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迎君
王大叔在路上时已经了解了裴裕的情况，一听就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大叔他弟打量了裴裕两眼，最后松了口：“行。”
王建国要回家吃饭，便和弟弟道别了。王建军带裴裕去果园里走了一圈，他的果园就在屋后不远的山里，他们的柚子树都种在山上，一行行倾斜着爬上山，错落有致，都长得浓绿，柚子树不高，但挂的小柚子不少，等柚子长大定果了，就要开始套袋护果。
王建军话不多说，带着他看了一圈下来，才问道：“可以干吗？这活不轻松。”
“可以的，我什么时候开始呢？”
“吃完午饭跟我一起施肥。”
裴裕在吃饭时见到了王建军的妻子，她怀孕四个月了，家里还有个五岁的男孩，眼睛水汪汪大大的，皮肤也是小麦色，看起来很健壮。
和王建军不同，他的妻子很热情，知道裴裕下午要帮忙施肥，招呼着让他多吃点，她还熬了绿豆汤，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干活，喝点绿豆汤不容易中暑。
松土埋肥料不算难，看过一遍就能上手做，难的是一直坚持做完。等裴裕干完，浑身都被汗水浸染了。王建军虽然不说话，但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毫无怨言地埋头苦干，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临时招来的孩子。
“喝碗绿豆汤，擦擦汗。”王建军和他一起回屋，“最后一班公交车是六点开走，可以赶得上回城里。”现在才五点。
“好。”
“你明天后天也来，早上八点到这里可以吗？在这儿吃早、午饭，一天给你九十。”
“可以！”裴裕惊喜应下。
裴裕刚出了一身汗，一碗凉凉的绿豆汤喝下肚，非常的舒服。王建军说工资月底结算给他，知道他身上没带钱，给了他两块钱坐公交。
离他最近的公交站也有七八百米，裴裕一下车快步跑回家。宋英丽穿了一下午的珠子，准备煮粥，见裴裕回来，赶忙就过来：“回来啦？怎么弄得一身汗，今天就下地帮忙了吗？”
裴裕把今天下午的事都和宋女士说了，见他还要说完，宋女士催着他去洗澡了：“出汗了别感冒，明天带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干完活儿回家前换上。”
“好。”
白天忙活了一天，裴裕到晚上才觉得手脚酸软，这可是在小农场里从没出现过的，他在小农场干活儿的疲乏不会反应在身上。
吃过饭后，程泽贤到他家楼下喊他，裴裕赶紧下来给他开门。他们俩的家隔了三个街道，慢慢走过来也就十分钟。他们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学习的。这周橙子来他家，下次是他去橙子家，学到九点半就回家。
“橙子！”裴裕一开门就和他打招呼。
“嗯，我来了。”程泽贤背着书包走过来的。
宋英丽和程泽贤打了招呼，就由着孩子们自己活动去了，她也是看着橙子长大的。
裴琨在宋英丽卧房里看电视，宋女士把门关上，坐在一旁织花，让他把声音调小些，两个哥哥在外面学习。
他们一坐下就各自拿出练习套题开始写，程泽贤做得很快，见身边的人还在写倒数第二道大题，他默默拿出自己带过来的书看了起来。
“橙子，我也写完了。”又过了十五分钟，裴裕总算把题目全部写完，他们俩是掐着表做的，时间都足够用。
“你好快啊，来，我们互相批改吧。”
“好。”
给对方的试卷批改，自己的印象也会深很多，知道对方哪儿做错了，也会发现两人解题思路的不同。
“挺好的，填空题算错了一个，大题有个结果也算错了。”程泽贤改完，把试卷给他订正。
程泽贤则错了道选择题，大题几乎都和参考答案一样。
“橙子太厉害了。”裴裕感叹出声。
“……老师出的题简单，有一半的题是我们做过的，数字换了而已。”程泽贤见他已经换上睡衣，看来是洗过澡了，“你今天出去了？”
裴裕把自己去果园帮忙的事也和他说了。
程泽贤眉头一蹙：“累吗？”他知道，第一次锄地会很累，特别是第二天，手会酸软得抬不起来。
“还行，现在手有点酸。”
“我给你揉揉。”明天还要去干活，手酸麻了还怎么使力。
裴裕轻轻“啊？”了一声，就见程泽贤站起来了，到自己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然后揉捏起来。
“哎呀！”裴裕猝不及防呻吟出声，橙子的手法真的太娴熟有力了，揉捏的每一下都刚好捏到了点上，裴裕只觉自己有些酸涩的双肩顿时被揉捏按摩得舒服起来。
他怕痒，橙子捏得好，不过按摩到脖子附近时，他总会忍不住缩一下脖子和肩膀，这一缩也把程泽贤的手给夹住了。
背后的程泽贤低着头，浅笑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继续给他捏肩，裴裕太清瘦了，捏起来仿佛只有骨架，他白皙温热的肌肤有些红，大概是今天晒得太久了。
“明天去果园，多穿一件长袖薄外套。”程泽贤说，“你有帽子吗？没有我给你带一个，别把自己晒伤了。”
“嗯嗯，橙子，你对我真好啊。”裴裕闭着眼直笑，还从来没有人给他按摩捏肩膀呢，原来这么舒服。
程泽贤鼻音轻轻“嗯”地应他，开始给他捏手臂。
裴裕也问起了橙子的兼职，他现在白天一整天都在奶茶店工作，每周有两天去给初三生补习数学。
时间到了，裴裕把人送下楼，站在门口看着程泽贤走出了巷道，这才关门回屋。
裴裕很能吃苦，一旦适应了果园里的活儿，身体也没有出现酸痛的疲乏感。白天很早他就醒来，带上小小的单词本等着公交，一路默背单词，去到王建军家里，就着酸菜肉丝吃两碗粥和一个肉包，很快就开始干活儿。
王建军怕他赶不上公交，通常五点多就收工，他媳妇儿总留这孩子吃一碗绿豆汤或是清补凉再让他走。裴裕也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和不安，因为王建军一家都待他极好。
而裴裕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小农场的玉米回家了。
“妈，这是建军叔家里的油麦菜和玉米，他们家种的多，就给了我一捆。”
宋英丽也没怀疑，当晚就把鲜嫩饱满的玉米棒隔水蒸熟了，还没开锅，浓郁的玉米香气已经飘满整个屋了。这玉米是软糯的黏玉米，一粒粒黄白的玉米粒饱满紧密地排列着，蒸熟了趁热吃，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越嚼越甜，不像老玉米的硬和甜玉米的脆，这种玉米吃起来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他们仨都很久没吃过玉米了，裴琨一口气吃了两个大的，宋英丽吃着也觉得有股难以言说的美味，她好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玉米了。
裴裕吃完玉米，嘴里还余留着香甜的滋味，他在锅里留了两根大的玉米棒，等着晚上程泽贤来了，热一遍就拿给他吃。
“刚吃完饭，不饿，你多吃点。”这么瘦，是要多吃点的。
“我和小琨都吃了两根玉米了，这特地给你留的。来，你慢慢吃。”裴裕把大碗轻轻推过去。
程泽贤顿了一下，这才拿起玉米棒剥除掉外衣，慢慢吃了起来。软软糯糯的，有甜甜的汁水还有香软的玉米胚，很好吃。
裴裕偷偷地笑，身边的人吃着东西无声无息，一边吃一边看书，这书桌原本是裴裕裴琨兄弟俩平时写作业的，靠的很近，他们俩的手臂也贴的近，一安静下来都能听见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等送他下楼时，裴裕不知从哪儿又拎出一袋玉米，递给程泽贤说：“妈说，这玉米软糯香甜，奶奶也能吃，给你带回家煮。”
昏黄的灯光下，眼前这人笑得眼里似乎都泛起了光，脸蛋因为晒得久了，是真的变得白里透红，朝他直直望过来的眼神只叫程泽贤心里乱了一阵。
“……嗯，谢谢。你早点睡觉，明天晚上见。”他接过袋子，不觉将裴裕的笑容都印刻在心底里。
第十四章
在果园里干了几天后，四亩地都给施了肥，裴裕可以先在家歇一段时间，等他下次再回去就要给柚子套袋了。因为裴裕给了程泽贤一大袋玉米带回家，橙子的奶奶念叨着想他了，让他到家里去吃顿饭。
两家人都相识已久，裴裕和宋英丽说了声，带上自己的书包就离开家里。他今天不用去果园，但是程泽贤还在奶茶店兼职，六点才下班，于是裴裕改道，直接去找他、等他一起下班。
奶茶店开在热闹的市区步行街，裴裕从家走到那儿时，低头看了眼橙子送给他的手表，差十二分钟到六点整。小小的亮堂的奶茶店门口还排着五六个年轻人，店内只有四个人在忙活，一个点单，其他人都在摇罐、调配奶茶。
裴裕站在不远处望去，看不到里面的人。怕影响橙子干活儿，他也不走过去，就在附近等着。
这会儿街道上很多人，大多是年轻的情侣、出来聚会的闺蜜团等等。奶茶店生意挺好的，一直有人前来排队点单。终于到六点交接下班了，程泽贤脱下工作服后是一身白衬衫，干净又清冷。他一出来就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人，愣了一下，朝着裴裕作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到点单台前说了几句话。
裴裕点点头，安静地继续等着，可能橙子还有点儿工作上的事情。他又等了四分钟，就见程泽贤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杯奶茶。
“橙子。”裴裕小声又欢快地喊了他一声。
“等很久了吗？来，给你的。”程泽贤说着，把手里的奶茶送到他手里。他知道今晚裴裕要来家里吃饭，但没想到，裴裕还特地来这儿等他下班。
“啊？怎么还特地买了奶茶啊。”裴裕接过，杯身还是凉凉的。他没有买过奶茶，但是谁会不喜欢奶香浓郁、甜入心扉的奶茶呢？
“……嗯。”程泽贤在奶茶店做了这么久，也没舍得给自己买，但在店里见最多人点这份奶茶，刚刚一见到裴裕，他也想让裴裕尝尝。
程泽贤在奶茶店兼职挣钱也不轻松，裴裕心里又甜又酸，把吸管插上，捧着就递到了他唇边。
“你先喝。”
“我之前喝过了，你慢慢喝。”这一杯也没多少，程泽贤伸手给他递回去。
裴裕的脑袋还挨了他的一顿轻揉，他暗暗叹气，橙子撒谎不眨眼，他每每有什么好吃的，哪次不是先让给自己的呢？
等他的小桃子开花结果了，也给橙子吃甜滋滋的水蜜桃。裴裕想着，吸了一口奶茶，丝滑冰爽的奶茶涌入嘴里，软滑的奶冻、q弹的波霸，又香又甜，可真是太好喝了。
“好喝！”裴裕抿着唇朝身边的人说。
“嗯，别呛着。”程泽贤的目光从这人嘴唇上挪开，那原本红润的唇瓣沾上奶茶了，真想伸手给他拭去。
橙子的奶奶身体健朗，早已经在家里蒸好了米饭，还用裴裕拿的玉米棒切段和胡萝卜、猪筒骨一起炖了汤。这样炖煮出来的汤水特别甜，味道很清甜，又有营养。
“你们俩多吃点，长身体呢。”奶奶的发丝半是灰白，笑起来也有皱纹，但裴裕却很喜欢和敬重奶奶。
橙子没有爹娘，是奶奶独身一人把他养大的，奶奶是个很厉害很好的人。
“特别是你，阿裕多吃排骨。”奶奶坐在对面，没法儿给他夹排骨，一旁的程泽贤见状，很是自然地就伸筷子夹了两块排骨送到身边人的碗里。平时他们家肉吃的不多，今天为了招待裴裕，奶奶一大早就去买了好些肉菜回来。
“哎，好，奶奶您也多吃点儿。”裴裕吃了两大碗饭，等吃完饭他想要帮忙洗碗，就被奶奶赶着去楼上歇着。
“乖，和橙子上楼说会儿话，奶奶收拾就好。”奶奶从不催他们写作业，反倒是希望裴裕多多陪着程泽贤玩儿。
“奶奶，我晚点洗，您不是要去公园么？”程泽贤说服了奶奶，这才带着裴裕回屋。
程泽贤的房间靠墙是一张大床，周围是小橱柜，里面一半放衣服、一半放书本，裴裕从小来他家里，早就对橙子家每一处熟悉，闭着眼都能走。
两人闲谈了一会，就摊开作业本开始解题。他们俩写起数学题都是沉浸其中的，一不小心就过了十点了。
“啊！该回家了。”裴裕收拾东西。
“不急，我送你回去。”
“没事儿，三条街，走走就到了。”
程泽贤也不声响，等着他把书包收拾好，跟着他一起下楼，和奶奶说了一声，直接送人回家了。
裴裕很不好意思：“从小走了这么多遍，我认得路。”
程泽贤在他身边说：“今天太晚了，前边的路灯坏了。”
等走到那路灯坏了半个多月没修的巷道，月亮和星星的光芒都洒落不了，暗洞洞、黑乎乎一片，只有远处人家的窗玻璃透着一丝橘光，裴裕还没适应这黑暗，就感觉身边的人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腕，牵着他走。
程泽贤的右手虎口上有茧，那本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有的，裴裕被他的手牵着，感受着他手掌的粗糙和温热，却瞬间充满了安全感。明明已经走出了这条黑洞洞的路，他们俩还靠得紧。
等把人送到家门口，程泽贤才开口说：“早点睡觉，晚安好梦。”
“你也是，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裴裕心里想，原来前几天橙子是自己一人默默走过黑暗的巷道的，虽然是从小走到大的路，但是自己独自走还会有点瘆人啊。
裴裕因为初次喝了奶茶，当晚深夜依旧没有睡意，他走进小农场，给作物浇水、掐顶、松土，回到床铺上后，好不容易才睡着。临近天亮时，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他好像是坐在了程泽贤的自行车后座上，他手里拿着奶茶，橙子踩着车，带着他穿过一片绯红绮丽的桃花林，又俯冲进玉米地中央的小道，他感觉他和程泽贤都是在大声笑着的，做着梦的他也不觉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