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 第205章

作者:香小陌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江湖恩怨 近代现代

……

凌河和毛致秀同时发现,监控屏幕上的红点移动了,移动缓慢,但方向诡异,竟然向着港湾更深的水域滑下去了?

凌河下车,一步迈上车头登高远眺,发出低呼:“船开了。”

他确实大意了,他没有料到戚宝山在四面追兵尾随之下竟还准备负隅顽抗,往海面方向跑路。他还是轻看了老狐狸,以为城府深厚的狐狸能变成纯良无害的兔子。

凌河迅速拨通电话:“薛队我知道您也在码头,戚宝山劫持了小刀,就在3号码头19号泊位开出去的那艘货轮上,他可能走水路离境,您赶快拦截。”

“他在19号码头你知道你忒么早不说!”薛队长听起来喘息正盛,话音不善,已经把几个码头艰难排查了一遍,就快要查到关键位置。

凌河讲电话时,脸上原本镇定的情绪缓缓凝滞,彷徨。他赖以生存的鸟语花香之地仿佛突然远离了他这座孤岛,撇下他扬帆远去,四周寒冷的冰层聚拢上来包围了他……有个念头蓦然击中他的脑海,小刀终究还是可能跟干爹离开的,毕竟十几年的父子情谊。

凌河头顶伤口突然爆出尖锐的疼痛。没人撕扯他那块受伤的头皮,伤口却迸裂再次出血。这是他救小刀受的伤。

戚宝山会不会成为漏网之鱼,他根本不在乎。

但小刀是他的,他珍惜在乎。

小刀若敢弃他而去,他把这爷俩都撕了。

港口局势瞬息万变,为了严防死守两月前5号码头发生的爆炸惨案再度重演,警方在这一刻拉响警笛,码头暂时封闭戒严,其余船只全部留在港内,不准出海。

许多条快艇跃入水中,像一条条大白鲨,在洋面上露出富有攻击性的背鳍,在翻滚的浪花之间划出一道一道壮观的水线。这些游弋的水线指引出目标方向,一齐向出海的轮船方向追击而去!

大部分快艇都拉响了警笛,呼啸声彼此接力,传遍辽阔的海面,这是薛队长调遣的港口巡逻艇。

只有一条快艇,是未经批报自带干粮加入战阵,没有拉警笛,在锣鼓喧天似的海面上反而更加显眼。亲自驾船的人迎风站在船头,黑色长发在风中跃动张扬。

……

第一百章 怒海波涛

戚宝山还是老了, 严小刀不忍心下杀招。

倘若时光倒流到十年前, 动手相搏的强弱形势就完全不同,但现在严小刀是当打之年, 他干爹毕竟还是老去了, 胜负是昭然分明的。

养个儿子为了什么, 为了有一天自己老弱病残威风不在的时候,这儿子就反了, 调转刀锋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吗?换作是谁, 心理都难于承受,说是恩重如山, 情谊原来不过纸薄!严小刀也打不下手, 不愿纠缠, 方才还一闪而过想要制服戚宝山去向薛谦自首的念头,瞬间自己被自己击垮。

他有什么资格逼迫干爹自首?

每个人的一生,就是自己一路做出无数个选择,最终拼凑剪辑成自身的宿命。

严小刀没有拔刀, 一掌掀开对方, 今日只求脱身, 率先冲出舱房跑上甲板。

船已经开出相当一段距离,码头和海滩上的景物看起来就像一排幼稚的积木玩偶,形状低矮模糊,影影绰绰。

严小刀都没机会下到舱底去制止操纵发动机的工人。甲板在浪尖上不停地晃动颠簸,行船很急,他与戚爷终于再次站在船头, 对峙而立。

命运对待他们二人,开了一个令人唏嘘嗟叹的玩笑,就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他们引入彀中,跳进这个无法破解的局。数月之前,戚宝山派遣严小刀去“云端号”上钓鱼,一定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后的今天,自己会成为海面上被四面围捕的一条大鱼。而十五年前戚宝山衣锦还乡。往煤山上豪掷五十万现金时,也一定想不到今日他父子之间有此一战。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立场分明的楚河汉界,谁都不准备妥协。

围追堵截的白鲨船队不断接近轮船。

严小刀咬住下唇,无从选择,猛地伸掌扑向戚爷,试图徒手抓捕!

戚宝山掏枪指向他:“别动。”

严小刀在枪口下刹住脚步,面目凝重。

戚宝山警告:“小刀,往后退,不要过来。”

严小刀轻声道:“干爹,你会对我开枪吗?”

戚宝山惨淡一笑,反问:“如果是你现在拿枪指着我,你会开枪吗?”

严小刀摇头:“我下不去手。”

“我也下不去手……虽然今天是你背叛我。”戚宝山哑声说,“我养你这么多年,我舍得吗?荣华富贵你不要,远走高飞你不愿意,父子情你说抛就抛掉了,你偏偏就要把我逼到绝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

许多细腻复杂的感情,这些年已经说不清楚,早已超脱于那些心猿意马的闲来撩拨,超脱出粗俗浅薄的肉体之欲,这更像是某种深刻的情感依赖和占有欲望。

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座孤岛,都体味着百年孤独,轻易不愿剖开示人,在寒冷的冰河上漂流着。每个人都渴望能够找到一处依附的陆地,一处寄生的巢,都孤注一掷近乎疯狂地不愿撒开自己手心里掌握的感情和财富……对峙、撕裂和分离的这一刻,注定痛苦煎熬。

有时索求不多,两碗手擀的打卤面,几碟下酒小菜。

或者再来一次头冲脚、脚冲头的同床共枕。

然而,这些在凌公子出现之后都已成为奢望,不会再来。凌河的分量对于他们脆薄的父子关系,就是摧毁性的彻底碾压。

只是今天,严小刀感到自己才是被无情地推拒开来、离岸边越来越远的孤岛,内心突然起了一阵风,泛起一片孤寒的涟漪,失去了很多他珍视的东西。他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时他衣衫褴褛地站在村口,他身后是烧成焦灰的房屋废墟,山上的坟头飘着白幡,孤魂野鬼的嚎啕在耳边回荡,煤山上那些残暴狰狞的面目撕嚼着他的血肉。他所亲历的人间种种,带着血色溅射在他眼前的甲板上!

他从来不愿向旁人表达这些,这二十多年来孤儿的人生,身边能称得上亲人的,原本就没有两三个。

难道得到某种情谊的同时,一定要同时失去另一些情谊?

二者竟不能共存,这一刻撕心裂肺。

严小刀眼里聚集水光:“对不起干爹,我喜欢他,我一定会选择他,我绝不会离开他。”

戚爷以枪口所指,没有再说话。

严小刀自知今天大事未成,徒留一生遗憾,心里太难受了,但戚宝山这一次瞒天过海釜底抽薪将他逼入死角,让他失望和心灰意冷。

严小刀抬手遥指码头方向:“干爹,咱爷俩的老家都在那里,您要是能想通了,赶紧回家吧。”

他随后深深看一眼对方:“儿子不孝,今天向您告个别。我从这里跳下去,您就当我往自己身上戳了三刀六洞,从此各走各路,干爹您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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