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门
我揉揉酸软的腰，撑起身子爬起身，整理好衣服，走出办公室。得赶快回家，这个点，罗密欧已经做好晚饭等我了。
从过道里望过去，居然还有一个区域亮着灯。是开发部。
第71章
他们下班忘记关灯了吗？
我正疑惑间，传来一阵缝纫机的声音。不用说，就是从开发部出来的。
我走过去，门上上一如既往的贴着告示：开发重地，闲人莫入。民营的服装企业，又不是银行军工，当然不会有哨兵或保安站岗，所以这告示基本不大起作用。平时每个部门互相并不会乱跑，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没那个闲工夫去操心别的部门。
开发部的门虚掩着，没锁。我敲了敲门。里面“嗯”了一声，我就当他是同意我进去了。
一眼就望见了卫衣哥。他戴着袖套，正躬着身子趴在一台缝纫机上。刚才的声音果然是他操作缝纫机发出的。
我说：“还没下班啊？”
“嗯，赶工。”他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趴回去继续踩啊踩。
开发部面积不大，里面摆设可以一眼全望见。几台电脑，旁边靠墙是一台巨大的CAD出图机。这些还像是做高科技活动的，但另一侧则几乎就是一个裁缝铺。假人模特，缝纫机、锁边机、电子秤，大大小小各种线轴、布卷、几包羽绒、几包棉花。工作台上摆着电熨斗、挂烫机、划粉、大剪刀、小剪刀、钢尺、木尺、云尺、卷尺……
这些都不算啥，我的目光立即被椅子上随意放着一件衣服吸引了。虽然团成一团，但那配色和独特的裁剪特点就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光亮。
我过去拎起来一看，卧槽！果然就是那件号称两万五千元人民币的羽绒服。
我顿时邪火乱窜：两万五啊，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丢在一边。果然不是自己买的就不心疼。大背头给你真是白瞎了。要是我呀，就算不好好供起来，也绝对舍不得这么毛毛躁躁的乱放。
卫衣哥停下操作，并没有站起，而是伸出长长的手臂，一把揪住了我拿着的这件衣服。
他说：“我看一下。”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也没放手，就这么被他扯过衣服，翻出反面。他东看西看也不知道在看啥，然后突然就松手了，趴回去继续踩缝纫机。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正在缝制的东西，其颜色搭配和我手里这件是一样的。
我似乎知道了点什么，事情好像和我之前所以为的有点不一样。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这衣服，是做样子用的吗？”
“嗯。照着做，出样。”
“做起来难吗？”
卫衣哥没抬头，说：“还行。只要理解了它的思路，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按这个工艺还是有点复杂，我估计最好的工人一天也只能最多缝出两件。这样光人工成本就会增加很多，而且产量也没法很大。”
我说：“那你一天能做几件？”
卫衣哥停下手，终于抬头看我，笑着说：“我？我把出样做好就成了。这里又不是车间。”
我看的呆了。卫衣哥本来就很美，这一笑，我被晃的睁不开眼，感到头晕目眩。
他站起身，手里拿着那件刚还在缝的半成品，招呼我：“来穿穿看。我瞧瞧效果。”
我没有拒绝，把半成品套上身。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缺胳膊少腿到处都是长长线头的半成品衣服，感觉挺奇怪。但大小却正合适，不像大背头给我穿的那件那样太宽大。
卫衣哥围着我走了几步，左右观察，说：“挺合身。我就是按175的尺码做的。”停了停，又说：“你的比例蛮好的。”
我很高兴：“是吗？”
他点头：“嗯。这个公司里所有的男人里，你的比例是最好的。”
哈哈，这恭维弄的我挺开心的。不过呢，看卫衣哥你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却原来你其实是在偷偷暗中观察所有男人吗？这是啥爱好啊？
他又说：“长相也好。”他拿手指虚画，“三庭五眼，很标准。”最后他来了句：“有没有想过做模特？”
提起模特这个词，我立即就想起罗密欧之前交了一千五百元成了“男模”的事，对这个词实在没有好感。便很爽快地回答：“没有，不想做。”
他露出惋惜的表情：“这样啊……”
看他那失望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了，居然在想刚才的拒绝是不是太残忍了？
卫衣哥看来也是随口一说，不再说话，回身又继续他的缝纫事业。
我说：“大家已经都走了，你还要继续加班吗？”
他说：“我得抓紧把样做出来。你先走吧，我最晚做到九点就回去了。”
卫衣哥叫了外卖做晚饭。我坐电梯下楼了。
那件两万五的羽绒服，原来大背头不是送给卫衣哥穿的啊，看来是我误会了什么。上次关于套套的八卦已经让他背锅了，这次送衣服八卦又是被我故意传出去泄愤的，咋办呢？挺对不起他的。
这个公司里大学生不少，人家卫衣哥一个技校生夹在一堆大学生中，努力工作加班到晚上九点，多不容易。我却还给人家添乱，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第72章
S大开始热闹起来，据说今年是建校120周年，根据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的原则，今年是必须隆重举办一下的校庆。
于是，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母校”为主题开始征文、绘画、摄影书法开展活动，以“S大人事物”为主题进行MV短片征集活动，挑选精彩视频当到视频网上公开浏览宣传。制作发放校庆各种纪念品，都是免费的。我也拿到了一枚“S大120周年纪念章”。瞧着真有趣，换做几个月前，我哪里像得到今天会在S大的校园里上课、并且还能参加校庆活动呢？
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母校”这主题真山寨，就是照搬“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那句歌词嘛，一点创意都没有。
在校庆当天，要举行庆典开幕式。S大所有学院的学生都聚集到本部，参加开幕式。主席台上拉着巨大的横幅，还有很多花篮。
虽然是自考生，但我也混在中文系的正经大学生队伍里进入校庆会场。我还以为大学里办庆典会有点不一样呢，结果进场用的BGM还是那首从小学到初中都听腻了的《运动员进行曲》。
跟奥运开幕式运动员进场类似，每一个学院的学生进场，主持人都会报一下学院名字。电子信息学院、体育学院、音乐学院、文学院、机电学院、社会学院、教育学院、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传媒学院、外国语学院、建筑学院……
最后，主持人说：“凤雏学院。”
已经入场的学生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随即有些骚动，发出嗡嗡声。哄笑中依稀能听到有人用阴阳怪气的声调在说：“嘿，凤雏的也来了。”
我不明白，凤雏学院是啥？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这反应？于是我问旁边的同学。
他告诉我说：“就是本三的。”
S大是统招一本，下属有一个二级办学机构——凤雏学院，就是传说中本一本二之外的本三。同样是经过全国高考考取的本科，但学费要贵很多。一般被认为是学校为了创收搞出来的捞钱机构。
其他学院学生的哄笑，让我一阵冷汗。凤雏学院的学生好歹也是经过高考考取的统招本科生，在他们眼里都是可笑的存在，来参加校庆简直是不要脸的行为。那我这种自考生呢？我混在文学院学生队伍里，虽然也拿着S大的学生证，在他们眼里算是什么呢？
如果把每个学院的自考生挑出来单独组成队伍进场，岂不是要同时承受本一本三双倍的哄笑？
整个校庆庆典活动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我搜索了下，发现原来即使同样是全国统招一本的大学，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有985、211、以及两者都不是。其中以985为尊，清北复自然是在其中，属于王者中的王者。S大则在211一长串名单的偏下位置。两者皆不是的话，则被称为是个一般一本。据说很多名企在招聘第一关就会把非985、211的筛掉了。
这特么也是一个鄙视链吗？
服装公司里关于卫衣哥的八卦，我猜是因为他是一名技校生、却和大学生共事，所以被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当做是可笑的存在了吧。于是他们就把卫衣哥编排进八卦里，进行挤兑。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天大背头又把我叫进办公室，他从纸袋里取出一件羽绒服要我试穿。
这衣服太眼熟了，我一看就认出和那天试穿的黑白配色羽绒服款式是一样的。套上身，大小刚刚好。
我有些疑惑：“这个是？”明明和那件款式一样，但好像有哪里不对。上次那件没什么异味，这件却散发着机器上说不清的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味道。似乎布料是刚染出来，味道还没散去。
大背头说：“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照着上次那件。”
“哦，就是通常说的同款？”这做的还真不错。如果不把两件放一起仔细比对，恐怕很难发现差别。
“没错。那种外国名牌，卖人民币两万五。我们做的话，能卖一千到一千五。下本弄一件正品COPY一下，搞个几万件销量，轻轻松松。”
第73章
原来那些同款、高仿、山寨货，就是这么来的。
正品那件，填充的据说是加拿大野鹅绒。自制品改用国产的普通鸭绒，同时充绒量下降一些，使得成本更低。但这样的产品在苦寒之地以外的大部分地区冬季日常穿着已经够用了。同样的款式，正品80%的品质，但是价格只有二十分之一，相当亲民。
这就是大背头发家致富的秘诀。至于会不会被外国那些名牌告侵权，就不属于他考虑的范围了。反正造出来的这些衣服都是没标签没商标的三无产品，往市场上一散播，谁也找不到源头。再说这么操作的又不是只有大背头一家。同一个零售商的店里摆在一起出售的同样两件仿品，也许是相隔千里的两个企业分别制作的。
“要赚钱，就需要打造爆款。但是打造爆款需要非常大的投入。当世面上已经有现成的爆款或者名牌，我们只要跟着搭顺风车就能挣不少钱，而且几乎没什么风险。有的人就是想不开，非要想弄原创设计。”
大背头说的似乎意有所指。他对我说：“你应该听说过吧？开发部他们的原创设计被否决了的事。”
“他们”里是包含卫衣哥吧？
大背头说：“虽然我认为紧跟热点做同款已经有挣不完的钱了，但如果我拒绝采用他们的原创设计，就会被认为不懂设计或是在打击他们搞原创设计的热情。我不做这种恶人，相反会把他们的设计引荐给经销商。会不会被采用，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如果经销商相中，愿意下大批量订单，那是最好不过，我自然高兴。可惜的是，经销商的观点似乎和我一致。”
简而言之，经销商宁愿多多采购网红爆款和品牌同款来进行售卖。前途不明的原创设计是不太愿意大批量进货的。万一卖的不好造成库存积压，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所以要尽量避免。
“这件正品被开发部拆开研究过，已经重新缝好，不过毕竟拆开过了，只能勉强凑合看。”
大背头说着拿出了正品。说是凑合，但看上去似乎和原来没多少差别，至少我这粗看没瞧出啥来。
“而这件是我们自己制作的，全新的。”大背头对我说，“两件里你挑一件，拿去穿吧。”
两件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摆在面前，我好纠结。
要都是花钱买的，正品对比山寨，那我肯定选正品啊！这想都不用想。谁会想不开在有正品的情况下选择山寨啊？
但是这山寨货是自己做的，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为了做这件衣服，卫衣哥好多天加班到晚上九点。
俗话说，情人之间送礼物不能看价格的多少，而是要看包含的心意与心血。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一个电话叫来的几百元外卖大餐，绝对比不上亲手做的一碗荷包蛋面条。
“这件吧。”我指了指自制同款。
大背头扬眉：“确定选这件？”
我点头：“正品再好，花钱就能买到的。自制品可不一样，是智慧与血汗的结晶，包含着满满的心意和心血，意义大不同。何况品质这么好，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嘛。”
大背头笑了：“那就拿去吧。”
唉，为了博金主一笑，我容易吗？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纯情大学生，必须要被大背头的艰苦创业感动的一塌糊涂，并且全身心地进行支持。
于是那件正品就被大背头收起来了，我拿着山寨货回家。
心在滴血。圣洁白莲清新绿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鹅肉我所欲也，鹅毛非我所欲也。舍鹅肉而就鹅毛，只为装逼也。
第74章
我幽幽地唱着：“好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好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半神半圣亦半仙，又香又白人人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