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 第72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近代现代

邵博闻应了一声,没再管他。

心宽便是自在,他们之间还有许多隐患,不过眼下常远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和想太多都是病,他该学会找到一种平衡,来让日子继续,又不至于太难为自己。

行车自带催眠效果,没多久他就歪在一旁,呼吸匀称了,邵博闻带着笑,觉得一直开下去也很好。

回到小区停好车,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隔着灌木和鹅卵石小道,不远处羽毛球场里大姐们的广场舞已经开始了,即使关着车窗,《最炫民族风》的旋律仍然气势汹汹地往耳朵里灌。

邵博闻关掉大灯,在儿子的饭和媳妇的觉之间抉择了两秒,外面正好唱到“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他眼下想听的就是这种话,一听每个细胞都表示有道理,便毅然决然地探身凑近常远,伸手去推他的脸:“小远,醒醒。”

他因为别有心机,凑得十分之近。

常远被他一推,像是受了惊,浑身哆嗦了一下立刻就醒了过来,深沉的困意让他的神智宛如浆糊,但理智下沉之时,也是本能浮起之刻。

仪表盘成了车里唯一的光源,相对密闭的幽暗空间使得邵博闻罩在跟前的暗影带来的压迫感陡增,鼻尖仿佛能嗅到荷尔蒙撩人心弦的浓度,常远四肢酸痛、思维迟钝,然而心跳却遵从潜意识,一搏一动开始重若锤击。

心率变化直接影响呼吸,常远很清楚那不是错觉,他听见呼吸声在密闭的车里回荡,视线胶着在邵博闻幽如深潭的眼里,看着对方一寸一寸朝他逼近,鼻息搅成一团,在呼之欲出的心跳中触到了彼此温软的唇舌。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谁也没动,保持着唇与唇轻触浅贴的力度与距离,离得近、视野黑,各自眼里都看不见对方全貌,只能看见彼此眼底的亮光,这点若有似无的温度,代价却是十年等待和十年寻找。

常远的嘴唇有点哆嗦,四不像的情绪在肺腑间游走,激动、冲动、心酸、满足,当年孤独和暗恋都没觉得有多苦,得到温暖和眷顾后才心生委屈,人心里的对比真是一刻都不肯停息,不过要是没有对比,幸福和痛苦的深度也无从量起吧。

他伸手抱住了邵博闻,痛不言、爱不语。

后背的压力像是压垮理智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博闻的君子风度彻底欠费,唇间似有电流炸开,沿着神经元直奔大脑中枢,正好常远睫毛一动,像是在闭眼,特定情形下有种任君采撷的意思,邵博闻肝战胆颤,终于一手去捧脸一手去箍后脑勺,一边将常远推向自己,一边朝他碾压过去。

车外球场里一舞过后,换了一首新歌继续,画风十分清奇,竟然是旋律哀伤又温暖的,鸿雁--

五毛亲爹回到家的时候,儿子已经饿得自己吃上了。

邵博闻对此司空见惯,无动于衷地接过常远的挎包放茶几上去了,常远则非常尴尬,他俩在车里少儿不宜,少儿在家一碗饭都快见了底。

不过虎子心思纯洁,以为他俩是堵在路上了,抱着吃饭的架势不动如山。

阿姨做完饭一直等着走,邵博闻过去交代了两句,阿姨跟常远错身而过,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常远则被大款截了胡,俩货在客厅中央上演人狗情深。

大款看见常远,兴奋地像个炮弹一样,又弹又跳地冲过来扑在他身上爪子乱扒,常远也很想它,蹲在地上抱着摸了半天狗头,大款要给他来个爱的洗脸,常远看见舌头就头皮发麻,耳根子红了半边天,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大款的狗嘴,将它往外推。

这不是熟悉的配方,大款伤心得两条后腿在地上直蹦跶。

常远很久没安分正经地吃过饭了,邵博闻心里有数,二话不说先上饭桌,给他一通狂夹,两人边吃边说话。

热汤对嗓子痒有奇效,常远捧着汤碗,说:“今天气氛不好,没跟王岳和张立伟问情况,二期目前进度怎么样了?”

他没问郭子君,因为知道问了也白问,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也是风平浪静就不闻不问,其实这样很被动,就像今天的情况一样。

“还有几家不肯迁走……”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沉默,钱和房子哪个重要他们说不好,拆迁和强占土地是亘古难题,无非也只能希望最后妥协一方,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伤亡。

邵博闻接着说:“不过王岳那边在平场,已经推平了1/4左右,我估计最迟到九月上旬,你们就该进场开始挖基坑了。”

常远点点头:“你那边呢,何总承诺给你的外墙启动最快也是明年了,这中间的空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C市有个住宅要招标,本来打算去试试,不过今天会前王岳找我,意思是想让我接下基坑施工里面钢筋分项工程的劳务分包。”

劳务分包大都是民工团,每天暴晒起早贪黑、连合同都不签的那种,常远尊敬这个群体吃苦耐劳的能力,没有瞧不起的意思,但凌云再不济怎么也是向国家按时缴税的,王岳这个行为脱离一切阴谋诡计,看起来就是在鄙视邵博闻。

再有,钢筋和混凝土是建筑的核心骨架,楼塌不塌主要就靠这俩了,施工强度高、周期长、技巧不好那点蝇头小利还打不住耗损,十分地吃力不讨好,但以常远对邵博闻的了解,他也不傻。

监理大人抬起眼皮,眉心里夹满了无法理解:“你想接?原因呢?”

“想接,”邵博闻自导自演,“不接那我刚处对象就异地了,惨不惨?惨。”

戏真多……

常远没有被他的思维带走,不肯当蓝颜祸水,有些无语:“你拉倒吧,会前是几点?那会儿我在哪?你哪儿来的对象?不考虑当场就会拒绝,你现在还在说,就是有意思,说实话吧,你想干什么?”

邵博闻仍然抿着嘴笑,不过口吻正经了起来:“外墙毕竟是小分项,用咱们的话说叫牙签肉,而且没有话语权,我不可能一直做这个,其实我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就是当甲方,不过没有资产和技术,这个慢慢来,也要看机遇。”

“不过我想摸个底,工程款项的每一笔钱的流向都是从哪去哪了,开发商的资金运作我有点谱,施工环节参与单位就太多了,王岳的提议是一个机会,我向总包学习学习。”

就没见过这么爱学习的施工技术队伍,常远有点懵了:“然后呢?”

邵博闻理所当然地说:“当甲方。”

野心勃勃的感觉扑面而来,精通技术和流程的甲方,那就太可怕了,常远内心咂舌道:邵博闻要是当了甲方,王岳和我都得下岗……

饭后邵博闻去了厨房,常远回了客厅。

不同于他那个只有一只狗的租房,这个客厅热闹非凡,汤米和杰瑞在电视机里你追我赶,虎子坐在五颜六色的拼图地板上哈哈大笑,他的笑点很低,汤米一叫唤他就像是被摁了发条,而大款守在他旁边,也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常远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它好像看得懂,邵博闻正好洗了碗出来,见他一脸稀奇,就笑着过来坐下了,“见鬼了?”

“我离开半个月,”常远指了指大款,啧啧称奇:“它都学会看动画片了。”

还看得,如此不可自拔。

“这叫共同爱好,挺好的,”邵博闻对于这怪现状已经习惯了,虎子超级爱看电视,不过同龄的小朋友都这样,作为他的腿部挂件,大款可能学到了新技能。

邵博闻没个正形地搭住了常远的肩膀,说:“小的看动画片,老的谈情说爱,分工明确,谁也不打扰谁。”

哪怕他真的没有开玩笑,常远的脸皮也忽视不了这俩灯泡,他把邵博闻的胳膊扯了下来,说:“我还年轻,您老自己谈吧。”

“年轻人,”邵博闻笑呵呵地叹着气,“下午可是你要给我儿子当爸爸的。”

“这不是革命尚未成功么,”常远去拍他的头,拍到一半打了个哈欠,吃也吃了,话也说了,再不走就只能睡了,但这室内的隔墙监理看一眼就知道是石膏板,隔音效果打个呼噜都拦不住,还是不要考验意志了。

“等我当上了再来跟你一起慢慢变老,我累了,回去睡了,大款……”常远顿了顿,说:“大款就在你这儿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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