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焦适之看着薛坤脸上疑惑的脸色,拍了拍胸口的字条,“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两人都比焦适之更熟悉这些套路,一被点醒,立刻恍然大悟。薛坤捋着大胡子,脸色沉重,“他张万全是想着亲自带队废了我的位置,正好还能让人接手上中所,也好布置之后的安排。”
“可是你是如何得知此事?”陈宇涵疑惑。
焦适之道:“即便他是北镇抚使,如今的锦衣卫早就不如早些时候那般肆意自在,虽有特权却不能妄动。然今日他却咄咄逼人,透着一股势在必得。大人虽比他低了一阶,然到底不归他管辖,两者各有职责,何以至此?”
“在他言让他人替代薛大人之时,卑职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右侧的那个青年人身上,因而大胆设想,他是想直接从源头上掐灭威胁。”以北镇抚使的能力,随便捏造一个罪名还是容易的,只是正如焦适之之前所说的,这样做势必要付出代价,张万全不是傻子,除非有人让他这么做,是为了方便某些人,做某些事。
如此一来,那个青年人是什么身份,身后站着什么人就一目了然了。不然刚才张万全也不会被焦适之最后那几句话逼退。上中所拿不下来,他张万全可不能交差!
薛坤两人回想起来,那时马车上的确不止张万全一人,车辕上还坐着一个不似马夫的锦衣青年,只是刚才情况太过紧急,他们只是扫了一眼没去注意。现在想来,那人即便穿着锦衣卫的服饰,都透露着一股矜贵骄横之色。入了内堂之后,除了薛坤这方三人,便是他距离张万全最近。
如此重重细数下来,薛坤如何还不明白。他底下的位置早就被看中,被张万全借花谢佛送给了他身后那两位侯爷。想必这就是他们交易的内容之一,他们助张万全与牟斌争夺指挥使的位置,张万全暗地里给予他们渗透锦衣卫的机会。
如不是焦适之当机立断,现在的局势将截然不同。
薛坤苦笑道:“多亏你目光如炬,然你的举动太过冲动直接,为官者不能如此锋芒毕露,于你以后的仕途有亏。”
焦适之摇头,丝毫看不出刚才狠戾逼迫的模样,他轻声说道:“然也别无他法。趁着现在张万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卑职需要先回宫一趟,卑职怀里这张字条,他无论如何都想拿回来。”
他最开始用张万全的性命唬住了张万全,逼迫他留下罪证,但真正保全他的却是这上中所的锦衣卫,等张万全回过神来,他一出上中所就不安全了。张万全刚才留下的字据正是明晃晃的证据,他岂能善罢甘休!
薛坤点头,令刘斌生等人护送焦适之回去。
焦适之冲着两人拱手,立刻出门而去。
身后陈宇涵一脸沉思,随即低声对薛坤说道:“大人,焦适之此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那样的计策,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是啊。”薛坤重重一叹,眉宇间流露出担忧,“可若是张万全回去把今日的事情与皇上禀报,焦适之可落不得好。”张万全掌管诏狱,乃直接听命于弘治帝之人。
陈宇涵笑道:“大人,那是不可能的。今日围攻上中所的事情原本在张万全的想法中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因而行事略显张扬。可现在事情没成,如果他告上去,到时候皇上反问他为何来上中所,他该如何作答?”弘治帝可不是容易糊弄过去的人,北镇抚司自有下属的卫所,为何去招惹上中所?光是这个问题张万全就无法自圆其说,更不必说焦适之还留下了那份要命的字据。
虽然那上面看似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可已然吐露了一切事情经过,但愿焦适之能平安抵达皇宫吧。
话说,为何焦适之是住在皇宫的?陈宇涵直到今日才忽而想起此事,眉目微蹙,他与薛坤之前似乎忽略了什么,一直只是简单地把焦适之当做太子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只不过是有了救驾之功。
可是若真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却为何能够日日留宿皇宫,随意入宫?
第41章
焦适之一路入宫十分顺利, 身侧跟着几个锦衣卫在街上骑行, 基本没几个人敢拦在前面, 即便张万全真的回过神来想要拦截, 却迫于太过显眼无法动手。
若是锦衣卫在街上械斗,无论如何都会引起皇上的注意,京城中又不止锦衣卫一家在保卫皇城安全。张万全只能眼睁睁看着焦适之一行人到了皇宫前, 焦适之验明正身径直入了皇宫。
入宫之后, 焦适之按着规矩下马,一路上遇到几个巡逻的队伍。领头人焦适之虽然不认识, 不过他们却认识焦适之,无一不冲着他淡淡点头,粗粗查看了腰牌后便让他走了。现在焦适之也算是个能在宫里刷脸的人了。
想到此处,他内心一晒,摇着头往东宫走去,入宫后, 他内心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有紧迫感,步伐正常了许多。
日头微暖, 淡黄色的光芒洒遍了宫道,适度的暖意让人心头发软。柔柔带过的暖风撩动了发丝, 风中夹杂着清新鲜甜的春的气息, 为两侧的树送去春天绿意。同时也让焦适之微微热血的气息沉淀下来, 思绪一片宁静。
待入了东宫, 焦适之迎面撞上疾步出来的朱厚照,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朱厚照一把拉住焦适之的手,“你回来得正好,陪我去见母后。”
焦适之:……
刚刚还坑了皇后弟弟一把,现在立刻就去见大佬,这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殿下有何要事,竟如此匆忙。”焦适之见朱厚照步伐匆匆,连等待撵车的时间都等不下去,自己大步往前走。
朱厚照皱着鼻子,看起来有些倦怠,“你一直同我在一起,也不常去母后的坤宁宫,因而你不知道坤宁宫里除了我母后外,还有我的外祖母在。”金氏自从丈夫张峦去世后,一直一人独居,后来张皇后担忧母亲,接她入宫居住散心,虽有朝臣弹劾这点,不过弘治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朱厚照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也知道寿宁侯与建昌伯是我舅舅,他们两位皆只有儿子,没有与我岁数相近的女儿,然而前两天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旁支的孩子送入宫中,说是在母后闲暇时可以陪伴母后。”说到此处,他的眉峰一冷,声音也低沉了些,“真是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
焦适之察觉到朱厚照语气里暗含的愤怒,轻声说道:“殿下,待会在娘娘面前”
“我知道,我会控制好。”朱厚照烦躁地说道,如果不是张皇后那么宠爱两个舅舅,尤其是幼弟张延龄,他绝不至于如此忍耐。
虽焦适之不在,朱厚照为了身高这等尊严问题,演武场还是经常有去,因而最近身体倒是强健了不少,丝毫没有受到落水的影响,东宫到坤宁宫的这段距离一下子就到了,焦适之无意间往后看了眼,发现身后那群宫人也都赶了上来。
不过,怎么好像少了一两个人不过这股感觉还没有转化为思考的时候,朱厚照就已经大步跨入宫门,还招呼他进去,焦适之也没有多想。
张皇后大老远就听到了太子的声音,无奈地笑道:“太子如此蹦蹦跳跳的,总没有个正形儿的时候。”
旁边一位髯髯然的男人开口,带着安抚与劝慰,“太子尚年幼,娘娘也无需担忧,日后便好了。”张皇后美目瞪了他一眼,嗔道:“他三岁捣蛋的时候,说他日后会乖巧;五岁上树的时候,说他日后会安分;现在都九岁了,年初还落了回水,这怎能让我安心。”
被张皇后嗔怪的乃是寿宁侯张鹤龄,他下侧坐的便是建昌伯张延龄,他笑着为哥哥挡刀,“娘娘,大哥的意思是太子还是孝顺您的,就是好顽了点,孩子不都是这样吗?若是现在就正经老实,虽说是好,却失了点亲近了。”
张皇后颔首,刚才也不过是与两位兄弟说笑,眼见着儿子大步流星地进来,连忙说道:“走慢点,别摔倒了。”
朱厚照近前来,给几位长辈行礼,而后无奈对张皇后说道:“母后,我今个儿都多少岁了,您还怕我会跌倒啊,还在几位长辈面前说,这是毁我形象呀。”话语里笑意满满,截然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焦适之随着太子进来,却不能如同太子一样随意,他在太子身后跪下行礼,因着张皇后的注意力被朱厚照给牵过去,又有两个兄弟在旁边插话逗趣,一时注意不到他,也没人叫起。
朱厚照说了两句话后觉得不对劲,转身看着焦适之还跪着,三两步把人拉了起来,不满地说道:“怎地不起来,跪久了膝盖都肿掉了。”
焦适之只是笑,低声说道:“于礼不合。”声音极小,只有身侧的朱厚照能听到,而后他便与一同起身的几位大太监站到旁处去了。
张鹤龄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模样,轻笑着对张皇后说道:“娘娘,侍卫入殿摘除佩剑是常理,怎么这个侍卫腰间的佩剑却没有摘下?”
殿内人的视线一时之间都聚焦在焦适之身上,焦适之也不好低着头,便稍微抬起了面容。屋内并不只有张皇后与两位侯爷,与张皇后一起坐在上首的还有一位衣裳朴素,年纪约莫五十的祥和老夫人,她怀里还搂着一个身着额间贴着火红华翠的女孩,容貌秀美倩丽。
朱厚照蹙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张鹤龄,“舅舅是对我这侍卫有什么不满?这是我允许的,舅舅可有异议?”
张鹤龄知晓这位侄子说话从来不会顾忌何事,但还是被朱厚照如此直接的话语噎到,尴尬地对张皇后说道:“臣不过是多嘴了几句,只是担忧娘娘安危,还望娘娘见谅。”
张皇后对儿子知之甚详,知道他对这两位舅舅一直颇有微词,连忙打圆场说道:“太子,寿宁侯也是关心我罢了,别胡嘴了,赶紧坐下吧。”朱厚照看在张皇后的面子上,勉强收嘴,转身坐在左侧。
殿内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张皇后与两位兄弟在说着话,朱厚照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发着发着,他发现自己坐着的位置刚好能够直接地看到焦适之的位置,顿时大喜,竭尽全力地引起了安静站立的焦适之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