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 第129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近代现代

走到半路,邵博闻忽然笑了起来,“小远,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什么样吗?”

常远扯回杂乱的思绪,用虎子的塑料小龙虾想都知道不太阳光,他破罐子破摔地说:“你黑吧,我听着呢。”

“不黑不吹,我们实事求是,”邵博闻使唤道,“儿子,学下你远叔。”

虎子埋头用龙虾猛敲螃蟹的头,“哐哐哐”地说:“远叔什么样子啊?”

邵博闻:“就你那个新表情包的样子。”

路总闻言马上丢了玩具,训练有素地将两手的小拇指塞进嘴角往两边扯开,同时眼珠子朝上一翻,自以为很有威慑力地吼道:“哇呜~~~”

这是一个傻乎乎的鬼脸,打死常远也不信自己的表情能夸张成这样,只是邵博闻跟孩子逗他用的,一种温暖在他心里升起来,他将虎子的手指从嘴里带出来,低头对他说:“还有表情包?你爸是个傻子,以后不许听他的,你老这样扯,嘴巴会变得比河马还大。”

虎子觉得河马不可爱,并且一骗就上当,无师自通地将嘴巴嘟了起来,不记仇只护短,他拍着常远的大腿说:“我爸爸不傻,他最聪明。”

常远看着他那跟小黄鸡如出一辙的撅嘴巴,伸手捏住了笑道:“你别说话。”

闹了会儿常远心情就好多了,他开始跟邵博闻闲聊,从王巍说到孙胖子,他说他不管工地了,邵博闻也说挺好,常远就给他翻白眼,说邵博闻只会花言巧语,阻碍他进步。

到家刚过七点一刻,开门的人是池枚,她裹着披肩有些不修边幅,整体看起来竟然有了苍老的感觉,鬓角的白色似乎又往后延伸了一截,常远眼皮一闪,难受的有些不敢看她,他只好盯着她的颧骨说:“妈,我们回来了。”

邵博闻在他后面,跟着叫了声阿姨,虎子在他怀里怯生生地叫奶奶。

池枚将常远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神里有怜爱和痛心,然后她看向邵博闻和虎子,泪水就这么忽如其来地涌了出来,她沙哑地说:“进来吧。”

常远霎时感觉空气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大耳刮子劈头盖脸地扇来,如果连情绪都不能控制,那么叫他回来的意义是什么?看看自己让她有多痛苦吗?现在他看到了,却只想掉头就走,以前自己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满心只想着安慰她,可是现在他想的是他母亲这样表现,会让他身后的邵博闻有多难堪。

常远恍惚地想道:我真自私,更可怕的是,我并不觉得羞愧。

今天可以不欢而散,但常远会向池枚表明他的态度,请她不要难为邵博闻,因为他会记恨她。

常远背住一只手,在身后摸到邵博闻的胳膊安抚地捏了捏,然后他强行打起笑脸,上前捧住了池枚的脸飞快地用拇指挂掉了泪水,温柔地哄道:“妈,你再这样我就不进去了,我回家。”

池枚立刻用手指拽住常远的大衣将他往里拉,她的嗓音明显变尖了,边说边哭:“你要回哪儿?小远,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常远抗拒着她的力气,铁石心肠地站在原地,他心如刀绞,可脸上还得挂着虚伪的笑容,用温和的语气来伤害她,“是我的家,可我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跟父母住在一起吧?”

池枚丝毫拉不动她的儿子,惶恐的洪流冲进脑海,她无比怀念常远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单手就可以抱起他,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去,可是现在……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死亡。

第104章

“哟,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抄着锅铲的常钟山从厨房出来,猛然看见儿子身后的男人,一时还有些不敢认,他记忆里的邵博闻还是个短袖T恤配工装裤的小年轻,比起常远算少年老成,但在长辈的眼里成熟到底是强撑,毕竟不经事磨,何来沉稳。

可现在的邵博闻,看起来已经是个坚毅的成年男人了。

常钟山可以摸着良心说,那些在他科室门口接办公室里的姑娘下班相亲男士们,形象和气质都比不上这位,可惜这种国民女婿的条件无法让他欢喜,因为如果不以常远的意志为转移,他真正缺的是一个媳妇儿。

他很快就发现人心真是经不住考验,嘴上说着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常钟山一方面希望只要常远过得好就行,另一方面却无法直视邵博闻跟他打招呼的从容眼神,万事开头难,他看见这俩个孩子站在一块儿,心里到底是有些别扭。

不过这都是能习惯的东西,毕竟心口都松了,眼睛又有什么不习惯的呢,他俩站一块儿又不是丑。

常钟山忍住复杂的心情,假装没看见玄关处的凄风苦雨,他上前来招准备将他老婆牵走,一边笑着道:“是博闻吧?老久不见,变得你常叔都快不认识了,还有这小宝儿长得可真好,来,进来坐。常远别跟你妈肉麻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捧脸,她还得到厨房去下调料。”

池枚被他的声音打断,不得已从消失的噩梦里惊醒,一点点愧疚反扑上来,让她心里又多了些牵挂式的活气,都说老夫老妻、难舍难弃,常钟山这么粗糙的老头子,她要是走了,既没个孝子孙子的,儿子是同性恋估计也找不到老伴,那他要怎么过呢?

在她沉思的功夫里,邵博闻已经绅士地拍了个马屁,“钟山叔,是我,您倒是没怎么变,看着就康健,阿姨也是,气质越来越好了。这是我儿子路遥知,小名叫虎子,宝宝,叫人。”

路总顶着个蠢萌的太阳帽,被他聪明的爸暗地里拍了下屁股,立刻训练有素地乖巧起来,他有些害羞但是非常大声地喊道:“爷爷晚上好,奶奶晚上也好。”

喊完他痛心疾首地从自己的豚鼠手捂里抽出右手,手里抓着3个漂亮的星空棒棒糖,他本来只想拿两个,便愣了下又飞快地塞回去一个,这才举给池枚说:“给。”

池枚心神巨震,差点没习惯性地伸手去抱这个孩子,她愣愣地从棒棒糖上看到虎子肉嘟嘟的脸上,天知道她盼孙子已经到了盼得能望穿钢板的阶段,因此虽然这孩子带着邵博闻的阴霾,她却无法克制本能里的母性。她可以不介意形象对邵博闻大吼大叫,可不愿意吓到这个小宝宝。

两分钟后,他们进了门,邵博闻欣慰地亲了亲他的小助攻,他也曾后悔监护这个孩子,如今却因为坚持而沾到了他的光。

为了不让常远难堪,常钟山生拉硬拽地将池枚弄进了厨房,虽然今晚固有一吵,但一会儿还要吃饭,必须宜晚不宜早。

池枚知道这个叛徒心里的算盘,非常没好气地甩开了老公的手,杵在旁边流泪,她实力冷漠起来连小葱都不会帮常钟山切一根,另一方面也生自己的气,为自己这样轻易就被邵博闻孩子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

常远爸在锅碗瓢盆之间忙活,语气有一点不走心地埋怨,他和稀泥道:“让你别激动、别激动,吃饱了再战斗的嘛。”

路总的威力持续不了多久,池枚的执念根深蒂固,再度席卷而来,她森冷地说:“吃!你们常家都断子绝孙了你还吃得下去!”

常钟山切小料的手一抖,锋利的刀刃从食指外侧挂过,好在只蹭掉了一点白皮,他看着池枚的目光里有沉痛,也有愤怒——他不难受吗?怎么可能,他儿子姓常啊。

有时常钟山也会想,要是池枚开明一点,或许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接受常远的性向,父母分饰红白脸,然而池枚的白脸唱得太过了,尽管考虑她情况特殊,那也不能因为这样,把那个好的也逼疯吧?他能怎么办?

说实话常钟山今晚看见常远穿得既时尚、眼神又亮堂,心里的天平早就歪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了解他的过去的人不是很容易看出来么?光凭这一点,邵博闻在常钟山眼里就能凭空顺眼两分,就说今天这屋里的通过率,都变成压倒性的4:1了,池枚怎么就不能稍微有一点点自觉,她没有那么正确呢?

“那……”

常钟山激动地起了个响亮的高腔,本来说“断的也是我老常家的种!”,可一看池枚似乎被吓到的样子,又不忍心地将语气以光速衰减下来,他在心里叹着气说:“那也要吃饭啊。”

池枚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捡起一条黏在瓷砖上的黄瓜皮摔进了垃圾桶里,吃不下去!

常远在沙发上坐下,眼前又是一盆玻璃渣。

茶几上有果盘,五花八门的水果整齐的切开摆好,都是池枚细心的手艺,她对常远生活上的照料事无巨细,可惜就是人无完人。他叹了口气,趁着没人抓住了邵博闻的手,搁在手心揉了揉,跟他开玩笑,“如坐针毡不?”

邵博闻剩下那只手圈着虎子,闻言把下巴搁儿子头顶上,低声笑着道:“还行,我保镖比我想还厉害。”

厉害的保镖将自己挂在他爸的手臂上,正对着果盘垂涎三尺,有种儿童叫出门就饿,并且还有个本命叫五颜六色。

常远一看见他那个没出息的好吃佬样子,登时满心的丧气都变成了无可奈何,他慢慢开始明白养孩子的乐趣了,虎子心无旁骛的快乐能让他少忧虑一秒,他将虎子的后背往前推了推,溺爱地哄道:“想吃什么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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