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 第207章

作者:尼罗 标签: 近代现代

马从戎匆匆脱了外面的皮袍子,然后走过来坐到了霍相贞身旁。三个人围着八仙桌一角,看着倒是亲密;顾承喜又亲自倒了三杯热茶,一人一杯的分配了。霍相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三言两语的,向马从戎讲明了自己的心意。

马从戎听他要去日本,先是一怔,随即迟疑着问道:“大爷,您住到我那里不也是一样的?警察总不敢到法租界拿人吧!”

霍相贞继续摇头:“警察是不敢,可南京那边若是铁了心的想要我这条命,难保他们不会和洋人办交涉。否则的话,老阎又何必往大连跑?”

然后他伸长胳膊,把茶杯放到了身边的八仙桌上:“临走之前,我可能得到你那里住两天,第一是要从租界码头出发,第二是想把摩尼救出来。”说到这里,他对着顾承喜一抬下巴:“走的事情,有他安排,倒是容易;难的是摩尼,你和摩尼还有联系吗?”

他自顾自的说下去,速度还挺快,马从戎越听越不对,抢着陪笑问道:“大爷……不带我一起走吗?”

霍相贞摇了摇头:“我是没招儿,不得不走。你在天津有家有业的,跟着我胡跑什么?你过你的日子吧,我肯定不能老死在日本,总还有回来的一天,有咱们再见面的时候。”

马从戎一听这话,那脸本是忽红忽白的,这时彻底白了,然而依旧笑着:“大爷,不是这个话,我在天津有家是不假,可是没业呀!您这几年也不用我给您当差了,闲得我这叫一个难受。如今可算有个出远门的机会了,您哪能把我抛下?哪怕让我跟您跑一趟,等到把您和白少爷安顿好了,我再回来也行啊!”

然后他又很轻的笑了一小声:“权当是旅行了,我借大爷的光,也去见识见识东洋景。”

他这话一说,霍相贞听着就顺耳,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顾承喜小口小口的抿着热茶,心中也在暗暗佩服马从戎的伶牙俐齿和低姿态。佩服过后,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下三路:“看来是真离不得平安了,也不怪他,这事儿就是越吃越馋,既然他能消化平安,那一般人当然是喂不饱他。”

这时,马从戎又笑微微的转向了顾承喜:“顾军长打算找谁?说说名字,兴许我能认识。”

顾承喜装了一肚子邪心思,正是魂游天外,冷不防的被马从戎问了话,当即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随即正色作了回答。他想托的人,是位闻名胶东的日本商人。而马从戎听了名字之后,一拍双手,果然认识:“小久保?罗圈腿的那个?那我太熟了,他在旭街开了两家买卖,年前我还给他做了个媒——”

话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霍相贞的存在,立刻偃旗息鼓的老实了。

顾承喜看了他这个贱头贱脑的奴才相,心中讥笑,脸上微笑:“你既然也认识他,那就更好了,算是上了双保险,不怕他不尽心的帮忙。”

霍相贞也感觉马从戎方才有点手舞足蹈的意思——这个东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非得隔三差五的劈头给他一棒子,否则他就跃跃欲试的要跳到天上去。但是看到顾承喜笑得别有用心,他又有一点不忿,想把马从戎拉扯到自己身后去,自己在前面给他挡一挡。

“既然你们都认识。”霍相贞开口说道:“那你们该联系就联系,该安排就安排。我回天津等着出发——”他又转向了马从戎:“摩尼的事儿,咱们回了天津再说。”

马从戎连忙点头,而顾承喜悄悄的伸长了一条腿,在八仙桌一角的掩护下,轻轻去蹭霍相贞的小腿。原来他是见了霍相贞就发情,自从在霍相贞身下丢了半条命之后,真刀真枪他是不敢耍了,小动作却是花样翻新的增加了许多,同时发现对于霍相贞,“猎”只是第一步,“驯”比“猎”更重要。只要把霍相贞驯服了治住了,霍相贞会是相当的乖,相当的好。

霍相贞没看他,只把腿往回收了收。腿长,收也收得有限,于是顾承喜转而翘起了二郎腿,用皮鞋鞋尖一下一下磕打起了霍相贞的脚踝。

霍相贞躲无可躲,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又想就算这是个女人,也不是个正经的好女人,哪有这么追着人撩的?所以天幸他不是个女人,万一是的话,自己将来的日子也就甭过了。

顾承喜把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心里很乐。最爱这些打情骂俏的小把戏,多么的有趣,多么的有滋味。

三人的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末了一团和气的定下了计划。明天顾承喜就安排人手,护送霍相贞秘密前往天津。路上的安全他负责,及至到了租界地,他力不能及,万事就得交给马从戎来办了。

然后他去联系他的日本朋友,马从戎做启程的准备,分头行动,两不耽误。

全局大体有了眉目,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走便可以,所以三个人全松了一口气。墙上的大自鸣钟当当当的敲了一阵,顾承喜抬眼一看时间,当即招呼勤务兵通知厨房开晚饭。

马从戎跟着霍相贞回了卧室,往那铺光溜溜的大火炕上看了一眼,马从戎存着满心的疑惑,强忍着不多说,只问:“大爷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霍相贞不假思索的一摇头:“收拾什么?我现在可真是一无所有了,连身上这套衣服都是顾承喜的。”

马从戎想他之所以急着走,大概只是因为想念白摩尼,要带着白摩尼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并且没自己的份。心中怀着恨,脸上陪着笑,他闲闲的继续说道:“他的衣服,还挺合大爷的身。”

霍相贞一转身,在炕边坐下了。屋子里很安静,地上站着马从戎,旧日的气息缓缓生出来了,只是少了个小弟。原来他总觉得小弟是个小崽子,办事不值一看,说话不值一听,又觉得来日方长,将来总有看和听的机会,结果一错过便是这么些年。往后有时间了,真是来日方长了,他愿意拿出全副精神和耐心,仔细看看小弟的人,看看小弟的心。

“是。”他心不在焉的答道:“幸好顾承喜也是个大个子,要不然还得给我另做。”

马从戎看出他是走了神,压下心中一口黑血,他心中也浮现出了“来日方长”四个字。

来日方长,等到了日本,他自有办法慢慢炮制这二位。其实在他眼中,大爷是三十几年如一日的呆,自己既然先前没恨,如今也不至于忽然生恨;白摩尼是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烦人,不过前一次和他见面,感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也不那么招人烦了。换言之,这两个人若是单独亮相,马从戎对他们都是没意见的;可这二位凑到一起的话,马从戎单是想了一想,就气得要仰天长啸了。

在天津卫闲了两年多,马从戎闲得浑身做痒,一身的本事蠢蠢欲动,颇想找个人教训教训;现在暂且不急,等在日本安顿下来了,再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入夜之后,马从戎进了厢房卧室。往滚热的火炕上一躺,他想顾承喜这些天一直和大爷同床共枕的,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照理来讲,顾承喜不该放过这个良机;不过大爷从里到外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看他对待顾承喜也挺和气,所以他俩如今到底是怎么个关系,还真是一桩悬案。

马从戎浮想联翩,不肯入眠;而在正房卧室里,顾承喜和霍相贞拥着棉被并肩坐了,也没有睡。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桌上蜡烛跳跃着一点光芒。顾承喜忽然转过了身,伸手一扳霍相贞的下巴。

霍相贞顺势侧脸望向了他。双方对视了片刻,顾承喜问道:“我长得怎么样?”

霍相贞答道:“挺好。”

顾承喜立刻追问道:“哪儿好?”

霍相贞告诉他:“眼睛好。”

顾承喜笑了,也知道自己眼睛好。他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眼睛只反映着最纯洁的那一窍。只看眼神和笑容的话,他简直还像个没心机的大小伙子,几乎留存了几分天真相。

双手从霍相贞的衬衫下摆伸进去,他贴着肉搂住了对方的腰。原来他一闻着霍相贞的气味就要起兴,就要蠢动,可自从经过了除夕夜那一场死去活来之后,他的火气降了许多,感觉两个人能够耳鬓厮磨的在一起亲热坐卧,也很有滋味。

起身跨坐上了霍相贞大腿,他把霍相贞拥抱进了怀中。明天就要放风筝似的把霍相贞放走了,虽然线是攥在了自己手里,可毕竟是山高水远,谁知道自己的线够不够结实?手掌缓缓抚摸着霍相贞的后脑勺,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平安。”

霍相贞没有回应,但是由他抱着,也没反抗。

一夜过后,也就到了启程的时候。顾承喜估算着时间,认为赶在霍相贞赴日之前,自己应该还有机会再去天津见他一面,所以倒也伤感得有限。马从戎则是恨不能生出翅膀,直接飞回天津。唯有霍相贞在临出门之前,特地回头又向后看了看——在这所小宅院里,自己先是求死,后是求生,从今往后,就要背井离乡,重新的活了。

顾承喜见了,心中不由得悲喜交加:“怎么,舍不得了?”

霍相贞没说话,也没笑,收回目光望向顾承喜,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了。”

顾承喜笑着一点头:“走吧!”

在一队便装卫士的保护下,霍相贞和马从戎钻进了一辆大马车。大马车吱吱嘎嘎的上了路,走得还挺快,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没了影。

顾承喜呆呆的站在院门前,心里空落落的。霍相贞一走,身后的屋子院子就没法进了。触景生情,他不敢进。

不能闲着,他也得走,他要回山东,找日本人去!

第174章 牢笼

白摩尼半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垂下去,手指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昨夜打了一场通宵的麻将牌,此刻他是刚刚下了牌桌。牌局开在了隔壁屋子里,现在还在哗啦哗啦的热闹着,连毅是后半夜上的场,所以精神比他健旺,还能坚持着再鏖战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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