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亲狈友 第69章

作者:恩顾 标签: 天之骄子 欢喜冤家 平步青云 强取豪夺 近代现代

杜佑山兴致勃勃地回家,打算和儿子们缓解缓解紧张的关系,最终把两个儿子打得鬼哭狼嚎,这才换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出门去花天酒地了。

白左寒接了一系列城雕工程,是工业新区环岛上的一整片浮雕,市政建设划拨了大约三千万,一般来说,工程队利润在百分五十左右,简直是个人人眼红的肥缺。白左寒本人可不这么想,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工瓷坊门槛边的竹椅子上,手里端一盘杨小空给他洗好的桑葚,且吃且抱怨:“脑子有病!天气这么热,搞个屁城雕啊!”

“你的工作室有中央空调,怕什么?”魏南河对光坐在门槛内,小案桌上放着一摞巴掌大的白釉碟子和杂柒杂八的料碟,他有一段时间没画古彩了,用白碟子练练手,粗略地画些小稿。

“那也得费体力啊,老兄!”白左寒拈起一个小白碟,在魏南河眼前挥舞:“你做这么文雅的活,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体力劳动者的辛苦?泥塑可以在空调房里,翻石膏呢?翻大缸泥呢?上工地监工呢?这个工程做下来可以褪三层皮了!”

“翻大缸泥?”魏南河将刚画好的小白碟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用生料随手勾个图案,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翻玻璃钢?一次成型多方便。”

“投资方说要什么就什么,我还不知道玻璃钢省事?大缸泥翻模我还真没什么经验。”白左寒把玩着光润的白釉碟子,拔长脖子往妆碧堂看了一眼,“柏为屿和杨小空的泥塑功底都不错,我向曹老借来用用?”

“提什么借?”魏南河失笑:“马上要放暑假了,柏为屿的画展开完曹老就去澳洲,怎么管得了那两个崽子?柏为屿么,钱给够就行。至于杨小空,只要你吭一声,他就颠儿颠儿跑来倒贴你。”

“说的这么难听,我可没有拿杨小空怎么着。”白左寒极不自然地咳一声,斜眼看魏南河:“不像某教授,十几岁的小孩也下的去手。”

魏南河自认自己没脸评价白左寒,于是转移话题道:“大缸泥翻浮雕,批量烧制的时候容易变形,你用的是杜佑山的气窑吧?小心点,别把他的高温棚板烧塌了。”

白左寒往嘴里丢一个桑葚,应道:“烧塌了赔他。”

“一塌塌半边窑,你还得返工。不如裁小块点,五十公分一块,烧完拼接起来。”小白碟上的人物脸孔只有黄豆大小,魏南河抖抖勾线笔,笔尖轻提轻落,只几笔便勾画出精致的五官。

“嗯,总之先做好泥塑翻出石膏模,别的技术活到时候再说。”白左寒举起白碟子对着阳光照了照:“呵,这碟子透光性不错。”

“废话,”魏南河头也不抬,“阿胜家是世代修坯的,我们市里薄胎瓷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说,怎么做这些精细活儿都是一副流氓相?”白左寒将小白碟放回原处,“我这样斯文的人却得干雕塑这种重体力活?”

一副流氓相的魏教授立刻反驳:“过奖,鄙人表里如一,您衣冠禽兽,境界高多了。”

白左寒辩白道:“哇哈,我没说你流氓相啊,我说那个阿胜。”

两人正一句接一句地挖苦来挖苦去,杨小空乐呵呵地跑过来,靠近白左寒的耳朵小声说:“白教授,我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好放在你车里了,你带回去喂猪。”

白左寒微笑表示嘉奖:“谢谢。”

魏南河探过头去,疑道:“你们说什么呢?”

白左寒挥手推开他,正色说:“去去,我们俩的事,你别听。”

魏南河恶寒:“恶心……”

杨小空心说:什么我们俩的事啊?不就是一头猪的事么!

白左寒吃着酸酸甜甜的桑葚,心情大好,“小空,这是哪买的?”

“早上陪小柒上山采的。”杨小空如实回答。

“噢噢,你媳妇儿考完就去疯玩了吧?”白左寒看向魏南河,“考的怎么样?”

魏南河聚精会神地勾画细节,没好气道:“去问他。”

杨小空插嘴:“魏师兄托院长给他弄了个特招的名额,只等成绩出来,各科达到及格线就行,问题应该不大。”

“行啊,下足血本了。”白左寒调侃道:“小孩挺高兴吧?”

杨小空偷偷瞥魏南河,忖度着说:“他一点都不高兴,志愿是魏师兄给他填的,他闷了好几天不理魏师兄了。”

白左寒大笑:“小孩就是好玩啊!”

魏南河面无表情:“小空,送客。”

白左寒站起来推推他,“别生气嘛,小孩呢?我帮你去劝劝他。”

“不必劳驾您,”魏南河勾完线后抹上玻璃白,再将彩料分别平涂上去,“柏为屿带他去村子里打电动了。”

“什么年头了还有电动这东西?拜你所赐,小孩还活在八十年代。”白左寒伸个懒腰,突然对魏南河的手上的活感兴趣起来:“给我画两笔。”

魏南河嗤笑:“你不会。”

“平涂我不会?”白左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都和你说你不会了,”魏南河无可奈何,只好把笔递给白左寒,“笔尖悬空,不能着釉面。”

填色不是简单的平涂,得先将彩料抖到笔尖处,笔尖从始至终都不能触到小碟的釉面,必须悬在彩料和釉面之间,一点点划开彩料的同时保持彩料的厚度,因为彩料是流动性的,还要控制在勾好的线范围内,不能出格。白左寒只涂几笔便蹭了一手彩料和玻璃白,拈一颗桑葚放进嘴里,“笔尖碰到碟子也不会怎样嘛。”

“现在看不出来,烧成后会有笔触。”魏南河拍拍手里的灰,“你手上都是玻璃白,别吃东西。”

白左寒毫不在意地又吃了一个:“没关系,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魏南河悠哉道:“玻璃白,还有一种俗称……”

白左寒咂吧着嘴里的桑葚,“什么?”

“砒霜。”

白左寒抽嘴角:“……”

魏南河安慰:“放心,量不多,死不了的。”

白左寒泪奔:“魏南河,你毒害我!我知道了,肯定是下一届我们院只有一个正教授的名额,你你你……”

魏南河点上一支烟:“神经病。”

杨小空抹汗:“白教授你想的真多……”

傍晚时柏为屿背着乐正柒回到工瓷坊,黑猫被塞进乐正柒的斜背包里,憋得喵呜喵呜惨叫,好容易才挤开一小道缝隙露出鼻子,叫的更大声了。隔了老远就听到那俩人一猫的声音,打打闹闹好不欢乐。魏南河重重咳一声,用眼神捅了柏为屿好几刀,柏为屿识趣地把乐正柒放下来。魏南河几步走过去,拉过乐正柒,冲他的脸闻了闻,没闻到浆糊味,这才安心地摸摸小孩的脑袋,“天这么热,快去洗洗手,喝点水。”

乐正柒两手插在裤兜里,白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台阶,看到白左寒,打招呼道:“白叔叔好。”

白左寒玻璃心碎了一地:“他居然叫我叔叔!”

杨小空安抚:“白教授,他是为了刺激魏师兄,你别往心里去。”

魏南河愤愤地想:杨小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柏为屿嘿嘿傻笑几声,正乐着呢,看到魏大师兄难看的脸色,只好悻悻然抓了抓脑袋,转身回妆碧堂。

第73章 毕业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研究生毕业答辩开始分批进行,柏为屿被安排在十八号下午,他印了一摞论文,每位教授都发一份,然后站在发言席上准备开讲。

台下坐着一排教授副教授,几番推让,白左寒虽是雕塑系的带头人,但毕竟是晚辈,还是很谦虚地坐在教研室主任旁边,装雕系的崔教授坐在副院长左侧,魏南河则低调地坐在下座,曹老避嫌没有参与答辩会。杨小空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旁听学习,屁股一挨椅子,看清身边的人,忙不迭站起来欲换个位置。

他身边的人及时拉住他,笑的天真无暇:“师弟!好久不见啊!”

杨小空勉强笑笑:“陈师兄,你好。”

陈诚实抖着腿,“为屿要开始讲了,你去哪儿?”

杨小空只得坐回原处,“陈师兄,你准备得怎样?”

“我上午答辩完了,”陈诚实低头摆弄手机,“很悬,差一点重修。”

杨小空好奇:“哦?你的论文出问题了?”

“我的论文准备了半年多,很完美了好吧!”陈诚实不服气地翻翻白眼,“都怪白教授问了我一大堆问题,恨不得让我不能毕业。幸亏我们崔教授给我打圆场,不然我就死了。”

杨小空心下偷笑:他确实巴不得你不能毕业。

陈诚实往杨小空这儿歪过来,“我考上白教授的研究生了,他不应该为难我才对呀。”

杨小空不发表意见,安慰道:“过了就行,你别太往心里去。”

陈诚实气鼓鼓地抱怨:“你不懂,他上午问我的问题特别尖锐,好像我和他有仇似的。”说着,自以为是地摇摇头,“和你说你也不懂,你和白教授又不熟,总之他很阴险,啧啧啧……”

杨小空不知该作何解释,讷了片刻才辩解道:“白教授没你说的那么坏。”

陈诚实哼了声,低头玩游戏不再吭声了,看样子是十分消沉。

发言席上,柏为屿论述完自己的观点后,分别有几个教授走过场似的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柏为屿一一回答了,院长却在这时忽然发难,问道:“你的论文里强调了几次自我风格的重要性,那么请问,你在突出你的自我风格时,怎么区分装饰变形和雕塑写实之间轻重关系?在创作过程中你更重视哪一方面?”

柏为屿愣了愣,开口便说:“雕塑写实用于打基础,创作则侧重于自我风格的发展和装饰变形。”

当下,魏南河心里一咯噔,碍于自己和柏为屿是同门师兄弟,不便多说话,忙给白左寒一个眼神,示意他帮帮柏为屿。哪想白左寒还没有发言,雕塑教研室主任就跟在院长后面刁难起来:“雕塑系毕业生中有一半学生的毕业创作是写实的,这么说他们全都是拿习作来充数,不能毕业喽?就拿白教授来说吧,你的意思是他这几年做的各大写实的城雕工程都不算创作,只是习作?”

白左寒将正准备说出来解围的话吞回肚子里,无可奈何地看一眼魏南河:不好意思,我们主任出马了,我可不能吃里扒外。

柏为屿有点结巴:“不是那个意思,呃,我是说……那个……”

杨小空捏着把汗,用胳膊肘捅捅陈诚实:“这个情况不太对啊。”

陈诚实的下巴搭在前排椅子的靠背上,皱起眉头:“是不太对,每年都会砍掉一两个论文,我是逃过一劫了,别砍到为屿头上啊……”

柏为屿深吸一口气,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踌躇着说:“对于雕塑方面的理论我确实研究不深……”

还没等他说完,雕塑系教研室主任抓住了他的话柄:“据我所知,你本科学的是雕塑,当年还是因为一个雕塑‘习作’获奖而加分保研的。学了四年的东西,基本理论都忘记了,不太说的过去。”

柏为屿脑门上渐渐冒出虚汗:“主任教训的是,学生会潜心研究。”

魏南河咬牙,心下大骂:你猪啊!怎么说话的你?

果然,院长开口说:“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不足,这个论文硬伤严重,你的观点有很大出入……”

魏南河知道院长后面的话十有八九就是驳回柏为屿的论文叫他回去重修一年,忙插嘴:“容我说几句话。”

院长笑盈盈的:“魏教授请讲。”

“我觉得美术院校的学生,尤其是一个纯艺的学生,完全能以作品说话,柏为屿作为此届毕业生中作品最为突出的学生,多次获奖,给学院带来不少荣誉,至于他理论中的一点偏颇也是瑕不遮瑜的。”魏南河硬着头皮发表完这番避重就轻的言论,心里没有底。

柏为屿之所以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正是因为他的各项荣誉来的太显耀,将同届其他专业的毕业生的光彩都抢走了,很多人抱着文人相轻的心态,都认为他是仰仗着曹老的光环,名不副实。

崔教授附和道:“魏教授说的是,人无完人嘛。”

接着,答辩会场上一阵死寂,一边是雕塑整个泱泱大系,人多理足,一边是以装饰为主的崔教授和魏教授希望雕塑系让步,两边似乎是较上劲了,都不肯再发言,院长两边都不想得罪,也保持沉默。

柏为屿站在发言席上,冷汗雨下,不敢再多嘴,生怕又被人抓住话柄。

杨小空有些心慌,掏出手机给白左寒发条短信:白教授,拜托你帮他说句话!

白左寒看完短信,侧过脸匆匆扫一眼杨小空,十分为难。寻思良久,他打破沉默:“我说几句吧,其实关于基本功的观点有一定分歧,我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发现欧洲许多艺术家不是一个职业,而是副业。他们平时可能是小职工,农场主,甚至是管道修理工,他们中很多连基础泥塑都不会,闲暇的时候创作一些现代艺术品,以奇形怪状的创作表达他们的思想,说真的很多我都看不懂。比如我在英国的一个展上看到一坨黑焦焦的东西,下面的标牌写:鸡蛋的幻想。”

场下有人开始笑。

白左寒正色道:“不要笑,这个鸡蛋的幻想标价十万英镑,我当时想:这个狗屁玩意儿能卖十万英镑?我批量做岂不是赚死了?不止鸡蛋能幻想,鸭蛋也能。”

场下的笑声更大了。

“但,这是那个艺术家的思想,也只有这个能卖钱,再有第二个,就是抄袭。”白左寒在众人的笑声中面不改色的道:“好吧,再说说国内的一些偏写实的雕塑作品,某大学里的里有个雕塑,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的拿一本书,男的高高举起一个地球,那就是远近闻名的‘读书顶个球’。”

主席上的各个教授面上的表情都缓和了一些,魏南河莞尔,感激地看了眼白左寒。

白左寒成功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缓缓说:“在艺术方面,不管写实还是抽象,风格创新还是传统承袭,对于不同的艺术家而言有不同的意义,侧重点也不一样,当然,我和我们的主任一样,支持基础的决定性作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以晚辈谦虚的姿态,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味望向系主任,给足那位老头儿的面子后,继续说:“但对于不同于我们的思想和观点持保留意见。院长您是国画系的,您对于吴冠中老先生所提出的‘笔墨等于零’不也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赞同?艺术是自由的,不应该以学生的一句话或者一个观点就将他一棒子打死,魏教授说的对,柏为屿的创作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他去年获得最佳青年艺术家称号,就是圈内对这种风格的肯定。”

杨小空心脏砰砰乱跳,比台上的柏为屿还要感动。

上一篇:他的宠物

下一篇:诱惑同学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