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塔卡仔细看着焦适之圈出来的地方,沉默片刻后说道:“他虽然面上放诞不羁,沉迷女色。实际上在遇到要事都是沉稳的性子,如果不是我这一次放给他的消息太过要命,他不会在距离边境这么近的地方挑事。”
焦适之哼笑了声,指了指外头,“是谁主动来这里练兵的?我们邀请他来了?”巴尔斯博罗特主动靠近明朝边境,如何能够让焦适之不心起疑惑?就算只是为了练兵,也未免靠得太紧,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塔卡扭头看着焦适之,“你待在那个皇帝身边太可惜了,这里才应该是你施展手脚的地方。”在他清醒的这几日,焦适之等人对他没有任何戒备,令他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如此大胆的计划令塔卡在痛恨落入圈套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不已。而且他们越是这样放松,塔卡就越不敢怀疑他吞下的药物毒性,那几日几夜的打滚实在是太痛苦了。
“呵,你说错了。”焦适之淡笑道,“这是皇上的计划,我只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
塔卡大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们皇帝令你们来送死,你就高高兴兴地过来了?而且你们的计划还有漏洞,若是失败了,按照你们汉人的话,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焦适之用树枝把刚才画好的地形弄花,慢慢地恢复成最开始平整的模样,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每一次因为冬饥来洗掠我朝边境时,难道每一次都会成功?”他站直了甚身子,丢开了树枝,侧过脸望着他,眉眼满是认真神色,“你死我活的东西,不拼一把,怎么知道行不行?”
塔卡咬牙,踏前一步说道:“鞑靼与你们从来都不是站在你死我活的立场。”
焦适之已经转身离开了,听到塔卡的话,往后摆摆手,声音遥遥飘来,“这话回去对你的达延汗说吧,主动挑事的人,可从来都不是我们。看看他在我们国土上做了什么吧。”
施华站在远处望着渐渐走进的焦适之,皱眉道:“大人,您怎么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焦适之不在意地说道:“是他自己主动找上来的,而且看起来倒不是我之前所想的那种性格,不过没什么所谓了,能够把皇上在此的消息泄露给歃血兄弟,看起来还是自己国家比较重要。”这话刚说完,焦适之也忍不住笑起来了,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
“先不说这个了,你跟向导去探查得怎么样了?”焦适之转移了话题,挑眉说道。
施华道,“向导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我们下去走了一段路后,他想起了距离这里颇远有一处小绿洲,那中间的湖泊像是从地里涌出来的,如果是真的,而他的推断又没错,可能的确有用。但是我们无法保证,距离太长了,我们很容易在水中被冲散,而且这些马怎么办?”
当初只是把那里当做最后的退路,自然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入了巴尔斯博罗特的兵力范围内却没有被及时抓捕到,计谋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之后再行动,自然比寻找退路的时候要更加小心了。
焦适之思考片刻,仰头说道:“现在外头定然已经被巴尔斯博罗特所包围起来了,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定然会一头撞上他的包围圈。如此一来,要不坐等他发现,要不采取塔卡的计谋,要不就只能从暗河走。”
只有这三个法子。
施华苦笑道:“这三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焦适之站在原地舒展身体,笑眯眯地说道:“你这样就不对了,我最开始做好的最坏打算,现在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施华道,“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还是选择第三个,但是就回到之前的问题了。”他们的重物负担要怎么办,还有,他们要如何处理马匹与凫水的问题。
焦适之摇头,指着盘腿坐在边上的塔卡,含笑说道:“我正好与你相反,我选择第二个。”
施华脸色骤变,急忙说道:“大人,这万万不可!”焦适之的性子他总算是发现了,表面上的温和妥当全是错觉。本质上可全是冒险的天性。不然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此出城。
从峭崖上散落的碎光在底下狭小的地方跃动,焦适之的眉眼宛若也浸染上那阳光中的宁静暖意,令施华有些急躁的情绪缓和下来。只听他说,“你我都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开始的选择就是在冒险,怎么可能在中途的时候罢手呢?”
束手待毙就等于白来一趟,选择第三个方法却又有着太多的局限,焦适之不做亏本的生意。
要么不做,要玩就玩个大的。
这可是他从正德帝身上学到的好习惯。
施华一脸郁闷地看着焦适之,“大人,就算如此,我们要怎么瞒过巴尔斯博罗特?他既然与塔卡是歃血兄弟,那么他身上的变化,可瞒不过巴尔斯博罗特。”
焦适之道,“塔卡离开汗廷已经近十年了,与巴尔斯博罗特也有三年未见,有些许变化是正常的。”
施华皱巴着脸,无奈叹气道,“那大人,还请您许我同你一起去。”焦大人无疑是想自己一人前去,同时帮他们摆脱被围困的危险,转移他们的视线。可是着实太危险了,施华不能眼睁睁看着焦适之一人冒险。
焦适之摇头,指着现在四散开来戒备的侍卫们,“如果你走了,到时候他们怎么办?不能尽顾着考虑我一个人,如果能成功的话,你们既可以活命,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失败了……我等都得死,又有什么差别?”
施华气闷,却无法找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焦适之。而焦适之已经去把塔卡提溜起来,开始跟他对话起来。
对焦适之突然的接近,塔卡先是防备,后来又随着焦适之的话而变得惊喜,最后又转化为讶异,他眯着眼睛看焦适之,“你真的是一心爱着你的国家吗?如此居心叵测地挑动两国战争,你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焦适之淡笑道,“这是我的问题,同你无关。”
塔卡冷笑了起来,即便他不同意又能如何,现在他的命握在焦适之他们手里,而且又有那中毒的隐患,就算他拒绝了焦适之,焦适之也有方法让他生不如死,更何况他这个方法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就算你们跟着我回去了,济农也会怀疑我的。我这么多天不曾出现过,证明我可能是落到你们的手里,突然之间带着一个汉人回去,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我的话。”
焦适之也知道这点,即便巴尔斯博罗特能相信他兄弟,却也绝不会相信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露出个非常温和的笑容,“我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个问题,不过解决方法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你的配合问题了。塔卡,你要你的命,还是你兄弟的信任。”
塔卡沉默了。
焦适之说得很清楚,如果他回去后选择回禀巴尔斯博罗特真正的消息,一个月后就是他的死期。可如果他要活命,就……
“即便你选择私下同巴尔斯博罗特谈及此事,特意避开了我可能跟随的场合,可一旦你说出了口,我就不可能不知道。”焦适之嘴角上扬,视线静静地落在他身上,暗含深意,“我总会知道的。”
塔卡被焦适之这话弄得浑身发寒,仿佛他背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这样的想法令他惊恐不已,虽然知道这只是焦适之的警告之语,但还是没办法阻止了那股麻痹感。
他狠狠地擦着嘴巴,什么温润有礼之人,他当初就是眼瞎了!眼瞎了!
……
七日后,
巴尔斯博罗特送走塔卡,瓦达尔站在他身后沉声说道:“济农相信他的话吗?”巴尔斯博罗特挑眉看他,“他是我的兄弟。”
“但他也是人。”瓦达尔的声音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到底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毕竟您已经与他三年未见。”
巴尔斯博罗特在帐篷内来回踱步,许久后摇摇头,“你们在峡谷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模样?”
瓦达尔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当时塔卡与他的侍从浑身上下都被放血,几乎要流血而死,如果不是他们偶然听到马的嘶鸣声,根本不可能找到那里,也不可能救回他们两人。
“我不信他会拿自己的命去赌,他虽急公好义,看起来是深明大义,但是实际上胆子还是有点小。三年前他之所以离开,正是因为他的软弱使得他失去了海兰儿,现在看来,也没什么长进。”巴尔斯博罗特叹息道,带着淡淡的遗憾。
瓦达尔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海兰儿……他记得她是济农的女人,这么说……一个连兄弟的女人都抢,一个连女人都保护不住,怪不得是兄弟。
塔卡被人扶着回到了营帐,挥手让人下去后,他蹙眉望着靠在左侧的人,“你倒是悠闲,看起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
焦适之苍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都跟我一条心了,我当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