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之独家授权 第117章

作者:荷尖角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近代现代

  然而他甚至还来不及后退,齐誩忽然张开手臂越过去,一下子将他紧紧横腰抱住,几近贪婪地埋在他怀里呼吸那种令人心安的气味,轻轻笑出声:“你知道你今晚害我流了多少眼泪吗?——眼睛肯定要肿了,我当然生气。”

  沈雁微微一震,仿佛一个终于听到判决结果、无罪获释的人,膝盖不自觉一软,虚脱似地缓缓跪坐到床上。

  他的双手在齐誩背上茫然地摸索了一会儿,直至确信自己摸到的是实实在在的齐誩,这才大喘一口气,双目闭合,俯身死死抱住面前的人。

  而声音里的颤抖并没有因此消失:“我以为……你生气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了这么不堪的过去……无法原谅我。”

  抱在齐誩背上的手收紧了,手指抓进衬衫里,和布料狼狈地纠结在一起。

  齐誩清楚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彷徨与后怕。

  被这种情绪所感染,齐誩把头埋得更深,哑着声音喃喃道:“笨蛋……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被原谅。你做错了什么?”

  “我……欺骗你。”

  “你没有欺骗我。”

  “我没有对你坦白……”

  “那不叫欺骗,欺骗必须用谎话。”齐誩一字一句缓缓纠正他,“你以前是什么也没有说……可当你说出来的时候,每一句都是实话。”

  至此,再问一遍。

  “所以,你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沈雁一句话也说不下去,气息有些急促,双臂愈收愈紧,跪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

  齐誩一言不发,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人拉进被窝里面,和自己偎依到一处,耐心等候他的呼吸恢复平定。

  “齐誩,”半晌,他干涩地开口,“我,是一个——”

  “别说,”齐誩这时候匆匆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不许他说出那个带有贬义性质的词语。至少,在现今社会里还是贬义的,“你不用说,我已经猜到了。”

  沈雁眼睑微微一动,眨了两下,似乎想把眼睛里那种刺痛感眨掉,却不起作用。

  齐誩的手移上去,先是轻轻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把眼睛闭起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手指,凑过去在他一对眼皮上分别亲了亲。沈雁像一个疲倦的孩子般静静靠在床头完全把主动权交给他,任他动作。

  齐誩感到他的眼皮渐渐跳得不那么厉害了,这才低头抵住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以前就隐隐有些觉察了。”

  沈雁颤了颤,低声问:“……什么时候?”

  齐誩苦笑道:“很多时候都有线索,只不过线索都很隐晦,我……从来没有往深处想。直到那天去给你爷爷扫墓,看见墓碑上没有记录你的名字,我才有所意识。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是这家人收养的养子,听完你刚刚的表演才——”

  话停在这里。没有往下说,也不必往下说。

  “对不起。”这次换作齐誩低声道歉。如果只是养子,有些线索仔细想想的话会说不过去,自己实在太迟钝了。

  沈雁默默摇头。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了一段语言空白期,无声地贴在一起取暖。

  直到沈雁说出一句话。

  “……今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位’阿姨‘……她,其实就是我生母。”

  齐誩蓦地睁开眼,愕然抬起头。沈雁只是苦涩地笑笑:“自从她改嫁后,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她了。”

  到此,他略顿一下,声音闷闷地更正自己的用词。

  “不,不应该说’改嫁‘……因为她和我生父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名义上的夫妻,我在被爷爷收养之前,也只是一个户籍不明不白、除了姓氏之外和’沈家‘没有任何实质关系的孩子罢了。”

  齐誩眉心微微一蹙,默不作声拉住他的衣角,把他拉得更近。

  沈雁的双手顺着这个动作把他结实地抱住,抵上他的头,虚弱地缓缓磨蹭几下,把声音里的疼痛尽可能填埋在类似陈述的一种平直语调里:“我出生在一个小镇上,也即是我妈妈的故乡。那里地方很小,人的观念也很守旧,包括她的娘家。她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不过因为念书比别人多,知道的东西也多一些,很向往小镇外面的世界。”

  “而我爸爸是本地人,在城里长大,家里条件相对来说比较优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妈妈那个镇上工作了一段时间,于是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就,有了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到无法继续了便中断片刻。

  齐誩从来不催促他,默默抚摩他的后背,给他精神上的安宁——哪怕只有暂时的。

  “我妈妈有我的那时候,她还是未婚,在那个年代那种地方,一旦传出去就将是极大的耻辱,会被人闲言闲语、被人瞧不起一辈子。但是我爸爸他……并不想把我妈妈娶过门,因为他当时已经答应了他领导为他安排的另一门婚事。”

  印象里的男人总是身着深色西装,衬衫笔挺,衣领熨得棱角分明,像用刀削出来的一样。

  男人眼神冷漠,表情刻板,是一个从气质到行为都非常现实的人。

  当年年幼的他被女人藏在身后,从她的长裙后面偷偷打量对方时,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中似有所思。但是思考的部分永远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只有事情最终会引发的后果,没有这个过程中感情上的伤害。

  男人出身于一个背景良好的省城家庭,而女人来自小县城,始终门不当,户不对。

  男人为公家机关工作,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公务员,名声和名誉高于一切。

  男人被上级所赏识,婚姻只是为前程铺路的手段,与感情无关。

  男人觉得女人不理解他。

  男人觉得女人不体谅他。

  男人觉得女人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孩子正是“那件多余的事”,并且是一件蠢事。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想法很单纯,她觉得有我存在,他总有一天会回头。”沈雁讲到这里,凄切地轻轻笑了一声出来,“可他没有。”

  抵住齐誩的额头缓缓下移,完全错开之后,无声无息地埋到了锁骨旁边。

  “因为他……根本不想要我。”

  放在“根本”两字上的重音让齐誩听得心底狠狠一揪。

  沈雁断断续续地继续讲述当年的细节。

  大部分细节都已经和它们的年代一样陈旧而模糊,但是真实,改变不了它们压上心口时令人窒息的重量。

  沈雁所说的内容齐誩多多少少都在别的地方听过。

  他是新闻记者,老实说这样的案例对他来说几乎是天天都会接触的,并不新鲜,部分情节走向可以说千篇一律。同行中有许多人可以把这些故事当作法制节目里一沓厚厚的资料,当作印刷出来的一份份白纸黑字,但他不行。

  他知道每一份记录的背后,也许都有一次,甚至很多次无法弥补的伤害——

  “沈雁。沈雁……”

  齐誩时不时会这样叫出他的名字,不断在他回忆的过程中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不让他无助地陷入记忆的泥潭,一个人去苦苦挣扎。

  而沈雁说话的同时也一直抱着他,没有松开过。

  “后来我妈妈和我搬到这座城市,我爸爸还是没有来。”他说,眼神仿佛掺了灰似的黯淡,“妈妈开始染上酗酒的毛病,喝醉了便常常动手摔东西。有时候还会发狂,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把我闷死在被子里。”

  齐誩一惊,整个人从他怀里弹起来。

  沈雁微微苦笑着摇摇头,扶住他的肩膀,木讷地接下去:“那次……我实在太害怕了,逃了出去,结果这件事被邻居知道后差点报警。不过,可能见我只有她一个亲人,而且她当时意识不清醒,最后邻居并没有叫警察来,而是打通了我爸爸的电话。”

  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那一刻产生了恍惚,陈述句的语气听上去却如同问句,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出的内容:“那次,我爸爸来了——”

  那次,男人知道自己应该让女人绝望了,而女人也知道自己应该绝望了。

  那次,老人第一次得知儿子的事,以及自己未曾谋面的孙子的事——那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我妈妈经过那一次意外,完全崩溃了,带着我回到了县城。后来……她在外公外婆的安排下嫁给了别人,至于我,他们打算把我还给沈家。”他缓缓吸一口气,句子里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成分,“虽然我爸爸没有接手,但是知道了这件事的爷爷他……愿意收留我,抚养我,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他低下眼,微微笑了。

  “我妈妈让我姓沈,那是因为她爱的男人姓沈,可这不是我保留这个姓氏的理由。对我而言,’沈‘只是’我爷爷的姓‘,而不是’我爸爸的姓‘——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齐誩强忍感伤,匆匆摇头。

  任何人听完他的回忆都不会笑得出来。

  “我曾经一直认为’顺阳侯‘和自己很相似,但是我错了。”忽然,沈雁提到了刚刚那场比赛,喃喃自语似地说,“我们并不一样。他可以为天下社稷放下私怨,我却做不到,我真的……深深恨过我爸爸。”

  沈雁稍稍松开了手,没有让齐誩完全离开自己的怀抱,只是在两人之间空出一点位置,拿出那枚纽扣,端在手心。

  “我虽然,比不上他胸襟宽广,但我有一件他没有的东西。”

  齐誩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扣子表面一点点微光跳跃,再看仔细些,便看到自己的脸缩成小小一个,倒映在上面。

  他怔了怔,重新抬起头。沈雁已经没有再看扣子,而是静静看着他。

  人在这里,替代品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第一幕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碰这颗纽扣,因为我会想起你,想起自己现在有多幸福,”沈雁把齐誩的右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两个人双手交叠的时候正好将纽扣压在中间,仿佛一种交换誓言的仪式。沈雁恍恍惚惚笑了,“我甚至忘记自己曾经痛苦过。”

  这样一来,就无法把自己当初的心情重现出来了。

  顺阳侯一开始形象积极而光明,到了原作后阶段,情节发展却渐渐趋于灰暗,负面情绪到临近结局时还是压垮了他……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过程。

  “爷爷刚刚过世的那段时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妈妈生下我,养育我,可还是选择了放弃;爷爷把我养大成人,最后也离开了……我以为我的一生即是这么一个下沉的过程,结局总会把之前的美好带走。”

  可是碰到纽扣的时候,这些想法居然不复存在了——只记得心里满满的、忍不住流溢而出的充实感。

  只记得,自己被爱着,以及爱着。

  “所以,我选择了和他完全相反的走向。”

  最后那几句台词必须彻底放下心结,坦然以对,所以他把扣子重新拾起,就好像紧紧握住了齐誩的手一样。

  “沈雁……”齐誩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抖,手指也是。

  沈雁反而特别平静。

  甚至连说出这句让齐誩赫然一惊的话的时候,都能让语气保持镇定:“我妈妈她……被医院诊断为脑瘤。病理报告要明天才出来,现在还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齐誩脸色一下子微微苍白:“怎么会……”

  沈雁低下头,轻轻把话说到底:“当她告诉我这个诊断结果的时候,我竟然……完全忘记了她当年对我做过的一切,满脑子只有’救救她‘的念头。也许是因为我有爷爷,有你,心里面有感情做基底,回忆里她伤害过我的部分已经没有什么冲击力了。我已经……恨不起来了。”

  然后沈雁不再说话。

  齐誩五味杂陈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也不说话,静静陪他坐了十几分钟。

  大概开始感觉到冷,沈雁换了一个姿势,肩膀微微收拢把他包裹起来。这是一个寻求温暖的姿势,齐誩当然没有拒绝,不过两个人的拥抱所带来的温暖永远只是暂时的,赶不走屋外的冬天。

  而他,并不想局限于此。

  他想真正到达冬天的尽头。

  “我可以跟你妈妈谈谈吗?”齐誩突然说。

  这句话的突然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刚刚告知母亲病况的那一句——沈雁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盯住齐誩。而齐誩对视回来的目光十分执着,而且诚恳。

  “我可以跟你妈妈谈谈吗?”

  得不到回答的他于是再轻轻重复一次。即使第二次的提问也没有立刻得到沈雁的回答。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雁在齐誩眼睛里找不到半点动摇的痕迹,倒是他自己眉间轻轻一蹙,第一反应所产生的否定句似乎被齐誩的目光定住了,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她……”根本不愿意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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