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鹰坠落 第71章

作者:初禾 标签: 生子 近代现代

  在“孤鹰”与“鸿雁”两端,金岭都如鱼得水,要权有权。

  一年前,何许已经谋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但杀“孤鹰”非同小可,何许谨慎之至,迟迟未有行动。

  他倒是可以继续等,水到渠成,才能掩住所有人的耳目。

  但单、洛婚礼上的秦轩文,让他忽感情不自禁。

  倏而发现,他与秦轩文都已经不再年轻。

  他的阿崽即将二十八岁,早已是明氏举足轻重的人物,穿上西装时光彩夺目,冷峻傲然,再不是当初那个红着眼问“您不要我了吗”的傻小孩儿。

  可细究的话,七年时间并未让秦轩文改变分毫。他的阿崽,仍是喜欢牵他的衣角,看他的时候目光炽烈而虔诚,一如往昔。

  岁月改变万物,最易变的是人心,最恒久的亦是人心。

  分别之后,这份情不自禁令他果断催动了计划的最后一环。

  其实这些年里,他不止一次情不自禁。

  在公海上对付“寒鸦”那次,于枪林弹雨中救下秦轩文,他罕见地对单於蜚动了怒。

  海浪翻滚,吹散他的话语——“我把他给你,不是让他给你卖命。”

  单於蜚却道,若“孤鹰”不去搅局,那一趟任务之于秦轩文就如探囊取物,绝无危险可言,若是“孤鹰”去了,必然会救秦轩文于危难。

  事实确如单於蜚所料。

  许久未见,秦轩文小心地黏着他,他在情难自已之时再次拥有了秦轩文,听秦轩文告诉他,领养的孩子名叫“秦却”,寓意“我却仍然爱您”。

  第一次与秦却面对面,稚拙的孩子突然叫他“爸爸”。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温柔至极。

  纵是铁石心肠,也有被融化的时候。将秦轩文丢在车里,独自离去的一刻,他感到胸膛深处疼痛不已。

  佛珠是他专门求来的。他不信神佛,却因这份不该有的牵挂,寻来一份平安的寄托。

  秦轩文一直将佛珠戴在手腕上。

  努兰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必须死。处理掉努兰之后,他本不该继续与秦轩文待在一起,更不该将秦轩文带回落雀山庄。

  理智如单於蜚,数次冷言冷语警告他,不可冲动行事。

  他却闻若未闻,带秦轩文回落雀山庄,带秦轩文去马术俱乐部,在他可控的范围里,竭力满足秦轩文的依赖与眷恋。

  帮何许开拓C国市场那次也是。他并非一定要出面,但他来了,不是因为何许,而是因他想见秦轩文,想吻秦轩文。

  想看一看他们乖巧的孩子。

  桩桩件件,出于失控,止于自控。

  失控与自控之间的平衡,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能力掌控。

  何许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而何许的理智正是他将要利用的核心。

  “鸿雁”如日中天,并不代表没有后患,何许不动手,是在衡量得与失。

  何许希望他死,但他一旦死去,“孤鹰”余众必然展开报复。“鸿雁”与“孤鹰”两败俱伤,难说没有第三者成为最后的赢家。

  他主动找到何许,告知对方一个“万全计划”——他将“孤鹰”拱手让于金岭,假死,从此“鸿雁”再不居于人下。

  何许大惊。

  他慢条斯理,从容道来:“我累了,也该给你让路了。除此之外,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保全‘鸿雁’与‘孤鹰’?”

  七年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得来的办法,岂会有出其右者?

  长久的静默后,何许的理智终于败退于他的引诱。世上没有一个“第二”不渴望成为“第一”,这是一支致命的毒。

  他与何许拟定了假死的每一道细节,就连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与眼神都一再确认。

  何许将在无数双眼睛下与他演一场戏,而后屏退所有人,扣下扳机,纵火,将他的“遗愿”公之于众。

  如此,世上便只有何许一人知道他还活着。

  但这还不够!

  何许也许会任由他逍遥一年、三年,甚至十年,但他的存在,永远将是何许心中的一道刺。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总有一天,何许会要他的命。

  所以何许必须死。

  这个能轻易杀掉何许的人,正是金岭。

  他将“孤鹰”交给金岭,又暗示“孤鹰”已不如“鸿雁”,金岭不可能不争。

  更何况,他不止一次告诉金岭——如果我死了,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为我报仇。

  当唯一知道他还活着的何许死去,他才能彻底解脱。

  他等待着金岭那一声枪响。

  何许倒下的时候,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而金岭唇角挂着的,是诡异、狠辣的微笑。

  黑暗世界里哪有什么兄友弟恭,只有背叛别人或者被别人背叛。

  金岭也许天生就该是腥风血雨里的王者。

  他不是,他的大哥不是,他的父亲也不是。

  锁链的最后一环被扣上,柏家的宿命就此告终。

  他看向空灵的繁星,终于真正释去重负,长叹一声。

  

第五十八章 尾声

  柏云孤“死去”的数月间,秦轩文仍旧在明氏当着单於蜚的“第一助理”,从容不迫,西装笔挺,未出半分差错。

  他不信柏先生真的已经不在了。

  前年生日、去年生日、今年生日,他都许过同样的愿——要柏先生一切安好。前两次都应验了,神明没理由这次翻脸不认人。

  再者,他的神明怎么会不认他,让他失望?

  二十岁那年,柏先生说过——身处任何绝境,都要相信我。

  他这一信,就是八年。

  那日在马术俱乐部附近,他坐在越野车里,瞳孔被火海照亮。惊骇像无数根针,雨点般扎向他的神经。有一瞬间,他近乎失明。冷汗直泄而下,将衣物里里外外浇得濡湿。

  但这一刻的极端冲击过去之后,他猛然变得清明。那是一种冷静到不可思议的状态。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调过车头,并未冲入马术俱乐部,而是闯进一片密林,将车引燃,而后潜行消失。

  马术俱乐部占地极广,烈焰声势浩大,那爆燃的越野车就像恒星旁的小小行星,火光几可忽略不计。

  火势不断蔓延,向四周扩丨张,很快吞噬已经烧成空架子的越野车。待到大火终被扑灭时,越野车的残骸已与俱乐部的废墟混为一体。

  他这一“不该出现之人”靠近过马术俱乐部的证据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那样惨烈的一场火,身处其中的人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但他毫无由来地相信,柏先生绝对没有死。

  终有一日,柏先生会来找他。

  在这之前,他需要做的,便是遵循柏先生的安排,认真当着那一捧烛火,等着柏先生循光而至。

  秦却七岁,正是求知欲极强,又爱臭美的年纪。

  “秦老师,你为什么总戴着这串佛珠?”小学里近来刮起互称老师、先生、女士的风潮,秦却学得有模有样,很久没喊过“爸爸”,“秦老师”、“秦先生”、“Mr. Qin”翻来覆去叫。

  秦轩文下厨时习惯将佛珠摘下来放在茶几上,这会儿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煎鸡蛋。

  秦却左手竖在面前,右手一粒一粒拨着佛珠,眼睑半垂,模样虔诚又机灵,“阿弥陀佛。”

  秦轩文空不出手来敲他脑袋,只好道:“哪来的小和尚。”

  “花果山里来的小和尚。”

  “花果山里来的是小猴子。”

  秦却小时候文静,如今上了小学,却变得不大安分,佛珠拨了一会儿嫌没劲,便在手中一搓,用力抛向空中。

  秦轩文眼疾手快,不待佛珠落下,就紧紧拽在手中。

  锅铲掉在地上,秦却吓了一跳。

  “秦,秦先生,秦老师,你怎么了?”

  秦轩文眉心微皱,指尖极浅地颤了颤,旋即将佛珠捂在心口。

  秦却扯了扯他的衣角,“秦老师?”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将锅铲捡起来,唇角挤出一个笑,“秦老师没事。”

  秦却连忙将锅铲抢过去,十分狗腿地洗好,嘿嘿笑着递上来,“秦老师您拿好。”

  他叹了口气,在儿子头上揉了两下。

  经刚才这一出,煎蛋已经半糊,只得重新来过。他想将秦却赶去书房写作业,秦却却赖着不肯走。

  “秦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想了想,“为什么总戴着这串佛珠?”

  “对吖。”秦却扬着脸,“又不闪亮。”

  他笑,“非得闪亮才能戴吗?”

  秦却立刻亮出手腕上的七彩手链,眉毛都得意得抖了抖。

  他知道那小玩意儿,是洛昙深为了跟秦却套近乎,特意送的生日礼物。

  “佛珠……”他想了想,“佛珠是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

  “它代表平安。”

  秦却挠头,大概觉得平安比不上酷炫,换了话题,“哎秦先生。”

  他翻着鸡蛋,“嗯?又有什么事?”

  “我为什么叫秦却啊?”

  他动作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