越抠门，不知道劳有所得啊，老子帮你拎了半天的东西怎么也得意思意思点劳务费啊！”
第062章
这嘀咕，已经坐在出租车里远去了的叶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罗宗宇要是知道他今晚不打算回来，会不会生吃了他？
余明庆安顿的地方并不难找，靠近城市边缘的一个工业区，交通，马马虎虎还算得上便利，只是房子实在不怎么样，三层的老式私家楼，加起来大概也不会超过五十坪，在这个城市中几乎可算古董，破烂的不可思议。叶明能想象到五十几口六十口人挤在里面的情形，每人能分到的地方大概真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张床位了。想起罗宗宇那栋上上下下数百平米宽敞到有些房间一年半载也不会进去一次的奢侈，心里有点涨呼呼的酸。
下车的时候，叶明才苦笑着发现自己没带现金，摸遍全身只有罗宗宇给的那张金卡，司机了然的笑笑，这种大户人家的人，出门带卡带习惯了，完全不会过平民的生活，不够这个看起来明显要好一些，至少还知道关心一下弱势群体。
叶明不知道见多识广的的哥已经将他划到另个经济基层了，他正手忙脚乱的给阿庆打电话出来救驾。
阿庆少年时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以后身体却莫名的罢工了，夹在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中出来，根本就是泥牛入海，找都找不见，的哥听到有人敲车窗，按下玻璃就被杵到眼前的一沓小票耀花了眼。
看着阿庆小巧玲珑的娃娃脸上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后爹面孔，叶明吓得刺溜一下窜出后座去扳车尾箱。
自然是撬不开的。
还是的哥下来拿钥匙打开，叶明指着满满一车厢的主食副食加零食，冲着阿庆笑的像个大型金毛犬。
弟弟妹妹们看到家长之一的亲切感瞬间被只有过年时候才能吃到精致食物勾去了魂，欢呼着主动卸车去了。
叶明亮出手心里的金卡，在阳光底下真叫一个亮光灿灿。
“我忘了去取钱了，真的，”叶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点，再无辜点，然后道，“想你们了嘛！”
阿庆被他气得扭头就走。
叶明却知道，阿庆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一路被孩子们引着参观他们的新家，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介绍这是谁谁谁的房间，那个谁谁谁昨晚又尿床了，初一的小俊给小三的孩子当家教会赚钱贴补家用了，初三的竹子被保送体校还有奖学金了，学前班的焱焱得了大红花了，叶明听的眼泪都快掉出来，到最后只好随意找个理由遁走。
出了门，十二岁的娟子正在给昨晚尿床的小七翻晒被子，娟子是个侏儒，十二岁了看起来不比一个五岁的奶娃高多少，倒是可惜了她那一张清秀的脸庞，几乎可以预见的美丽，在还没有绽放的年纪就已经预示了悲剧。垫着比她个子还高的凳子吃力的折腾着能埋了她的被子，叶明赶紧打起笑脸过去帮忙。
收拾完了把娟子从凳子上抱下来，叶明一边数落她刚才多危险啊再有这事叫他们小伙子过来有壮劳力就得用这叫物尽其才一边问她看没看见她庆哥。
娟子腼腆的笑笑，一边说没关系我是女孩子应该干的一边指着楼后的方向。
叶明顺着一蹭上去哗啦啦的掉墙皮的楼壁，转过屋角就看到余明庆正叉着腿蹲在地上抽烟。
楼里很热闹，孩子们的喧哗可以穿透任何不自量力想抵挡的阻碍，可是这里却意外的清静，即使孩子们偶尔拔高的尖叫传过来，也像是微风中的跳跃的风铃，清新宜人。
把一根烟抽完，阿庆恶狠狠的扔在地上踩灭了，才站起来看向叶明。
长不大的娃娃脸上摆出如丧考妣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让人严肃不起来。可是叶明不敢笑，阿庆虽然说起话来像个火爆浪子但其实他一点也不莽撞，尤其，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那就真的是有值得他看重的大事发生而不是故弄玄虚了。
“明子，你跟我说，你到底是找到真的爱你的人了，还是把你自己给卖了？”
第063章
有那么一瞬间，叶明甚至以为他的脸皮并眼珠反正是脖子顶上托的那盘，会稀里哗啦的砸在地上成颗粒。叶明眨眨眼睛，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那样抬手指着阿庆不说话，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极尽可能的调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就像是这个笑话多好笑，笑到让人岔了气，发不出声音。
“你好好看看我，看清楚啊，我三十五快四十了，我想卖，也得有人买啊，谁会对一个半老头子感兴趣，啊？你脑子里装什么东西了啊。”
叶明用最夸张的表情把阿庆嘲弄个彻底，直到阿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然的转了脸，叶明才摸了把汗，停止这种让人纠结做戏。
“他对我很好，非常好，而且他是个老板，公司很大公务很忙，我说我很难出来工作，是因为他自己的休息时间不规律，所以不希望回到家还要找不到我，其实阿庆你也知道的，我本来就不适合在外边，我那窝囊性格……”
“谁叫你入错了行？”阿庆完全不给他面子的吐槽。
叶明赶紧顺他的话，“是是是，我选错了行，我还娶错了娘呢！”
“那你现在是嫁对了郎了？”阿庆截口反问。
噗！
叶明被这无心之语激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瞪着眼睛直把阿庆看到发毛，“靠，你也太明察秋毫了吧！”
看着阿庆摆出一副你就这块料了没救了的眼神，叶明放软了声音，模模糊糊的说道，“也就那么回事吧，执著嫁娶有什么意思，反正事实摆在那，他能养家，我能主内，他希望我安心在家主内，我也乐得不用再出去在办公室那么屁大的地方和人争个头破血流的，不就完了。”
顿了顿，叶明补道，“我就这么一块废柴的料了，早认清了，现在这样，挺好！真挺好！”
因为叶明的自暴自弃，本来应该欢乐的大团圆午餐时刻庄重的像是最后的晚餐，孩子们吃着一年里也难得吃上一次的美味佳肴，舔着碟子里高级的果酱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个个苦苦压抑着赞美的欲望努力把溜到嘴边的话再当做拌饭的作料嚼回肚子去。
吃晚饭，叶明问明了工业区内有自动柜员机，干脆带着修然跑了出去，作为院里今年的预备大学生，叶明觉得自己怎么也该对修然多关照一些。
修然是院里少有的入院之后还自备姓名的孩子，姓若。福利院这个东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很多时候，遗弃孩子的父母们也未必不留着一念将来找孩子回去的念头，所以，存了这样心思的不得已的家人，很多会选择将孩子送去国立的大型孤儿村，这样，即使将来孩子被领养，也有案可查，而像叶明他们这种，就完完全全的草台班子，很多院童甚至不是送来的，而是当年院长妈妈在路上捡回来的，那是彻底的无家可归，无根可寻，也因为这个，“修然，你那个小被子，这回搬家带过来了吧？”
“嗯，带了，本来都被埋在房子里了，是庆哥又带我回去挖出来的，要我说，留着也没用，都这么多年了，要想找，早就找来了，人当初恐怕就那么随便一裹，也就你和庆哥，老是当回事。”
提起自己的身子，若修然一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叶明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总是个念想，有盼头才有希望呐。”
“明哥，你别逗了，念想是啥，就是用来破的，”若修然少年人那细细的胳膊举起来，比了个男人通用的国标手势，嘿嘿的笑，“噗����就这样！”
叶明想说，不是的，他和阿庆可是连那个念想都没用呢，他们俩都想得要死，凡是越长越大，越孤单的人都想得要死，可是想想若修然的年纪，叶明决定闭上嘴巴，大不了，回去叮嘱阿庆看严点吧。
来到ATM，卡插进去了，却被告知无法提现，叶明和若修然面面相觑，若修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贴心的让叶明直冲动。“别麻烦了，明哥，我也没什么缺的，开学申请助学贷款，加上奖学金，再加上贫困补助，再说我还能打工呢！”
叶明心里酸溜溜的难受，若修然是很细很麻杆的身材，除了自身的体质，院里的饮食营养跟不上也是很大的问题，想着他熬初三高三的辛苦，为了争取年龄差而追赶跳级进度，连带的也想起了其他孩子们在同样的选择面前无一例外的付出，叶明就觉得自己就这么再回去实在是很过份的行为，正巧不远处银行的招牌闪闪发亮，叶明抓着修然就冲了过去。
第064章
当柜台的专业人士客气有礼的告诉叶明这张卡只能刷不能提的时候，叶明真是有种扒开地板刨个地缝土遁掉的感觉。
对方那种仿佛司空见惯的客气有礼，在叶明来说简直是挠到心尖上的一只猫爪子。
落荒而逃直到看不到那家银行的招牌，叶明才停下喘了口气。
若修然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上，年轻的脸上一派不和年纪的沉稳，好像是什么都不懂，又好像懂了又什么都不说。
叶明想不出来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走，回去！”
回去干嘛？若修然没问，叶明当然不会说，只是当叶明回到临时的家振臂一呼，所有孩子们都惊了。
阿庆差点没跳起来，“行吗？”
“给我的卡，当然是给我刷的，有什么不行的？”叶明满不在乎的说着，手一挥，极豪气的带着一群孩子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