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油饼
棚中余下一人原本背对京城而坐,此时才傲慢地转过身来,待看清了崔嫣的容貌,却呆住了。
“张老弟?这位便是崔兄弟。张老弟?张老弟……张、老、弟!”高德来大力地拍向张权的后背。
张权猝不及防地投入了崔嫣的怀抱。
陈致:“……”
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举办相亲宴吗?
第9章 亡国之君(九)
崔嫣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将人扶正:“张兄站稳了。”
他的音色清澈悦耳,压低时,颇有箫韵,落在张权的耳中,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得起鸡皮疙瘩。他故意托住崔嫣的手肘,热切道:“多谢崔兄扶持。”
高德来看不过去,伸手拉了一把拽着崔嫣不肯松手的张权,大笑道:“难得两位一见如故,来来来,坐下再谈!”
崔嫣看向陈致。虽然张权“投怀送抱”时,陈致退后得颇不着痕迹,但拉开的距离摆在这里。这等撇清关系的样子,令崔嫣暗生不悦。然而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虚扶了陈致一把:“陛下请。”
“陛下”二字吐音清晰,高德来和张权都没有错过。
高德来望着陈致皱眉,故作不解道:“这位小兄弟好面生,不知是哪里的英雄?”
崔嫣说:“这位便是江山之主,皇帝陛下。”
“江山之主”用在此处,可说是意味深长。
各路义军头子刚揭竿时,也许的确是为了反对压迫,可发展到高德来、张权和崔嫣这般的规模,还说是为了反而反,怕是蠢人都不信的。
地盘已经打下了,吐出来是没有的,陈朝皇帝在位一日,都是提醒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高德来和张权这次约谈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与崔嫣的兵力相当,谁都没法一口气吞掉对方,且江山未定,局势为明,同为义军搞窝里反,无疑是自绝生路。所以,他们想“推翻昏君、拥立新皇”,再从新皇手里分得天下。按他们原先的想法,崔嫣已然占据京城,改朝换代顺理成章,高德来和张权借机将他拱上位去,一来为陈朝反扑势力立了块靶子,二来也让崔嫣欠下一份人情。
偏偏,崔嫣不但没有谋朝篡位,还与陈朝皇帝把臂言欢,仿佛造反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崔嫣给陈应恪吃了迷魂药,还是陈应恪给崔嫣施了迷魂计?
两人惊疑不定中,陈致大模大样地坐下来。
高德来老谋深算,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崔老弟好手段!高某原本还担心老弟独占京城,力有未逮,特特赶来助拳。如今来看,皇帝都对你言听计从,陈朝江山已是囊中物了啊。”
崔嫣笑了笑,侧头看陈致:“陛下对我言听计从了么?”
陈致正因桌上只有三个酒杯、三双筷子、一盘花生,十分乏善可陈,而觉得意兴阑珊,闻言回神道:“天师说得对,我自然言听计从,若说得不对,我一定劝谏无用后,再言听计从。”
张权看他与崔嫣如此亲密,心中酸水直冒:“陛下这手溜须拍马的工夫真是难得一见,怪不得能够在杨老贼的手底下苟延残喘。”
这话是极难听的了。
高德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崔嫣的反应。
崔嫣还记恨着陈致刚才的“退避三舍”,故意装聋作哑。
张权见状,越发得意:“陛下为何不语,莫非草民说错了?”
陈致叹气道:“张壮士所言不假。如非为了黎民百姓,我何必与杨仲举虚与委蛇到如今?早就与他同归于尽了。好在一片苦心没有白费,终于等到了诸位清君侧的义军。”
张权和高德来目瞪口呆。
这哪是皇帝的画风,分明是戏子嘛!一点也不要脸!
两人认定陈致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巧言哄骗了崔嫣,对他们的评价皆低了一个档次。高德来趁机劝说崔嫣自立。
“成王败寇。崔老弟离王者一步之遥,何不干脆坐实了名分?有我与张老弟助你,何愁天下不稳?”
崔嫣叹气道:“两位哥哥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怎好推辞?只是……”
高德来知道他支支吾吾,准没好事,可“知心好哥哥”的人设刚建立起来,不能崩得这么快,只好硬着头皮说:“崔老弟有何为难,但说无妨。”
崔嫣说:“据我所知,西南王得了江南世家的资助,纠集了二十万大军上路,准备进京护驾。”
陈致:“……”努力回想西南王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人。
高德来说:“崔老弟手下兵强马壮,何必惧他?”
崔嫣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为了攻克京城,崔某手下死伤无数,余下人马安插在京城各处,稳定治安,已抽调不出一兵一卒了。”
美人烦恼叹息,实在令人心碎。
张权的心虽然碎了,但看到旁边碍眼的陈致,又拼合了一半:“西南王是皇帝的叔叔。他既然对你言听计从,何不让他出面,劝自己的叔叔退兵?”
陈致夸张地叹息:“可惜,西南王待我之心,不及我对天师的万万万万万万分之一啊!”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见崔嫣微笑,张权胸口发闷,仰头就喝尽了杯中酒。
高德来心中盘算。
西南王的二十万大军,铁定有水分,至多十几万,加上临时征召的新兵蛋子,能战斗的满打满算十万不到——也不可小觑了。如崔嫣战败,他与张权如鼎失一足,顾此失彼,也会陷入危境,所以这场仗就算崔嫣不说,他和张权也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高德来便豪气地开口:“崔老弟哪里的话!我们三兄弟从来一条心,西南王打你,便是打我们。你放心,哥哥我这里还有五万人马,人数不多,却个个骁勇善战!准叫那西南王后悔来这一遭!”
张权立马表态:“我有八万!”
高德来暗道傻子。张权的兵马还不如他呢,竟然把八万的家底全掏出来了。
崔嫣感动地举杯道:“崔某何其有幸,得遇两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