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川黛
沈遥低下头,空出一只手摸摸蒋祺的脸,低声说:“咱们演完最后一场戏,分居吧,我想静静。”
蒋祺倏地握紧拳,又在心里想,还好,她没有说离婚。
“阿遥,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蒋祺去握她的手,低声说:“我不告诉你事实,也是不想让你卷进恩怨你,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我更不想让你因此而离开我。”
沈遥闭了下眼,下一秒蒋祺便感觉一滴水落在了手背上,他蓦地抬头,看见沈遥脸上的湿痕,伸手要去抹,被她别过头。
“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算计,你的爱我已经无法判断了,你能在我们面前装了这么多年好丈夫,好姐夫,好女婿,我不敢信你了。”
蒋祺不语。
沈遥心里难受,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个月都想不明白,蒋祺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应该是恨阿意,也不应该是自己,那么就只剩一个人。
阿意说完那些之后,她就有七分确定了,一定是因为那个药的事情。
难道他的家人也有因为这个药而受害的?
沈遥问他:“蒋祺,你父母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有父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蒋祺说:“是不是你连这些也不信,我只是没有全部告诉你实情,并没有骗过你。”
沈遥看他仍旧百般隐瞒,控制不住地大声说:“那好,你告诉我,你跟我爸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你娶我的目的是什么!”
蒋祺握紧拳,看着她半晌却没开口。
沈遥声音一落,感觉孩子被吓了一跳,在她怀里哆嗦了下,也不敢再说话。
蒋祺站起身,背对着她说:“没有什么好说的,分居吧。”
他说完,便抬脚出了门,宾客名单还落在地上,被关门带起来的风刮起来,旋了几旋又落在地上。
沈遥再也忍不住的伏在孩子身上,轻轻地哭起来,呜呜咽咽地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蒋祺站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哭声,倏地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对不起。”蒋祺仰起头,不知道是对谁说:“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了了。”
他筹谋多年,本想着自己亲手复仇,可他越查越深入却发现事情牵涉甚广,别说自己一个人了,就算是有一百个他,都不能成功。
不仅不能成功,他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重蹈爷爷的覆辙。
当年爷爷被判决前夕,他像是知道了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在最后一次会面时便让父亲将他送走,改名换姓。
他拥有了一个新身份,摆脱了这个“耻辱”。
新家庭是个很普通的工薪家庭,生活虽然不清苦,但也并不富裕。
爸妈对他很好,全心全意的供他上学,唯一的要求是不许他踏入基因学界,蒋祺为此和他们第一次吵架,后来爸妈怕他任性,便告诉了他实情。
蒋祺从小就心思缜密,知道不能自己出面,必须要依靠别人的力量。
后来他回罗国,想看看爷爷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却在机场遇见了老铂西,救了他一命。
他的布局比娶沈遥要早很久,她是计划中一枚必不可少的棋子,没有她,接近不了沈开云。
蒋祺承认,自己是因为阴谋算计而认识她,但在长久以来的相处里,他确实对这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动了心,但仇恨根深蒂固,他只能放弃自己个人的感情。
爷爷的仇恨,替他平反。
这几乎是蒋祺生命里唯一想做,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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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傅清疏到达基因监测办公室的大楼前,他手搭上车门,刚想开,右手却被按住。
沈隽意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
傅清疏一怔:“为什么道歉?”
“你一向严谨,论文就算是写不出来也不会造假,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冤枉你,会跟你这么大仇,又有这么大权力的,只有一个人。”
傅清疏收回左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沈隽意,我希望这件事只会成为我们人生路上的风雨,而不是绊脚石。”
沈隽意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我不想让你像叶先令一样蒙受不白之冤。”
“不会。”傅清疏握起他的手,放在脸上碰了碰,低声说:“我有底稿,并且文件上有最后修改日期,我有你,不会成为叶先令。”
沈隽意顿了顿,反握住傅清疏的手腕,低声说:“是。”
“你相信我,就该明白我也像你相信我一样相信你。”傅清疏低声说:“我选择了你,就跟你风雨同舟,你可以说爱我,别说对不起。”
沈隽意心被戳的一软,倾身过去抱了他肩膀一下,说:“是,我爱你,更甚我生命。”
傅清疏侧头看了眼,没有车过来,这路段的摄像头还有一段距离,便仰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撤回身,说:“等我回来。”
说完,拉开车门进了大楼。
沈隽意以前追傅清疏高调又放肆,怎么轰轰烈烈怎么来,现在和他在一起反倒是束手束脚,让他主动起来了。
他抵了下额头,轻轻舒了口气,给严保打了个电话。
“哟,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怎么着缺钱了?”
沈隽意说:“不是,我之前说以后不打架了就没打算再去,我问你点别的事儿。”
严保一笑,“你还有什么正经事问我,说吧,只要哥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你点私事。”沈隽意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便问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目的咱们心知肚明,就别装兄友弟恭了。”
严保一下子坐直,伸手推开陪酒的姑娘,让她们出去,包间里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问:“你从哪儿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沈隽意靠在车里,眼睛平视前方,装作不经意般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也别费劲否认了。”
严保说:“你想让我跟你合作,扳倒你爸?”
沈隽意倏地坐直,沈开云?
不是,他只想诈一诈他晟哥那个幕后指使的事。
既然他提到了沈开云,沈隽意不得不警觉起来,试探地说:“不是我想不想,是你想不想,我手里有证据,我有诚意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诚意。”
严保眉头拧成个川字,吐出来的字都锋利地像是被淬炼过,“你从哪儿知道的!我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应该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沈隽意撑住额头,笑着跟他演:“你就说你想不想,不想就算了,我也不像牵连你。”
严保考虑了一会,谨慎地问他:“你知道了多少?”
沈隽意有点听不懂,但总觉得这事背后可能隐藏着极大的、他想象不到的收获,便意味不明地继续诈他:“不多不少,不过这都不重要。你觉得我知道我就知道,觉得我不知道我就还当你是我哥,当你救了我的命。”
严保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小孩的心思藏得也太深了。
十年前,沈隽意还没有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头一回不知道因为什么跟人打架,差点死在路边,被他救了,他认出这是沈开云的儿子。
他报不了仇,便想抓了他的儿子抵债,结果却被这孩子的眼神触动了,便留下了他。
起初有些送命的活儿,他明知道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打不过,却仍叫他去,沈隽意也不说什么,沉默着就去了,然后一身伤的回来,也不抱怨一句,拿了钱就走。
原来他竟都知道。
“哥,像个爷们一样。”沈隽意轻笑,“别婆婆妈妈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严保的母亲当年也是叶先令的学生,沈开云研究药的时候,通过叶先令找到了她,她做了最后阶段的实验。
叶先令仿佛知道要出事,有一天让她赶紧离开,永远别回燕城。
紧接着便是叶先令被抓的消息,严母已经到了国外,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被牵连,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几年,嫁给了当地一个地头蛇。
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又愤懑不平,母亲很快便去世,父亲也在一次械斗之中去世,严保便带着人回了国。
他认识沈隽意真的是巧合,凭着母亲的只言片语找到了沈开云的家,想去了结他,却看到他们在办葬礼。
他当时还以为沈开云死了,结果认识了沈隽意才知道并不是,是他的妻子。
严保思忖良久,说:“好,你晚上来我店里。”
作者有话要说:沈隽意:我可真是个演戏鬼才。
啊,教授真的好温柔啊!!awsl
第六十四章 遂心快意(二更)
基因监测办公室的大楼里窗明几净, 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着, 地板都干净的能照人。
傅清疏没来过这里,在前台问了人。
他按照指路上了九楼,走过几间办公室, 到最后那间伸手敲了下门,很快里面应声:“请进。”
傅清疏走进来, 里面是一个年级颇大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见他来抬了下头,扒拉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请坐。”男人走过来,打开茶桌上水壶的按钮开始烧水, 慢条斯理地倒了些茶叶, 等水开。
“傅教授,你年纪这么轻,就这么有成就, 很不容易。”男人一语双关地说:“别为了不应该的事情, 葬送前程。”
傅清疏坐下来,看了他一眼,微长的头发向后梳, 露出微白的发根,脸上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在心里想,如果沈隽意在这儿,说不定早靠他耳边小声说这人是老狐狸了。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傅清疏垂眸, 看他用竹镊子夹起一个白瓷茶杯,在开水里洗了洗,放在一边。
“不在你分内的事情,就是不应该的,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用我提醒什么是不应该的吧。”
傅清疏没再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地问他:“论文有问题这件事,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基因监测办公室?还是基因研究院。”
他甚少这样咄咄逼人,对方也愣了下,轻笑说:“别这么紧张,人人都会出错,更何况这是很多年前的论文了,你怎么保证一定没错呢。”
傅清疏抬眼,眉目不动的说:“多年前的论文,连我自己都可能记错,那么是谁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男人微怔,“傅教授果然是心思缜密,但是这篇论文里有一个论点确实是有问题,它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迄今为止也不能够验证确实存在,你的数据依然存在造假的可能,除非……”
傅清疏接起来:“除非我再次验证这个论点确实存在,不然就是数据造假,对吗?”
男人点头,看不出是赞许还是什么,竟然笑了一下。
傅清疏嘴角微勾,轻笑了声:“基因当然具有不稳定性,没有一项数值是固定不变的,取趋近值您该不会不明白吧。”
男人挑了挑眉梢,手指随意一扬,笑面虎似的说:“但实验研究不该这么草率,您觉得呢?”
这明显就是挖了个坑逼傅清疏往里跳,这个招他必须接,当时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当时的实验数据会和现在发生很大的偏差。
换言之,现在的数据会更准确一些,和当时的数据一定有不同。
如果他不接,整个基因学界就会因为这个“数据造假”的传闻,将他开除。
这是计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