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焦适之扶额,他还想着怎么听见一阵“簌簌作响”的声音,原来是太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衣料与佩饰也不停摩擦发出的声响。
朱厚照见着焦适之一脸无奈,眉宇间得意更甚,眉峰一挑,似乎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嘴型微张,慢慢地说了一句话,顿时让站在对面的焦适之差点笑喷,想挪开视线却被朱厚照瞪眼警告了一声,只能强忍着。
刚才朱厚照是在悄咪咪地给焦适之吐槽寿宁侯的衣服,寿宁侯脸色黝黑,然而身上却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这身衣裳与文人常穿佩的衣裳极其类似,朱厚照刚吐槽了两句,焦适之只消一联想,顿时眼里漫上了笑意,的确是衣不衬人。
“太子,这样可好?”朱厚照只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茫然抬头,看到了母后嗔怒的模样,连忙讨巧地笑道:“母后怎么了?”
张皇后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猴子坐不住,只得又说了一遍,“巧娘要陪着我在宫里住些时日,她初来乍到,你带着巧娘去宫内转转如何?”巧娘便是那个坐在金氏怀里的孩子。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心里是愿意的,不过昨天刘老头,啊不是,刘阁老说今日下午让我在端敬殿候着要不我派人去告知刘阁老,下午就停了吧?”
现在已经近午时,若是要逛,就只能等到下午了。
太子好不容易好学了一把,张皇后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能让他罢学,连忙说道:“那便算了,你给我去端敬殿,别逮着机会就想落跑。”
朱厚照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中午在坤宁宫吃了顿饭,之后朱厚照就从坤宁宫遁逃了。焦适之发现去的方向竟然还真的是端敬殿,好奇地说道:“殿下,刘阁老真的来了?”
最开始这几位阁老虽然承担着太子太傅的名头,然而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参与太子讲学。后来太子向学了些后,弘治帝几经思虑后,才让这几位真正参与到太子讲学中,然次数也不多,其中内里的缘由值得深究。
“这可不。”朱厚照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知道杨廷和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两天差点没把我折腾死,等他回来了我一定折腾死他!”逃课不是不行,但先是诺言,其次是因为焦适之曾与他说过的话。
焦适之劝太子读书之路并不是一路坦然,总有太子发小脾气不想去的时候。
那是最开始那个月的某日,太子起身后就溜到了乾西五所,那里宫殿楼宇众多,自成精致院落,书斋楼阁错落有致,原是皇子居住的地方。不过弘治帝膝下只有朱厚照一人,这里便空置下来。
焦适之追着太子来到此处,只见他与几位宫女在宫宇内嬉戏玩闹,好不自在。刘瑾等人守在旁边,也有跟着一同入了玩耍的人。
焦适之一直耐心地等到了朱厚照注意到他的时候,方对来到眼前的小太子说道:“殿下,古人曾言:精骑三千,足抵羸卒数万。殿下不好经史,也因此忽略其用途。然正如旁人轻忽内宦,岂无一善乎?不过诗书耳,上将卿治经为博士耶?”
“卑职此言,不会只讲一次,若殿下不喜,还请先杀了卑职,此后无忧矣。”随着焦适之的话语,他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剑,单膝跪下,后双手奉上。
朱厚照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平心静气,却开口要命的劝谏。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喜欢的小伙伴,居然是个爱好读书的书呆子,朱厚照内心是相当暴躁。然他不会仅凭好恶就当做听不到,深知焦适之话中的分量,他又想起那些掉书袋子的老学究,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最后当然是被焦适之拖去端敬殿了。
后来渐渐地,逃学成了不常见的事情,到了最后,朱厚照应下承诺后,就只能乖乖每日报道了。
此时朱厚照回想起往事,当真不堪回首。答应的时候,刘健这个大招还没出现啊!
饱受摧残回来之后,朱厚照愤愤地把桌上的饭菜当做刘健,竟然吃撑到胃疼,月上树梢时,东宫便急召太医。
焦适之守在旁边,一脸懵逼。
第42章
焦适之在床边守着哀哀叫疼的朱厚照, 好笑又无奈, “殿下, 您怎么如此不知节制, 待会皇上与娘娘过来,可是要笑话您的。”这话正理,虽然弘治帝与张皇后是宠爱朱厚照, 然而吃东西吃撑了这样的事情从他三岁后就没发生过了, 现在成了半大小子,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朱厚照哼哼唧唧,看起来十分可怜,大眼水润,打商量似地地说道:“适之,你出去守着大门可好,若是父皇母后过来, 你就说我睡着了。”
焦适之“狠心”地说道:“殿下,太医还没过来, 即便你睡着了,皇上还是会把你叫起来的。”更何况, 就算真的睡着了, 皇上欲娘娘想进东宫, 是单凭一句话就能够拦得住的吗?
太子当然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是垂死挣扎了一番, 最后在床上抱着肚子躺平, 准备用意念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焦适之看着朱厚照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有粗重的呼吸,心里也有些担忧,轻声说道:“殿下,卑职给您揉揉?也可稍稍缓解一些疼痛。”吃撑了这种事情在年幼的时候大都曾经做过,焦适之知道那种痛,不重,但很难受。
朱厚照苍白着小脸,额头满是汗水。焦适之让开位置让刘瑾上前擦汗,道罪后便侧身坐在床沿,手顺着被褥边进去,找到那微凸的地方后,有序地轻轻揉了起来。他的力道并不重,还带着点韵感,因是练武之人,手心温热,按摩了片刻之后,朱厚照皱起的眉头有些松开,看起来还是有效的。
太医等过来之时,见着焦适之的动作,发现有效后便让他继续,然后他们在旁边问诊切脉,又让人把太子今晚的膳食给端了上来,正在他们有了判决的时候,张皇后也赶了过来。
张皇后头上只松松挽了个发髻,绾着一对蝶花流苏步摇,身上的衣服半旧不新,一看就是得知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模样。不过在得知太医的诊断后,她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下来。
太医诊断,太子当是进食了过多如馒头之类的食物,又喝多了汤汁,才会撑得胃疼。太医虽开了方子,却劝太子先吃点山楂,并下床走动,等半个时辰后才可以喝汤药,免得更加难受。
打发人去熬药,张皇后无奈地看着太子,中午刚活蹦乱跳地出去,现在倒好,直接就躺下了,这些伺候的人真该敲打敲打了。
知子莫若母,同理可言,知母莫若子,朱厚照一眼看出张皇后的想法,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袖子,在她身边打诨了半天,并透露出自己吃撑的原因,最后打消了张皇后的想法。他身边的人最近倒下的不少,好歹伺候了这么多年,朱厚照对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感情。
得知太子没事,张皇后又陪了一会儿太子,然后才回去。临行前摸头安抚太子,“你父皇太忙了,我派人去通知他一声就好,就别让他过来了,你可别伤心。”
朱厚照:???他现在是会因为父皇不来看他就生气的年纪吗?
张皇后离开后,朱厚照吃了点山楂,然后捂着胃在东宫遛起了弯儿。夜空中月色寂寥,群星倒是璀璨,星罗棋布,煞是好看。朱厚照走着走着忽而站定,抬头望着夜空,又瞅了眼身侧随风沙沙作响的树枝,星光灿烂,那些许光辉丝毫不逊于往常月色银光。
朱厚照站在庭院静静看了半晌,背着手对焦适之言道,“今日出什么事情了?”
焦适之浅笑,果然瞒不过太子,他轻声说道:“不过是些许小事,殿下不必担心。”
“小事?”朱厚照怀疑地挑眉,转身看着身后同样沐浴在星光中的焦适之,“我那两个舅舅怎么看起来对你有点敌意?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你,难道是他们沾染了锦衣卫?”
焦适之指尖微颤,太子所知道的讯息那么少,却一眼看穿了内里的联系,这样的洞察力他垂眉,睫毛微动,轻声说道:“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万全意图与指挥使牟斌争权,目前怀疑张万全身后站着的人除了雍靖王外,还有两位侯爷。”
朱厚照惊讶得眉毛都要挑到额头上去了,摸着下巴诧异地说道:“你说我那两个舅舅,他们有这样的脑子?”焦适之失笑,在太子心里那两位是得多不招人待见。
若说实话,张鹤龄与张延龄两人想参与进锦衣卫的事情不是不行,锦衣卫内部有挺大一部分的存在就是来自于皇亲,其中有实权,也有虚职。但问题在于他们两个是偷偷摸摸地在干,那心思可就截然不同了。
皇上赏赐的,那是皇上自己乐意。皇上没打算赏下去的,却偷偷摸摸地自己在搞那不是明摆着跟人说心里有鬼吗?
“虽不敢完全确认,不过张万全身后有人撑腰是确实的,今日他既然敢上门,就必然有着相应的底气。”焦适之说道。
朱厚照在庭院中来回踱着步,随后说道:“张万全是北镇抚使,这样身份的人,即便不是你们的上头,也绝不是你们能抵挡的。你们做了什么,不对,适之,是你做了什么?”太子在焦适之面前站定,漆黑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焦适之退后一步,单膝跪下,自怀中取出那张字据。
朱厚照皱眉,他不喜欢焦适之动不动就在自己眼前下跪,但这个事情却是他屡次说过焦适之却不听从的。他接过字据,粗粗看了几眼,冷哼一声,“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己吃撑了!”说话后便赶紧把焦适之拉了起来,看久了更加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