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如果你施舍爱给我,那我要你爱上的,也只能是最真实的我。
第58章 第五十八下
楚喻的手腕被陆时细致地把玩揉弄, 让他心尖上, 无端地生出一股酥痒。
将那股绵绵的燥意压制住,楚喻垂下眼,看着陆时手背冷白的肤色, 以及青色的血管。
他知道陆时的意图。
清楚, 且明白。
就像小巷子里,陆时用塑料吸管的尖端, 眉也没皱地划破指尖, 将粘稠的血液一丝不苟地涂在他的嘴唇上,温柔地问他,我的血好闻吗,你为什么要闻别人的血的味道。
就像那天晚上,他握住陆时的手腕,让陆时松手。陆时问他, 怕吗。
看似强势,看似镇定,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楚喻却觉得, 陆时比他更加害怕,更加忐忑。
甚至更加脆弱。
为什么要怕?
只是因为陆时深陷在沼泽里, 眉眼里充斥的是冷戾, 是仇恨, 是偏执吗?
可是,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喜欢的人。
对,就是这样!
不只是需要,不只是依赖。
是喜欢。
心口的位置烫了起来,像是点了一把火,火焰炎炎,瞬间烧到了四肢百骸。楚喻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舌干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仓促。
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对上陆时的眼睛,磕绊道,“你、你等等我,很快的,我回家里拿个东西!真的很快的!”
说完,楚喻转身,飞快往外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陆时坐在原处,手指屈曲,微微动了动。
空落落的。
他盯着通往室外的大门看了许久,淡薄的唇角蓦地勾起笑来,笑意却半分没有浸到眼底。
松下脊背,往后倒,陆时躺在了冰凉的石面上。
凉意透过衣料的阻隔,强横地入-侵,很快,连皮带骨,纷纷失去了温度,甚至连血液都猝然冻住了一般。
半眯着眼,陆时盯着玻璃温室圆弧形的穹顶,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陆时的双眼却还是被刺的泛疼。
他原本认为,在决定将真实的自己,一寸寸、一层层剖给楚喻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远比想象的要脆弱。
可是陆时,你不能脆弱,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不能,不可以。
他漆黑的双眸里,浮起浅浅的自嘲。
果然,自己真的够脏了、够烂了。
身下坚硬的石头刹那间化为乌黑的软泥,沼泽一般,泛起腐臭的气味,引人下沉。
陆时闭上眼睛,不再妄图挣扎。
魏光磊站到射击场的门口,扒着细细的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抓抓后脑勺,他不太确定地问老板,“我陆哥真在里面?你没看错?”
“没错,在里面打了两个多小时了,碎了我一地的玻璃瓶子。”老板体格壮硕,大冬天的,也只穿了一件短袖衫,露出的肌肉虬劲有力。
朝门内的方向指了指,老板叮嘱,“进去看看,手废了没有。”
说完,他没再多留,重新往店门口守着去了。
魏光磊翻出手机日历,特意多看了两眼,今天确实是周四。
周四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他陆哥怎么跑这里来了?
按时间算,晚自习肯定是逃了。
难道是……小少爷心情又不好了,带着人过来玩儿?
疑惑一大堆,魏光磊敲敲门,手握住门把往下压,开门进去。
房间里开着灯,冷光照着水泥墙,让人莫名觉得凉飕飕的。
陆时侧对着门站立,他身形瘦削,脊背笔直,戴一副降噪耳机,银色护目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气质凛冽。
但他套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以及脚上踩的红黑经典配色的运动板鞋,又有几分符合年纪的少年感。
“砰——”,子弹射出,机器掷出来的玻璃瓶又被打了个粉碎。
魏光磊远远看着,玻璃渣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再看计数器,打了快两百个瓶子了。
他合理怀疑,老板特意叫他进来看看,是因为店里的玻璃瓶快被陆时打光了。
陆时警觉,收了槍,单手摘下降噪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转身看向魏光磊,“怎么过来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玩儿呢,老板亲自把我提拎出来,让我赶紧过来来看看你,手残了没有。”
魏光磊拉过准备台上搁着的小篮子,从里面拈了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放嘴里。
等含着糖,仔细打量完陆时的神情,魏光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陆哥这神情,真不太正常。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不正常,但魏光磊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正斟酌着措辞,想问问陆时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陆时按了免提。
话筒里传出来的,是烈哥的声音。
“陆时,上次说的事情,有没有余地?我把手底下人拉着加紧训练,真他妈训不出什么成绩来,一个跑得比一个烂,跟争先恐后抢倒数第一一样,看得老子一阵闷火!”
烈哥语气烦躁,又跟陆时打商量,“惜命是好事儿,你不上赛道,哥支持。但现在这情况,输得太难看,哥脸上挂不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
魏光磊在旁边听着,没吭声。
他是知道消息的。
烈哥手底下的车队,老将退的退、伤的伤,新兵又还没操练出成果,一溜烟的人拎出来,没一个能用。据说有人看见烈哥找过陆时,估计是想让陆时上车,帮忙跑一场,但陆时拒绝了。
魏光磊以为,他陆哥上次都拒了,这次肯定没回旋的余地,没想到陆时简洁道,“等我考虑。”
没说死,那就是有可以商量的苗头。
烈哥嗓门马上就提了起来,“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好好好,不管最后你是上还是不上,哥都承你这份情!”
等电话挂断,魏光磊坐在高脚凳上,赶紧问,“陆哥,你之前不是拒了吗,怎么这次又想上赛道了?”
陆时扔开手机,没答,眼里的阴郁却更重了两分。
魏光磊琢磨了两下,小心试探,“小少爷呢,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时换弹夹的手一顿,眼睛也没抬,下颌线条却绷紧了几分,“你太吵了。”
魏光磊捂嘴,迅速收声。
懂了,这九成九是闹矛盾了。
他搓着薄荷糖的塑料糖纸,觉得自己有点儿迷茫——这他妈应该怎么劝?
而且吧,他也把握不清楚,他陆哥跟小少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路旁观过来,陆时本来主意正,目标明确,做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
但面对着楚喻,却是心机手段全用上了,最后还把自己栽了进去。
魏光磊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决定保持安静。
要打架,他提着棍子就能跟陆时后面,冲锋陷阵都行。但感情这种事情,太他妈复杂了,他掺和不来。
又打空了一个弹夹,魏光磊注意到,陆时握槍的手都直打颤,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扔开空弹夹,陆时又伸手去捞子弹。
魏光磊想劝,张张嘴,又闭上。
陆时指尖捏着黄铜色的子弹,填弹的动作熟练,嘴里道,“你先回去,不用守着我。”
他掀起眼皮,手指勾着槍,灵活地转了一圈。
毫无预兆的,陆时又握住槍托,抬起,将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漫不经心道,“你难道还担心,我会给自己一槍吗?”
魏光磊整个后背都凉了。
鼻腔吸进空气,混着薄荷糖的劲儿,从气管到肺,冷了个干净。
那一刻,他蓦地想起来,他和祝知非一起看陆时开赛车时的感觉——
陆时多半有些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似乎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但也只是勉强吊着。
槍口调转方向,陆时手指利落地握住槍管,用槍托敲了敲魏光磊的肩膀,“行了,回吧,不用守着我,我静静。”
魏光磊不放心,原地磨蹭了好几分钟,最后也只能走了。
陆时重新戴上降噪耳机,隔绝了整个世界。
从射击场离开时,已经过了零点。霓虹冷清,街角巷陌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路灯的灯光下,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丝,陆时抬手,手心朝上,才发现,又下雨了。
老旧的建筑外墙,沾了水,颜色就会变深,仿佛永远无法根除抹灭的脏污。
陆时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走得很慢,脚边是被灯光拉长的阴影。
绕过墙角,从野草遍生的花坛边经过,有野猫从许久未修剪的灌木丛中跃出来,带起响动,很快又消失不见。
陆时不经意抬眼,往前迈出的脚步忽的滞住。
楼道口悬挂的灯泡,光线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灯下,手里抱着一个方形纸盒,正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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