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这回真该睡觉了。
俞适野将手机放到旁边,关了灯,搂着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见温别玉说话。
“下次什么时候来看安德烈?”
“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和你一起来……”温别玉和俞适野约定,“然后我们再去跳伞。”
“当然了,都现在了,我怎么可能还自己一个人来。”俞适野闭着眼睛说,“反正隔上三四个月,我总会来一趟,看望看望老人,活动活动筋骨……”
“像候鸟。”温别玉笑了。
“候鸟?还挺贴切。现在讲究候鸟式养老,我呢,就叫做候鸟式敬老……”
有一搭没一搭说到这里,俞适野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怎么了?”温别玉愣了一下,跟着坐起来。
“别玉,候鸟式养老你听过吧?”俞适野说。
“当然,就是随着四季气温不同,到更为宜居的城市去养老的一种养老方式。”
“既然候鸟能随气温迁徙,为什么老人不能随子女迁徙?”
“生活成本。”温别玉提醒俞适野。
俞适野摆摆手。
全新的词汇激发全新的灵感。
他有些兴奋,披了件衣服直接下了床站着,在黑夜里来回踱步,语速飞快地同温别玉说话:
“迁徙到任何一个城市和迁徙到子女身旁,同样需要成本,而气候再宜居的城市,和有子女在的城市,都是不一样且无可比拟的。在大城市工作的子女之所以不能将父母从老家接来,首要问题就是现实的成本问题:子女根本无法负担父母在大城市的长期日常消费。”
“注意,是长期,日常,消费。”
俞适野将这三个名词逐一点出来,并替换了前两个。
“如果这一情况变成,短期,奢侈,消费呢?就像一年到头,给父母办一趟出国游,一年到头,给父母包一份大红包这样?”
温别玉跟上了俞适野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在做的分散式养老公寓……”
“对。”
俞适野轻声说。
“我们宣传的要点,不应该是老人,应该是年轻人,需要这些房子的,是那些人到中年,已经在此地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从这里脱不开身,可又想要照料老家父母的人……”
“一年里头三个月,或两年里头三个月。”
“将老人从家里接过来,住在专门的安全的住所里,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也缓解彼此的思念……”
“你说,”俞适野问温别玉,“这个想法如何?”
“很好,非常好。”温别玉回答,“真的特别好……”
如果我爷爷还在,我也会需要这样的房子。
他看着俞适野。
黑夜也挡不住这人明亮的眼睛。
第五十七章
有了想法, 下一个步骤当然是将想法落实。
等第二天, 从飞机上一落地,俞适野也不回家修整了,直接去了公司, 把整个租房部召开了会议,将全新思路和方向传递给下边的人。
不用做更多了, 作为一个掌舵者,他要做的, 就是确定方向,把控方向,至于更细节的步骤, 自然有手底下的人处理落实。
事实上, 会议一结束,部门里的秃头经理回头把情况在往下一说,一线的员工们就开动脑筋, 算计起了本产品相较市场产品的优势:
“目前价格比市场价略微上浮。”
“我们有专业的养老产品, 在实时检测老人身体和防止老人滑倒上有重大优势。”
“随入住赠送的体检套餐也是一宗优势。”
“这样真的会有人来住吗?”办公室里,一个颇为年轻的员工提出了疑问,“既然是从外地过来看子女,为什么不住在子女的家里,还要花个冤枉钱在同小区租房子?”
这话引来部门大龄员工的集体关注, 其中, 视线最为猛烈的就是秃头经理。
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说话的小年轻一会,直到把小年轻看成了缩在位置上瑟瑟发抖的鹌鹑, 秃头经理方才“呵呵”一笑,抬手摸摸自己光洁蹭亮的地中海,飘然走了。
老大一走,办公室顿时活跃。
小年轻旁边的老前辈说:“没结婚吧?”
小年轻:“我这才23,您关心得太早了……”
“谁关心你这个了。”老前辈脑壳疼,“看见我们经理的地中海了没有?”
小年轻:“看,看见了。”
老前辈:“被家里的老婆和妈一起吵秃的。”
小年轻:“……”
老前辈拍拍后辈的肩膀,语重心长:“家庭关系很好的,当然有,但UC震惊部里头,杀妻杀夫杀爸妈杀孩子的,也有。人口这么多,需求这么广,我们只把房子租给需要它的人,懂吗?”
***
上司一句话,下属跑断腿,办公室的员工们紧锣密鼓地忙碌着,回了家的俞适野也没闲着,他和温别玉讨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温别玉看着手头的文件:“大病保障计划?”
俞适野点头:“下午抽时间和保险那边的老总聊了下天,提了这个保险方案,那位倒是很爽快地答应,反正险种是本来就有的,只是多挂靠一个渠道而已,对他们来说,惠而不费。回头有人入住了,可以赠送这一保险。”
温别玉微微疑虑:“我现在开始担心你的公司了。你赚的钱真的够烧吗?这怎么看怎么赔本……”
俞适野:“你觉得我纯在做慈善?”
温别玉赶紧申明:“我并不是在反对——”
俞适野勾起嘴角:“一听到养老公寓,再听见体检,再听见保险,你是不是就直接联想到老人各种各样的大病小病了?”
这正是温别玉所想的。
俞适野:“但这只是一种资源的整合,体检费和保险费,全都是一锤子买卖,也都在附加在了房租之中。现在租赁价格只是推广价格,并不是最终的租赁价格,这种养老租赁一旦把品牌做起来,或者把概念做起来,就能够拥有重新定价的机会。因为这不再是简单的租房,而是种全新的产品……”
“这个概念最初的起源可能和慈善有关,但我想做的绝非慈善。”俞适野明确告诉温别玉,“慈善只有几个人去做,但赚钱的生意,人人都会抢着做。”
温别玉听俞适野说话。
每当俞适野说这些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聆听,他喜欢看俞适野智珠在握,神采飞扬的样子,那会让他想要——
俞适野吻上温别玉的唇,轻轻地咬,浅浅的含,在对方呼吸陡然加重的时候,恶趣味地后撤一些,告诉温别玉:“不要光想,不练。”
温别玉舔了舔嘴角,踩着人说话的尾巴尖,虚心改正,主动出击,一口吻上。
气氛正当热烈,突兀的铃声响起来,是温别玉放在桌上的手机。温别玉急着亲吻,没理手机,让手机孤单又刺耳地响了好一会儿,还是俞适野推了推他,提醒道:“电话。”
“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一通电话吗?”温别玉有点小不满。
俞适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手抱着温别玉,一手去摸索桌上的手机,他也很难:“就是担心良宵苦短,才让你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
摸了半天,手机总算拿到眼前,俞适野偷空看了屏幕一眼,愣了下。
“你妈的电话。”
“嗯?”
“你妈妈。”
这下子,两人都清醒了,温别玉从俞适野手里接过手机,看了眼屏幕,接起来,才“喂”了一声,响亮的哭声已经从听筒那里传过来,清晰得俞适野都能听见。
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温别玉迟疑道:“……妈?”
温母哭得哽咽,声音断断续续:“小玉……我现在在医院……你爸刚才跟我吵了一架,不管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过来吧,你过来吧……”
电话里的人哭得很厉害,接电话的人却很平静。
温别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你先告诉我。”
“你爸爸——”
“不是我爸爸,”温别玉打断对方,“是你,为什么在医院,有什么问题,现在是什么情况。”
俞适野就在旁边。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温别玉也没有要回避俞适野的意思,他耐心听了一会,屏蔽了中间温母激动的哭喊和对温父的各种咒骂,等温别玉说完了把电话挂掉,也基本把事情弄清楚了。
正因如此,两人才都显得有些迟疑。
俞适野:“你妈妈搬东西的时候,因为没有手,就拿脚去踹浴室门,结果太用力,直接把浴室的玻璃门踹破了,自己的跟腱也被碎玻璃割断了?”
温别玉:“对。”
俞适野:“就踹了一脚?”
温别玉:“……对。”
理智上,俞适野很同情温别玉的母亲,也认为温别玉的父亲将受伤的妻子丢在医院,自己离开的行为很不正确,但造成目前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俞适野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忍得非常辛苦,还得拿侧脸对上温别玉,免得绷不住,结果是温别玉先绷不住笑了:
“……真的有点好笑。”
俞适野跟着咳笑两声,收住,问正事:“现在手术做完了,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温别玉:“说是手术很顺利,要在医院呆两个星期,然后出院在家养三个月,就基本康复了。”
俞适野问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温别玉也跟着沉默。
他侧头向窗外看去,四四方方的窗户框出一条黑黢黢的隧道,幽暗,深长,也没个尽头,多像人生里不知何时会出现,更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困难之旅?
“……她想让我过去陪床。”
温别玉开了口,话里有淡淡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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