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 第30章

作者:冉尔 标签: 豪门世家 生子 近代现代

  “我可没你能胡说,瞧你刚刚跟六爷说话的态度,可吓死我了。”阿清夸张地拍着胸脯,“换了旁人,绝对要挨枪子儿。”

  “不过也是六爷脾气好的缘故。人家是正人君子,不跟你计较!”

  方伊池不以为然:“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怎么能叫我小挨刀的?”

  “人六爷逗你玩儿呢。”

  他顿了顿,渐渐回过味儿来,脸上挂不住,显现出一层淡淡的红晕。

  阿清如今也看出来了,方伊池和六爷的关系比旁人想的都要好,原本悬着的心落回去了些,起码不担心方伊池会很快悄默声地死在贺家的宅子里头了。

  不过阿清仍旧是担忧的:“方伊池,咱俩敞开了说,原先的关系再亲近,也不过是工作之余互相帮衬罢了,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能接济的都算得上是朋友。”

  “所以我说实话,不怕你笑话。

  “你嫁给六爷,我能得不少好处,最起码的一项,饭店的经理就不敢得罪我,只要你是贺作舟的太太,我就能在饭店里站稳脚跟。

  “可我良心上不安,总觉得真要支持你,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就算看着你和六爷相处得不错,我还是担心那深宅大院里有旁的人欺负你。”

  阿清说话间,两个服务生端着餐盘,送来了柠檬桂花香片给他们漱口。

  方伊池接了,掀开茶盖轻抿一口,再掩着嘴吐到一旁的小碟子里:“阿清,这些话你不必说,我懂。”

  “你为我想的,我都懂。”

  “我知道你懂。”阿清也漱了口,自嘲道,“我们俩都是在饭店当过服务生的人,这样的道理怎么会不懂?”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或许从贺作舟回北平的那天起,方伊池就注定要进贺家的门,哪怕那天他没有被早起的客人欺负,没有被烫伤腿,往后也终究逃不开贺作舟的手掌心儿。

  又或者不是贺作舟,是李作舟、王作舟,只要是六爷的魂儿,他迟早栽进去。

  方伊池和阿清沉默地注视着桌上的白瓷花瓶,那里头插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露珠悬在殷红色的花瓣上,像悬而未落的泪。

  “你这人就是这样,瞧着温和,实际上倔得很,我早知道劝不住,可就是管不住嘴,总想着再说一句,再说一句,你或许就动摇了呢?”阿清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燃起希冀的光,但又倏地熄灭了。

  “可你是为了给妹妹治病,能穿上旗袍在平安饭店工作的方伊池!你怎么会动摇呢?”

  “就算你不了解六爷,不稀罕贺家的财产,只要认定了六爷这个人,也是会嫁的。”

  眼瞅着阿清越说越悲伤,方伊池连忙强打起精神:“事无完全,六爷……六爷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想说,你会是那个幸运儿?”阿清凄凉地勾起唇角,嗓音变得又尖又细,甚至还有几分刻薄,显然再次动了气,“方伊池,你觉得你会是那个在宅院里活下来的男妻,你觉得六爷一辈子都不会腻味你,你觉得……”

  阿清嗓子一哑,说不下去:“我不是你妹妹,没那么狠心!你这不是逼我亲眼瞧着你去玩命吗?”

  不怪阿清生气,嫁进贺家成为贺作舟的男妻不是说着玩玩的。对贺作舟而言,可能只是看对眼了一个服务生,做了点出格的破事儿,可对方伊池而言,往后就是旁人再也无法插手的一生。

  进了那道院门,他生是贺作舟的人,死是贺作舟的鬼,自此与门外的世界了无干系。

  “你真的想好了吗?”阿清不甘心地追问。

  方伊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的边缘,指尖慢慢浸染上冰冷的湿意,仿佛北平城里几个月都无法融化的寒冰,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没想好呢?

  他想得比任何人都深,甚至想到贺作舟不要他以后的退路。

  其实也是没有退路的。

  像他这样服务生出身的男妻,就算六爷放他一条生路,贺家也不会让他出去丢人现眼,或许会化作井底的枯骨,或许会成为树下的一捧淤泥。

  生而低贱,死不足惜。

  但贺作舟给了方伊池勇气,让他拼着这样的下场,也舍不得离开落脚的梧桐枝。

  就这么着吧。

  他对自己说,就这么着吧。

  走一步算一步,起码现在六爷还稀罕他不是?

  一直在观察方伊池的阿清心里一沉,见他眸色黯然,神情却越发坚定,便知道他钻了牛角尖。起先若还有三分能劝动他的可能,此时就是一分也不剩,怕是贺家的老爷子再反对,方伊池都能硬着头皮嫁进贺家的门。

  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这回服务生手里端的是装着热毛巾的瓷盘。贺作舟跟在他们身后进来,自然地站在方伊池身后,有意无意地去捏他的脸颊。

  方伊池发着呆,毫无反应。

  贺作舟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出了异样,弯腰扳正他的脸,狐疑道:“还气着呢?”

  “不就是叫了你一声‘小挨刀的’。”六爷难得哄人服软,还遇上个油盐不进的方伊池,真是白瞎了一腔温柔,因着人家根本没听进去!

  “行,以后不叫。”贺作舟拎起热毛巾擦手,擦完,换新的给自家太太擦眼角,总觉得他眼尾微红,像是胭脂没擦净,瞧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又仿佛哭过,“小凤凰,你这怎么茬儿啊?”

  方伊池偏头看看贺作舟,伸手把毛巾推开,自个儿拿了替六爷擦脸,擦完又认认真真地去整理六爷的衣领,最后还帮着把西装的纽扣解了。

  “嘛呢?”事出反常必有妖,贺作舟一把攥住他细细的手腕子,警惕道,“你不想嫁给我了?”

  方伊池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贺作舟,眼神似嗔似怨:“我虽然只是个服务生,身世也不好,但答应了人的事儿,总不会反悔,再说……”他没把领证的事说出口,但眼瞅着六爷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

  “你接着说。”贺作舟强按住心头的不安。

  方伊池的手垂下来,规规矩矩摆在膝头,半截露出袖口的指尖白如嫩笋,随着沉默的蔓延,微微颤抖。

  “六爷,您是明白人。”

  贺作舟提心吊胆等了好半晌,就等来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差点没给气笑了:“小凤凰,你可真是夸我。”

  他搁在膝头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咱不谈眼下的事儿,咱看得远些。”

  “成,你说。”贺作舟拖来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眼么前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咱说以后的日子。”方伊池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压抑着嗓音里的颤抖,人也跟着摇晃了几下,完全没发现自己说了车轱辘话,“若是以后您不爱搭理我了,想把我打发走,那咱就直接和离。”

  “您别要我的命成不?”

  方伊池脖子一梗,硬着头皮说:“我怕死的。”

  话说完,屋里静了足足一分钟。

  作者有话说:贺老六:今天好不容易出场,结果被小凤凰气死了:) 池:qaq……解释一下哈,设定上的地位顺序大概是太太>姨太太>男妻>能生的男妻……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这么设定啦,所以池和阿清的恐惧是正常的,别人家里的男妻死的死伤的伤,而且前文提到过,贺老六的姐姐也是男妻所生,然后他死掉了。具体的后文会说的。

  第三十七 休夫

  阿清是被他的直白吓的,贺作舟纯粹是气的。

  贺六爷恨不得把这小祖宗直接扛回家按在床上,扒了裤子痛痛快快地揍一顿,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揍走:“方伊池,你说你安的什么心?先夸我,再提要求,就是骂我会变心?”

  方伊池啰里八唆说了那么一堆掩饰性的漂亮话,一下子被戳穿,面儿上通红,气势平白矮了三分,嗓音瞬间软了不少,哼哼唧唧的,都有点像撒娇了:“六爷,您讲讲道理。”

  “小凤凰,你讲讲道理行不行?”贺作舟哭笑不得地呛回去,“敢情你觉得我会变心,现在就瞅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不……不是的。”

  “还不是的。”贺作舟抬手把他拉到怀里,对着屁股狠狠拍了两下,都不避讳阿清,臊得方伊池嗷嗷叫。

  “六爷,您怎么跟玩儿似的?”

  “不能够啊,方伊池。”贺六爷抬起的手,终究落不下去第三下,改为搂着他的腰,“你可不能把我跟你的事儿和玩儿画等号。”

  “你是我的小凤凰,要一辈子在我这儿搭窝的。”贺作舟说着,把他的小手按在了心口,见方伊池动容,又眯着眼睛把凉丝丝的手指往下按。

  方伊池像受惊的小麻雀,夹着翅膀一弹一弹地往边上躲。

  “成,你担心什么,我听声就明白了。”贺作舟的气是一时的,想要跟他过的心却是一辈子的,“这事儿依你,你想要什么保证?”

  方伊池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原以为六爷还会气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消气,忍不住诧异地觑过去一眼。

  贺作舟再次气不打一处来:“小凤凰,你存心惹我!”

  瞧什么瞧啊?

  不就是巴望着他心软!

  方伊池这凤凰,精着呢!

  方伊池连忙端正态度,乖觉地坐在六爷腿上,一板一眼地掰着指头:“第一啊,您得先答应我,不喜欢了就和离,安安生生地放我走。”

  “不成。”贺作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六爷?!”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贺六爷伸手在他脑门上来了个脑瓜嘣,“再提和离,家法伺候。下一条。”

  方伊池所有的要求都建立在和离的前提下,哪有什么下一条啊?

  他坐在贺作舟怀里傻了眼,抱着希望,又问了一遍:“真不谈和离?”

  贺六爷的胳膊猛地一抬,作势又要打。

  方伊池飞快地夹紧双腿,往贺作舟的怀里蹭了蹭:“六爷,不谈和离也成,您可以休了我。”

  “休你?”贺作舟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得亏你爷们儿我身子骨硬朗,否则刚刚那两句话,你能直接把我气死!”

  “我说正格的呢。”

  “谁他妈没跟你说正格的?”贺作舟见服务生端着冷盘走进来,勉强压低声音,显得自己没那么生气,“方伊池你给我听好了,你刚刚提和离,念在是第一次,所以我原谅你,但是这回不成。”

  “这回我记下了,回家就按照家法处置了你!”

  “不对啊,六爷,我说的不是这档子事儿!”方伊池急了,他想聊的是正事,可被贺作舟一搅和,莫名其妙就跑偏了方向,“我想……”

  “你想你想,你想什么想?”贺作舟松了手,放方伊池跑到自个儿身边坐下,怕他瞎嘚啵嘚,一口气都没松,飞速把一根没点的烟塞进嘴里,冷哼,“亏你之前刻意强调自己是成年人,还不知道成年人说‘想’、说‘要’都是扯淡?”

  “老子就不这么说。”贺六爷把玩着打火机,凑到方伊池面前,眯着眼睛捏他的腮帮子,“我不是单纯地想要和你成婚,我想要把你的下半生扛在肩上,对你往后的人生负责,明白吗?”

  服务生又进来了,这回送的是热盘。方伊池听得大气不敢出,局促地揪着衣袖,压根儿没顾得上饿。那边阿清听他们说话,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贺六爷的形象和传闻中的有些差别,可具体差在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总之,阿清也没了吃的心思,一桌好菜眼看着要浪费。

  好在贺作舟说完,觉得方伊池该安心了,便餍足地倚在椅子上,捏着筷子往桌上轻轻一磕,抬手夹了块粉蒸肉到方伊池嘴边。

  六爷知道小凤凰爱吃肉,点的菜大多有荤腥,却又做得没那么“粗”,只有一道烤鸭是纯肉,却也配了葱丝甜酱。旁的红红绿绿,皆荤素搭配妥帖,一点儿也不油腻。

  “动筷吧。”有外人在,贺作舟不想再往深处说。情话说给自家太太可以,说给旁人听,总是怪异。

  就小凤凰那薄面皮,晚上说不准要抱着被子哭呢。

  方伊池嚼着嘴里香香糯糯的粉蒸肉,渐渐把心底盘桓的疑虑打散了,忍不住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顺便喊阿清也尝尝。

  阿清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尝完,连声夸赞:“不愧是六国饭店的厨子,外面的和这里的比不起来!”

  贺作舟这时候重新端起了“绅士”的架子,用公筷把盘子里的菜夹到他们的盘里,等菜上得差不多,喊服务生开了瓶冰镇的葡萄酒。

  “这可不能给你们喝。”贺作舟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们在饭店工作的时候总是碰酒,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阿清听了,深以为然,捏着夹了烤鸭的薄饼咬了一小口,掩唇笑:“可不是?来饭店的客人成天不是威士忌,就是伏特加,好像喝自个儿产的烧刀子就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似的!”

  方伊池也在卷烤鸭,他卷得精细,肉先蘸酱汁,再裹葱和蒜,裹的时候无意间想起宅门里的太太小姐们都不蘸这些,而是蘸细细的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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